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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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找了,人就在我这疗伤,请安心回吧。” 语气和缓却不容违抗,抬手指向一侧,那本该被树岩封严的死路即刻辟出条小道。 受法场震慑,花生没有多话的念头,正要就此告退溜之大吉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敢问前辈为门中何人?” 任君衍收回手,垂眸道。 “镇山灵兽。” “任知焕何时能回来?” “明早。” 无可置疑,花生拜退后就急匆匆溜走了,正细想这道能通向哪,却不料脚底一沉一浮,景色扭曲忽变,眼前便是她们的寝屋了。 花生一介外门弟子,是从未见过这等术法,夜风萧瑟中她呆愣原地,注定彻夜难眠。 另头任君衍回到洞天,掀开内室垂帘走至碧火玉床前,任知欢静睡上头,通身被似水火状的两种不明介质浸润,似封存玉石琥珀中,碧绿光芒莹莹流淌。 穿透波光,指尖探向她的脸颊,状态好坏一触便知,任君衍不由露出好奇之色,于是又摸了摸眼皮、碰了碰鼻子,在他揪耳朵时,忽有声音于脑内回响。 “师兄,今夜宥朗来叨扰了。” 束冠男人壁前拱手,面容不过而立之年,衣着锦饰甚是不凡。 “什么事?” 人一晃而现,宥朗心感讶异,是没想到对方没有放开结界任行方便,而是会亲自出洞天见他。 “就我那次赴会南部衡洲后回来,有些事没跟大伙讲完全,”说着手中化一银壶,闲情悠悠,“于是趁最近无事,先来和您聊聊。” 此人与恒极真人同辈,虽已年近八百但心性仍胜孩童般贪耍好顽,乃长老中修行最低、却也最自在逍遥的一位。 “今晚我有事。” 他一口回绝毫无回旋余地,宥朗想要再挣扎几下,那人却闪身回洞,只余寒石冷月、形单影只。 嘿白跑一趟,宥朗只觉好笑地耸肩,其实他是今夜感知到掌门出结界的气息,才直跨百里赶来找人。 也不知这近些年里恒极真人到底遭了什么邪,人不似从前那般好说话,也不再频繁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就在他即将打道回府,脑中骤起一声。 “等等,你进来吧。” 闻及停下脚步,回身走向石壁,畅通无阻果真是开了。 “师兄真让人猜不透啊,怎的又回心转意?” 有段时间不曾来过这里,宥朗踏入厅中,四下不见身影,细看才知人在内室,他掀帘而进正奇怪在那处作甚。 只见有一女子,睡于恒极真人百年前在奇境获得的罕物,他还是第一次得见此物神通,恒极真人转过身,看向师弟那赫然哑口无言的模样。 “人是外门弟子,见她中了毒就带到这疗伤。”他语气平静,是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师兄,这位……” “像少时的一位故人,或许是我凡间族人后裔,所以稍上点心。” 这理由合理,宥朗才就此罢休、心满意足,缓步走至身侧,打量玉床上的女孩,目光隐隐在恒极真人和她的脸上徘徊。 “她倒真与您有五六分相似。” “是吗。” 恒极真人凝视着血亲,眸中无情无色,正话道。 “我来考你。” 宥朗浑身一颤,笑呵呵地看过来,是怎么也没料到对方这句,遥远童年的黑色记忆顿时张牙舞爪。 “她中了什么毒?” 故作无奈,宥朗摸向她的手腕,不过几秒脸色便从悠闲——疑惑——诧异转变,不甚相信地再探了一次。 “这……竟真没见过,就表征来看应属情毒,可里头怎会有魔血?” 宥朗说出自己的答案,为求解惑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 恒极真人摇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宥朗闻言有些不可置信,不过想想还是就此作罢,只是眼神略有复杂地看向他。 “这孩子可不简单啊。”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宥朗收眼叹息。 “若是你会怎么解这毒?”恒极真人冷不丁道。 只当是“考核”还没完,宥朗托颚回说:“不明之毒,先探脉象噬入深浅,再点xue运功催毒随血出体即可,但此属慢工细活、颇为费时费力,且不知毒性如何反把人医死大有可能。” 与此同时他抬起指,点点任知欢身下的碧火玉床,“另一解呢,传闻您这法宝能祛人体一切异邪,可除这小弟子体内之毒,但疗程缓慢、须得她受苦些日子了。” 说罢,宥朗点了点头。 “不过于师兄而言,定有更好方法,我之见解就稍……” “不,你说的很对。”恒极真人打断道。 ? 宥朗不明所以地困惑,只听对方接着道:“所以她就由你来治了。” “这算什么?” “算考核的最后一步。” 咻地一声,宥朗转瞬消失此处,恒极真人黑着脸捏决,却还是慢他一步,此刻对方已是逃出洞天结界。 [师兄,儿时我是得受你考教,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跑得成喽。] 足底云团疾行,狂风猎猎中宥朗安然悠闲,他才不信师兄会追上来,敢追上来他就闹,就不信对方不怕在谷里惹出动静。 这边恒极真人的心境这可没他这么轻松。 任君衍眸色黯淡,望向床上的人影,目中忧心再难掩饰。 他沉沉凝视着,指掌不由地攥紧,死狠得骨节泛白,滴滴血红砸落在地,霎时室内骤起阴阴寒风,寸寸勾栏砖瓦漫层雪霜,刺骨冷冽盈满一室。 任君衍沉叹息,收了现下难以控制的法力,旋即抬手作势,一把通体浮润银光的灵剑现于掌心。 他持着剑柄,摩挲明澈剑刃略有迟疑,可还是上前几步。 任知欢仍是闭着眼,躯壳暂时无恙,可魂却已不在其间。 她晃晃悠悠地不知走往何处。 天上日月更替、季节变换,也不晓漫步了多久。 终于她累得倒地,只觉受冻发冷、浑身无力。 雪似乎下了起来。 缓缓睁眼,眼前孤街寡巷、枯树灰天,白茫茫也落得越垒越高,缓缓埋没身体,留得眼处一条小缝。 或许地为席、天为被就是如此。 任知欢恍惚地感慨,可这时却有人拨开身上的雪被,搅得兴致全无,她不爽地蹙眉。 任君衍不再迟疑,抬臂悬于任知欢上头。 那人把她拎起,拍拍浑身的雪土,最后再抱孩子似地揽在怀里。 旋即扬剑,刃身扎入腕心、直穿两侧,血炸涌而出。 他端盛汤的碗,递到她唇边。 血瀑似地灌下,落在任知欢的口中,浸染蔓延,淋透了全身。 “赐名为知焕,如何?” 说罢,恒极真人摇摇头故自笑道。 “竟老得忘了,一介死物焉能人语?” 股股淌入喉间,这汤是热的,她终于安下心,身体也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