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他还说要追我,不是有饼吧他,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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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伯总,”运营总监黄天化插话道,“说到拍卖专场,隔壁前几天的‘白手套’可出大风头了!那个女拍卖师,邓婵玉,成交额八千多万,品牌效应一下子打出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来一场啊?”
他口中的隔壁,专门指老竞争对手“普化拍卖”。中天和普化作为同期的企业,在市场的生态定位上非常一致,并都积极于今年为上市做准备。拍卖界的白手套荣誉可遇而不可求,黄天化那句“来一场”半开玩笑,却也有半分真心。走“假拍”的钢丝线意味什么不言而喻,他对伯邑考经常拘泥于一些细节的作风,其实颇有微词。
“老黄你……”伯邑考手中的签字笔一转,摁了摁自个太阳xue,微笑道,“不要总想着我坐这位子的时候把我送局子里去,可以吗?”
他尽量以轻松的氛围将该话题跳了过去,但宣布散会后,大家都注意到黄天化被叫留了下来。伯邑考几年前上任的时候就说过,他们这个行当的特殊性决定了“信用”是生存的第一基石。
而眼下,伯邑考最大的信任危机不是出在公司,而是出在崇应彪身上。那晚,他的小男友说“我没想过你会答应”,还问:哥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伯邑考自认为沟通能力算得上差强人意,却发现言语在面对崇应彪的疑问时竟十分苍白,因为这本不该成为疑问。伯邑考甚至有些受挫。
睡着前,伯邑考还在思考第二天两人该去哪儿悠闲舒适地吃个早餐,毕竟经开区那种地方,没有太多选择。结果,天没亮就因崇应彪起床的动静醒了,一瞅时间才六点。崇应彪有心放轻动作,怕吵醒他,可无奈伯邑考在陌生地方觉睡得太轻。
他似乎才刚迷蒙转几个身,崇应彪就把自己收拾完毕,过来凑他脸边蹭了下,并精力十足地交待说:“哥我上班去了!”伯邑考想搂他的手刚抬在半空中,人已经扭头出门,空气中只残留点剃须爽肤水的味道。别说早安吻,连早安拥抱的时间都没给他。
他们刚开始有工作往来不久,伯邑考就注意到九曜的“这位员工”挺勤劳,于他而言乐见其成。现在“这位员工”仍是如此勤劳……就有点不称心了。
伯邑考走神考虑自己跟崇应彪的事儿,被过来的总办秘书瞧见。想到刚刚才开了会,于是瞬间脑补了一场管理层风谲云诡,董事会抢班夺权的大戏,而他们伯总夹在中间,不得不冥思苦想、运筹决胜……她小心翼翼敲了几下敞着的门。
“伯总,您弟弟,呃,让我带话说他给您献唱一首《马》。”
“啊?”
“……正在楼下唱着呢。”
伯邑考一言难尽地抿起嘴唇,起身到窗边,果然见到他弟弟抱着心爱的吉他,坐在从门卫大叔那借来的椅子上,弹唱得正陶醉。伯邑考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怎么,你乐队换排练场地换到我这儿了?”
姬发一门心思学音乐搞音乐这事,曾把高中班主任气到来做家访,说他不该糟蹋好成绩。可家里三个话事人,父母以及伯邑考,态度均是随他喜欢就好。父亲姬昌作为农业资源研究中心从事小麦科研的大拿,俩儿子无一人子承父业,他也从没着急过。更没想到,无心插柳,后来竟然是殷郊读了他的博士,如今整天跟着他出没在田间地头。
当然,也不能说自家孩子身上没见到一点基因传承,因为母亲姒文曾经是文工团歌唱演员,后来又慢慢成为顶级收藏家,资深到上过《ARTnews》杂志。显然,庭训熏陶这方面俩儿子都随了她。
“哥,骑马去不去?”
听见手机里弟弟这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的声音,伯邑考轻叹了口气。
他们有一对雪龙驹,也是兄弟,是小时候姬昌送他俩的,如今养在城郊的岐山马术俱乐部。小时候,一有什么心事,姬发就这样问他:哥,骑马去不去?
说起来,三月也正适合踏青。两人到俱乐部打理了会儿雪龙驹,然后伯邑考陪着姬发骑到漫游道上,慢步打浪。三面环山,开春了,颇有些芳菲吐露的景致。伯邑考不禁想到,这里离经开区挺近的,明天便是周末,不知道崇应彪有没有空过来。
“我还以为你俩分了呢,结果根本没有。”
那天姬发问他晚上回不回家时,他直言不讳说跟崇应彪在一起。
“很失望啊?”
“我……我失不失望不重要,”姬发较真道,“都跟你讲了当年的事,那他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了,我怕的是哥哥你吃亏。”
“我明白你们觉得他背叛了朋友,甚至间接造成了姜阿姨的死亡。但追根究底,小发,那件事是殷郊他爸的责任,是大人们的责任,你们小孩为什么要互相埋怨至今呢?而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我需要自己去了解。”
姬发陡然愣了下,沉默半晌。伯邑考最后这句话,令他在蒙尘的回忆中瞥见那个初跟崇应彪交往的自己。当时在初中,同班同学崇应彪校霸的名声早已在外,听说连小弟都有好几个,而姬发与殷郊成绩都好,属于从不让老师费心的孩子,自然没有太多交集。就在姬发加入校篮球队不久后,偶然有一次晚上偷偷刻苦练球时,遇着在球场边晃荡的崇应彪。他可能头脑一时发热,主动问崇应彪要不要来打球。
姬发认为两人玩得还蛮开心的,隔天又叫上殷郊,三个人竞技感更重了,似乎玩得更开心。他们在一起交往多了后,边上冒出许多声音告诉他崇应彪如何如何。姬发记得自己当时也如同现在的伯邑考一样,说“我自己的朋友我自己会来了解”。正因为交朋友的心意诚挚热烈,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姬发才会彻底记恨,甚至比处在事故中心的殷郊反应都激烈。
“跟你们聊的时候,殷郊似乎还比较同意我说的,你们得向前看。”
“什么向前看啊,哥你不知道,殷郊过年接他爸电话,那头又不知道第几个情妇在边上呢,他当大家的面没事人,晚上抱着我呜哇哭一场。不跟崇应彪动手,是殷郊教养好,我又不是某些人爸妈,才不惯着他!”
伯邑考扭头望了望弟弟,果然一副愤慨的表情。他犹豫片刻,又说:“你知道……崇应彪的父亲也不在了吗?病故,然后,母亲另外成家了。”
崇应彪跟他讲的原话是“男的病死了,女的改嫁了”,冷漠得就像念述一则事不关己的新闻。
姬发愣了好几秒,他印象中确实没怎么见过崇应彪父母的身影,连家长会也常缺席。据崇应彪说,是出外省务工。所以他与殷郊能够确定的是,崇应彪家境似乎不太好,但年少的朋友哪会在乎这些,他们俩还干过一整个学期轮番找理由请崇应彪吃饭的事儿,甚至会软磨硬泡地带他写作业。高二那年,崇应彪可能被触动,真正开始用功学习了,两年补六年的功课有多吃力,大家都知道。但那时的三人坚信,不管大家混得怎么样,都是一辈子的朋友。
一时之间,有些矛盾的情绪在姬发心里酸楚交杂。他突然问道:“他现在的公司能跟你们合作……那还不错吧?”
伯邑考点点头:“九曜,可以说是安防这块儿的龙头了。这行学历门槛不高,但能进大厂并在二十多岁做到项目技术负责人这个位置,相当厉害了。”
“……你突然夸起他来干嘛啊!”姬发紧了紧手中缰绳,哼道,“扯这些有的没的,总之你就是不得跟他分手呗。那难道……难道以后每年过年我都要见他啊?!他肯定会自诩长我辈分,整天骑我头上作威作福……”
眼见弟弟越说越急躁,跟个喷鼻息的小马驹似的。伯邑考忙摸他脑袋,安慰道:“看你嘴噘的……怕把哥哥分给别人啊?”
“才不会呢,哥哥爱我,分不走。”姬发揉揉眼,自然无比地说道。
伯邑考捏他的脸,不禁浅笑。他暗想人与人实在太过迥异,另一个叫他哥的家伙——面对爱只会束手无策,甚至落荒而逃。崇应彪好像没被好好教过,应该怎么正常地回应别人的喜爱。他仅会的方式,就是以过激的情绪不断试探,把一切让位给恐惧。
从俱乐部出来后,本想顺路去接崇应彪,问问他周末想不想骑马。结果,伯邑考到了那个产业园区才被告诉说崇工今天提前忙完,急匆匆下班了。伯邑考第一反应是猜测崇应彪是否还在躲自己,可就在此时接到崇应彪的电话,问他:“你……不在公司吗?”
伯邑考立马猜到什么,边快步朝自己的车走,边带笑意反问他:“你不在产业园吗?”
崇应彪迷糊“啊”了一声,就听伯邑考又说:“看来我们俩挺有默契。”
那边静了一秒,随后传出低笑与嘟哝:“你……你跑那么远,也太想跟我过周末了吧。”
“等我,这就回市区。”
“唉真没办法,等你等你等你,你快点啊……不是,别,你安全点开。”
这一等就是快两个小时,崇应彪当真在中天门口没挪步子。夜色又暗,他想,他穿的黑色皮夹克不显眼,伯邑考一个开车还需要戴眼镜的家伙眼神指定不太好,错过自己怎么办。初春夜里还是颇冷峭的,而崇应彪来之前特意捯饬过的一身自然不防寒。伯邑考那辆宝马SUV进入视野的时候,他正暗自靠意念发热。
“快上来。”
结果,还是戴眼镜的伯邑考老远便瞧见了他,并先开好暖气的。
“冷吧?”
伯邑考径直摸向崇应彪的手,果然冰凉。
“不……”崇应彪下意识地想否定,但触上伯邑考的眼神,他改口了,“有……有点吧。”
停着车,伯邑考就这样给他捂了一会儿手。崇应彪发呆地想:有没有一种容器,可以保存温度的容器,他愿意为此砍下双手,放在容器中成为伯邑考的一份藏品,被他永久珍藏。可伯邑考会珍藏一辈子吗?随后,崇应彪被自己没边际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
他默默为自己的阴暗臆想感到抱歉,脑袋耷了下来。可是……伯邑考到底会不会珍藏一辈子啊?
伯邑考自然没听见他内心的奇怪发问,只是见到他双手突然反包握住自己的,用劲揉捏,接着垂下头颅,亲到了自己手背上。回暖的唇,连绵啧啧地亲了好几口。
“呵,怎么了?”
崇应彪不看他,只拖着低柔的“唔”声,脑袋撞过来,埋到了他胸前。伯邑考这下完全看出他在撒娇了。今天的崇应彪既主动找自己,又肯主动撒娇,进步极大。作为奖励,伯邑考决定带他去个夜游的地方。
“不是吧……”崇应彪还是第一次在大半夜观摩艺术会展中心这栋建筑,“都闭馆了。”
“你设计的一卡通啊。”
伯邑考从口袋拿出卡晃了晃。确实,崇应彪给他们的管理层几人做了这个系统。
“没想到,伯总你还会徇私枉法啊……”崇应彪观察了下伯邑考的反应,然后一把接过他手中的卡,“这便宜我可占了,哼,心安理得。”
伯邑考微笑望着他跑去开门的背影。无论多高级的展馆、园区、住宅或是酒店,铸造他们的人却往往不是能享受其真实价值的人。这次许多展区展物,包括艺术概念与主题,伯邑考都有亲自参与挑选。他不希望崇应彪错过。
他们且走且逛,细声交谈,仿佛处在某个时间停滞的私人宇宙中。本次展览的其中一个主题叫“港湾的启迪”,也是伯邑考最喜爱的部分。他们停步在该主题C区的某个展品底下,说是底下,因为那个奇妙的悬浮装置正笼罩着两人。
吊顶有个人造光源,穿过梦幻丝网般的悬浮装置后,以不尽相同的曲度散开。它奇妙在,参观者走进该区域任何位置,人影都被会展品投下的部分影画以不同姿势拥抱。崇应彪好奇地在其中转圈,也好奇地去贴伯邑考的影子。
“你不确定我到底喜欢你什么,”伯邑考的双臂绕过他的腰,从背后抱住,两人阴影重叠,“那我从头开始追你好吗?你有足够的时间在我这儿确定,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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