第一百九十一章 脚踏三只船
除夕一过,便是正始六年,干支乙丑。 正月里,秦亮便惦记着下个月的出行,与令君约定好的、二月初便去洛阳接她回来。当然他还约定了别的事。 但考虑到路上的时间,秦亮正月下旬就得出发。因为此番去洛阳,他与数十随从得坐马车去,然后在洛阳买马、一人双马再骑回来,顺道的事。 魏国兵屯都有一定比例的骑兵,但淮南兵屯的骑兵少一些。这两年、秦亮一直在陆续少量地购置战马,然后通过减免一定田税的方式、把多出来的战马散养在屯户家中。尤其是新招募的郡守部曲,骑兵比例正日渐增加。 本来马匹就会不断有损耗,边将想办法补充一些战马很正常。只不过庐江郡的战马、日常损耗较低,因为秦亮叫人给战马装上了马蹄铁。还有铁制的双马镫也做了出来,只是囤积,暂时没装上,马匹仍旧使用原来的布、皮马镫。 秦亮的生活还算简朴,与平民相比,无非能多吃点常见的猪羊rou、衣服穿得好点。但他的宫廷分利、食邑、俸禄、占有庄园等大额款项,每年几乎都花了个干净,有时候还想向王凌筹借。除了买马等花销,他还会购买兵屯手里的余粮囤积。 正当秦亮筹划好诸事时,留在洛阳的庄客张洪忽然回来了,送来了令君的书信;令君带信,却叫秦亮不必再来洛阳接她、因为她的阿父王广也会一路来淮南。 令君自然是好意,不想让秦亮多跑一趟、来回两千余里。 王广在准备续弦的事。 秦亮与王玄姬都为薛夫人守了几个月,王广自己倒不守礼了。不过王广来淮南,兴许并不会马上成婚,也可能会再等一段时间。 考虑到新妇是诸葛诞的次女,这事多半也不是王广自己的主意,可能是王凌的意思。扬州刺史诸葛诞在寿春,与王凌经常能见面,两人比较方便勾搭商议。 不过那诸葛诞确实把墙头草的做法、干到了极致,已经不是脚踏两只船了,而是脚踏三只船!求生欲简直已经满载,以便全方位保证自己不落水? 诸葛诞与夏侯玄的关系非常好,曾与另外两人合称“四聪”;又与司马家联姻,把长女嫁给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伷。现在王广才刚丧妻几个月,他又想把次女嫁给王广。可不就是三方下注? 想到这里,秦亮忽然意识到,王广要娶的新妇、应该才十几岁! 因为扬州刺史诸葛诞的长女、嫁的是司马伷,司马伷也才十几岁;诸葛诞长女多半比司马伷年龄还小一点,次女当然比长女小。如此一算,新妇不就只有十几岁吗? 王广都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一嘴的大胡子。却不知十余岁的新妇看到他,作何感想。 不过这年代就是这样,在家族利益面前,年龄差距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当年刘备娶孙权妹的时候,也是五十来岁了,也没影响他娶年轻妻子,那还是一国之主的meimei。 王广比当年的刘备年轻几岁,何况长得其实不错,只是胡子太多看起来显老。他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个子高、不胖不瘦,而且腿长。 傍晚秦亮与玄姬谈起这件事时,不禁提了一句,“回头见面,还得叫一个十几岁的人作外姑。” 玄姬却好像见怪不怪,轻声道:“仲明不也不叫我姑?我也比仲明小。” 秦亮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不一样,有时姑也自称妾。” 玄姬抿着朱唇,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我倒无所谓。不过外姑过世,令君那么伤心,恐怕对此事不太高兴。令君往后应该叫诸葛氏继母、或是后母?” 玄姬轻声道:“若是不悦,还可以叫假母。” 秦亮点头道:“这个称呼更有意思。” 玄姬却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以令君的性子,多半不会如此对待长辈。” 秦亮想起令君的模样神情,顿时点头附和。 不过秦亮原计划去洛阳的事,他觉得还是不能取消,因为郭太后那边也有约定。 若是一开始就拒绝,反而更好,不给人希望、便不会有失望。已经让别人等了几个月,临时再取消的话、那种失望恐怕会极大地倍增。 …… 洛阳王家宅邸,令君果然很不高兴。 她来到阿母的灵堂上香,又抹了几下眼泪,但对王广、她并没有说什么,更无歹话。 王广有自知之明,观察令君时、表现得有点小心翼翼。王广也上了三炷香作拜,见令君出门,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亲人,更何况这一对儿女是他最亲的人。令君对她阿母有那份心,自然也会同样对待阿父。 王广叫住令君,皱眉道:“又是这副模样,有什么话、汝也不说。”令君回应道:“我做女儿的,能说阿父什么?” 王广听罢长叹一声,解释道:“汝知道老幼之别,我也只能听从汝祖父之意。此事我也不愿意,全因迫于无奈,这种事怎能反对汝外祖?只能等到去了淮南之后,再劝说他,让亲迎的日子、延迟到丧服期之后。” 令君听到这里,神情有些改观:“阿父没骗我?” 王广正色道:“当然没有。汝阿母去世后,若照我的意思、我是完全不想再娶。我有了你们,续弦不过是徒增烦恼。” 令君幽幽说道:“我也不是反对阿父续弦,只是阿父的服丧期未过,便有新妇进门。我想起阿母便很伤心。” 王广点头道:“是这样的。何况急着再娶,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听到这里,令君好像立刻就相信了王广的话。王广确是如此,其它理由可以不信,可他那句“说起来不好听”是真的。他就是这种人,自己也知道。 别的话也没欺骗令君,王广是真不想续弦。 不过他权衡了一下,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汝外祖都督淮南,诸葛诞是刺史,两家联姻有利无弊。都督与刺史若是不合,相互掣肘也很麻烦,当年汝外祖与满伯宁便是如此。” 令君点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阿母……”说到这里她又哽咽了,拿手抹了一下眼泪,“我想起阿母叮嘱的话,忍不住难受。” 王广看令君梨花带雨的模样,这段时间身体也比以前消瘦了一些,顿时也有点心疼,他便叹气道:“好了,我知道,唉!去了淮南我一定会劝劝汝祖父,至少再等一段时间。我在寿春多留几个月,叫汝三叔回洛阳便是。” 父女二人沿着走廊走出门楼,令君揖拜告辞,要回她居住的庭院。 王广又多说了一句:“到时候见到诸葛氏,最好还是不要给人脸色,以免显得我们王家人刻薄。” 令君道:“我哪会如此?此事与她也没关系。” 王广这才放心点头道:“去罢。” 令君揖拜道:“阿父,告辞。” 王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犹自摇了摇头。他心道,确实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早就去世了。新妇的名字叫诸葛淑,但不见得性情就会贤淑,她太年轻、多半不如薛氏那么贤惠安静。王广想想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