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草莓圣代冰淇凌
1. 今天是2007年7月31日,星期二,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只是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天,但对于哈利却非常重要——这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十七个生日,也是他成为英国魔法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傲罗办公室主任的第一天。 救世主的生日人尽皆知,偏偏那天还是个工作日,一大早哈利就不得不披着隐身衣出门上班,好躲过家门口埋伏的记者和高举礼物的狂热粉丝,到了办公室也没有办法消停,一只又一只猫头鹰在他的办公桌上投下五花八门的礼盒,源源不断的信件被传到他的临时邮箱里,还有十几封吼叫信绕着哈利的脑袋转圈,得亏路过的罗恩及时甩过去一个静音咒,要不然哈利可能就要在耳朵的嗡嗡声中度过升职的第一天。 “老天,他们真是疯狂。”罗恩嘀咕着,帮哈利把礼物从桌子上移开,清出一个能够让新主任处理任务报告的空间,“我敢打包票在里面起码有三分之二的礼物都含有迷情剂。” “有可能,”哈利叹了口气,试图把地上的礼品盒堆得稍微整齐一些,“上一次就是这样,有人甚至把……不说了。”他看了眼罗恩一下子变白的脸,贴心地止住了话题。 “魔法部真得想办法管管了,”罗恩捂住嘴,极力让自己不回想起上次哈利生日时的惨剧,“再这么下去……” “赫敏最近正在推动的那个提案就是关于这个,”哈利说,“我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是的——据她说,那群老古董要么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拖慢审核进度,要么就是干脆冷处理,”罗恩厌恶地看着手中的礼品盒,从形状来看,里面很可能装了某些人身上的部件,“毕竟他们自己暗地里就是那方面的常客。” 哈利接过了罗恩手中的盒子:“确实。”他仔细观察并凑近嗅了嗅那个形状独特的盒子,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入鼻腔,让哈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怎么又有人寄来这种东西……” “梅林,真的是那玩意!”罗恩立刻给自己的手来了一个清理一新,满脸痛苦,“我受够了,你都发表过多少次公开声明了——这群狂热粉丝根本油盐不进!” 哈利蹲下检查了一下那堆礼品盒:“他们一直如此。这里三分之一的盒子里装的都是……” “cao,哈利,快点把它们处理掉,”罗恩面如土色地退后一步,举起魔杖对准目标,“这些东西绝对不能留下来!” 哈利先他一步抽出了魔杖。几十个盒子悬空而起,旋转着逐渐团成一团,巨大的压力迫使并不牢固的纸盒与其盛放的物件一起化为了片状物,若是包裹了一层吸水纸或薄膜倒还好,稀少的血浆和新鲜的rou沫被兜在其中,稀稀拉拉地往下掉,若是没有,则是像爆炸般一股脑喷洒在家具和地上,糊成一大片杂加指甲和毛发的、红白交加的粥状物,像是有人不小心把燕麦粥弄翻了一样,里面还浮着几节洁白的断骨,如同在泥潭中游弋的天鹅。 冲天的血腥味和颇有冲击力的画面让罗恩当场吐了出来,他的身上还溅到了一点血沫。哪怕罗恩已经看过相似的场面很多次,但他还是没办法习惯这些。永远不会习惯。 哈利不动声色地清理了罗恩的呕吐物——他暗暗想,未来至少一个月都看不到罗恩吃燕麦粥了——被压扁的、浸透血rou的纸盒还在空中飘浮,像一块块内馅融化的黄油夹心饼干,时不时滑落几道血珠和几点rou沫,哈利简单粗暴地把它们叠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任由其底部积起一个混浊的小血池,腥味与垃圾的腐臭味交融,等候着今天晚上清洁工骂骂咧咧的善后。 “老兄,那个清洁工会恨死你的,”罗恩擦了擦嘴,“还有,能不能把那滩东西也给……”他搞不懂哈利为什么要这么处理那些东西,明明可以使用更卫生更安全的方法。 哈利没有回应,他只是蹲到了那滩东西旁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用悬浮咒挑出一张小小的贴纸——虽然被血糊得厉害,但罗恩和哈利都认出了那是什么图案——黑色的餐盘,四分五裂的人体组织,刀与叉闪着血光,握着它们的手符合餐桌礼仪地切下了半个人类大脑,留出的脑浆和血浆混合后的色泽仿佛牛排上的酱汁,黑红相交的花式字体像是为餐刀喝彩般标注在底端——“Eat it well!”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 “……哈利,”罗恩率先开了口,“他们还活着。”他明白为什么哈利要如此处置了——那张贴纸上附着了一个古怪的黑魔法咒语,一旦检测到有人碰触了贴着贴纸的物件,就会立即爆炸,威力巨大,只能想办法在不触碰的前提下把它所标记的物件销毁才能安全下来。 “嗯。”哈利直接撕掉了贴纸,粘糊的碎屑被他扔进了垃圾桶底部的血色悬浊液里。 “我就知道你的粉丝再狂热也不至于全都是疯子,只能是那群渣滓干的好事,”罗恩移开目光,不想去看满地狼籍,“他们居然还有脸寄来这种东西……真没脑子,现在只要用一个追踪咒就能找到他们躲在哪个角落。” “他们不需要脸,并且也没有脑子,”哈利说,“几天前桑德斯已经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了,明天早上就会正式逮捕——我怀疑他们寄来这些东西只是想挑衅或恶心人,完全没想过后果。” “没错,那群混蛋最爱干这种手段低劣的事。”罗恩皱着眉,“就是不知道他们从哪找来了受害者,可恶……” “没有新的受害者,”哈利说着,抹掉了桌面上飞溅到的血痕,把沾到血污的纸质文件和书籍抬到干净的另一端,“我刚才只闻到了一点点的食物香气,可能是他们逃窜时随手带走的那几盒Cake,这么久应该也确实没剩下多少了——基本上都是他们切了自己的身体充数。” “一群不择手段的疯子——他们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罗恩打了个哆嗦。 “什么都没有。”哈利总算把满地的rou沫清理完了,“对了,罗恩,你今天的工作多吗?” “嗯?还可以吧。”罗恩想了想。 “那么……”哈利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诚恳地与他对视,“能不能替我多干一点活?” “等——今天是你升职的第一天!那一大堆交接的工作我也没办法帮你对付过去啊。” “我会尽可能把没法推辞的工作做完的,剩下的请你帮忙应付一下就可以,”哈利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的,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当然知道!生日快乐,哈利,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已经寄到你家了——但这跟我要帮你对付工作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会请假提前下班。”哈利说。 “真难得你会请假……”哈利已经有三年没有休过节假日和周末,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里,风雨无阻。罗恩用大脚趾想都能明白为什么今天有了特例,“mama原本想给你办一个生日派对的,只是听到你太忙才不得不放弃。” “帮我谢谢她……只是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我得早点回家吃蛋糕呢。”哈利轻轻地笑了笑,“等到下次你和赫敏过纪念日,我会替你工作来还人情的。” “那倒不用,你已经替了很多次了……蛋糕?什么蛋糕?”罗恩一时没反应过来,“如果你愿意来的话,mama肯定会给你烤一个最好的……cao。”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看着哈利满脸愉快地从满桌文件里挑出至少三分之二的份量,一把放到了他下意识举起的手上,表情带着点微弱的歉意,但少得可怜。 数量太多,罗恩差点把文件撒了一地:“哈利……!” “拜托了,罗恩,”哈利低下头把其他非他不可的文件收在一起,“就这一次——我已经等了三年了。” “唔……”罗恩有些胃疼地看着哈利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手里的文件搂好,离开了办公室,一边去找其他同事分摊,一边期望着自己能在下班前搞完这些天降任务——罗丝还等着他回家讲亲子故事呢。 2. 哈利战后第一次见到德拉科·马尔福,是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魔咒伤害科的病房里。 为了尽快填补战争带来的人才空缺,他们这一届八年级和七年级被慷慨地免去了三年的魔鬼训练和两年实习,短短几个月便正式上岗,哈利作为众望所归的救世主,更是提前领了任务,出发剿灭逃亡食死徒。 事实证明,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做法带来了苦果。即便有经验丰富的老傲罗坐镇和指导,一群刚刚走出校园的毕业生凑在一起,再怎么惊才绝艳也没法顺利完成任务,受伤最轻的都折了一条腿,被紧急送进了圣芒戈治疗。 可惜的是,战后所有人都不好过——圣芒戈同样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骨干治疗师不仅死了一半,还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这种情况下又突然来了一个伤势严重的傲罗队,根本没法像过去那样精心照料,无奈之下只好让一群实习治疗师硬着头皮顶上去——新手傲罗加菜鸟治疗师,绝配。 哈利的伤势还好,没有失去基本的行动能力和知觉,只是右臂被一个黑魔法切割咒集中,血流如注,必须要清掉上面的黑魔法残余后才能进行止血和缝合,擅长这个的实习治疗师少之又少,不过也有一个。 那就是德拉科·马尔福。 看见他穿着墨绿色长袍,提着一堆急救工具走进病房时,哈利突然有点感谢那些伤口,令人咬牙切齿的疼痛成功让他没有发出任何不体面的叫声,救世主的光环还给他换了一间单人病房,没人会看见接下来他跟德拉科独处时任何的不良画面,比如激烈的对骂、侮辱甚至肢体碰撞。 但德拉科的眼底毫无波澜。他摆好那些剪刀、镊子和针线,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哈利右臂上的伤口状况和黑魔法种类,还非常平淡地问了几个小问题。得到需要的答复后,他拿出了一根完全陌生的魔杖,对准受伤的手臂,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词句。 这一过程缓慢地剥离了疼痛,哈利得以有闲心地去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德拉科的新魔杖是什么材质和内芯。他好像才意识到直到现在他都没把魔杖还回去,明明冬青木魔杖已经被修复如初,今天出任务时他还是用山楂木魔杖连发三次昏昏倒地。 还有德拉科为什么要来当治疗师?威森加摩在他的证言下对马尔福家族可谓是网开一面,只判决了卢修斯和纳西莎限制人身自由,德拉科无罪释放并上交一大笔天价赔偿金。但对于一个古老的、善于经商的纯血家族来讲不值一提,德拉科就算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没必要来圣芒戈实习。首先治疗师不是什么轻松挣钱的工作,又脏又累,其次就是战后纯血家族和斯莱特林的名声落到了低谷,圣芒戈的风气再好、管得再严,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难不成是因为这身袍子的颜色?哈利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不得不说,德拉科很适合这身墨绿色的治疗师袍子,类似于斯莱特林绿,完美烘托出了他的气质,加上这张哈利没法违心撒谎说不好看的脸,就算德拉科现在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实习医生,也比别人多出一份贵气和高傲,能告诉人们他的身份背景和阶级地位。 说真的,马尔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彬彬有礼了?一句难听的、讽刺的话都不说,兢兢业业地蹲在他的手臂前折腾针线,搞得哈利有点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身子,竭力不去直视德拉科。整个八年级因为补课和考试而过得兵荒马乱,加上斯莱特林们有意避开大众目光,低调得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而哈利被纷至沓来的闪光灯、粉丝和采访包围,分不出一点空闲,好好的死对头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一个年级。 如今哈利才意识到他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和德拉科有过接触了。但就是在这短短一年里,德拉科貌似又更英俊了,个子也拔高了一些,皮肤褪去了不健康的惨白,变成了一种有光泽的苍白,独特的浅金色头发留长到了肩上,松松散散地扎着,没有抹发胶。灰色的瞳孔泛出淡淡的蓝色,被掩映在睫毛和垂下的几缕发丝后面——他的身体就好像缺乏黑色素一般,总是染着浅淡的色彩,使偏瘦的身体更显单薄。 黑魔法被清除干净后,手臂上的疼痛卷土重来,德拉科给他喝了一点止痛魔药和止血剂,接下来便是清创、止血、消毒、麻醉和开始缝合。德拉科拿起针线的一幕让哈利颇感怪异,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虽然长了一双保养良好、骨节分明的手,但那双漂亮的手绝对不是用来干活的,可以用来拿魔杖和魔药材料,却永远不能拿起针与线。 止痛魔药和麻醉慢慢起了效果,哈利摸了一把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看着德拉科垂下头,目光集中在正在缝合的伤口上,左手执有齿镊提起皮肤边缘,右手执着持针钳,穿针引线,微微外翻的伤口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缝了回去,全程德拉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哈利也怕打扰他,又不能乱动,只能无聊地去看德拉科赏心悦目的脸。哈利真的很喜欢它。 看得久了,哈利不知怎的想起来队里有个比他小一届的女生,热情活泼,热衷于八卦新闻,有一天他们在茶水间聊天时,对方一时兴起,给他分析了许久“为什么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模样最具有魅力”,听得哈利惊叹不已,又抱有一定的怀疑——真的有那么迷人吗? 但哈利现在确确实实认识到了那个女生没有说错,真的很有魅力。认真工作时的德拉科表情平静,面容庄重,垂下头全神贯注地缝合着他的手臂,手指灵巧地上下翻舞,灰蓝色的眸子宛如一湾水面波涛不惊的幽深泉水,最深处是隐秘的、吞噬一切的漩涡,正泰然自若地旋转着,把他一点一点吸进去…… “……嘶。” 德拉科的声音唐突地打破了平稳的局面。他皱着眉,停下缝合的动作,将左手举了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这本身没什么可在意的。 但奇怪的是,率先提醒哈利有事发生的器官,既不是眼睛,也不是耳朵。有一处感官一马当先,甚至早于德拉科自己而发作,活跃地刺激大脑尽快做出反应,迫使哈利大脑一片空白地伸出手,抓住了德拉科的左手腕,迅捷得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猫。 ——他嗅到了Cake的香气。 德拉科的表情很困惑,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可能是在咒骂他,但哈利不想管这个,他只是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几乎要将偏瘦的腕部捏碎,牙酸的骨头咯吱声反倒促使他加重了力度,恨不得把德拉科的左手活活拽下。 金发男人发出了暴躁的痛呼声,但这阻止不了哈利,他只是捏着那只已经骨折的左手,目光扫过,一瞬间锁定了失控的源泉——食指上的、一道细细的伤口,出血量很小,但就像蜂蜜罐子被扭开一条缝的盖口,溢出巧克力内陷的熔岩蛋糕,不慎暴露出了内里的美味可口,香气四溢,足以吸引人们的窥视——或者说,Fork的觑觎。 断骨在愈发过分的挤压下戳破了皮肤,鲜血顺流而下,突出来的骨尖宛如慢慢绽放的红花般绕着手腕盛开,骨形优雅的手拧成了一坨七扭八拐的丑陋玩意,若是有普通人或Cake看见,估计都会尖叫着逃跑或报告傲罗和圣芒戈吧?可惜哈利就是傲罗,他们就在圣芒戈,罗恩和赫敏双双出差,没人会来打扰救世主的治疗。 没人会来伸出援手。 而且哈利还是个饿了很久的Fork——他的手中握着一杯快要融化的草莓圣代冰淇淋。 哈利有点迷糊地想,受伤后吃冰会不会不利于恢复,但他是伟大的救世主,已经成年,年轻力壮,偶尔任性一下又何妨呢——更何况这实在太过诱人了,不是吗?洁白得像雪一样的牛奶冰淇淋聚成一团,顶端还有不多不少正好十片的小脆饼,包裹着内陷醇香的饼干棒,从头到尾都淋着甜到腻味的草莓果酱,一口咬下去甜滑的冰淇淋配上口感清脆的饼干,再加上酸酸甜甜的草莓酱,是他小时候永远只能远远看着的渴望。而且这还是超大杯,下面还插着一圈的白巧克力块,从断面看还是酥心的,同样淋着草莓酱,甜度和热量rou眼可见的魔鬼……但傲罗的运动量非常之大,他不怕胖。 对了,他要付钱吗? 哈利抬头看了眼冰淇淋店主,哦,是德拉科·马尔福,他上学时关系最差的死对头,可能是因为他在这里的原因,脸色差得活像被鹰头马身有翼兽踩了一百遍,鼻尖、额头和脸颊上滴着糖水,还有咸汤从眼下滑过,是把脸伸进糖水盆和汤锅里涮了涮吧,看上去怪好吃的。 哈利决定不付钱了,一个冰淇淋罢了,德拉科·马尔福还差这点金加隆吗?他们上学时马尔福就天天跑过来嘲笑他、侮辱他,就算他每次都能打回去也还是有些不解气,八年级开始就死气沉沉地走来走去,毕业后甚至不知去向,吃他一个冰淇淋又怎么样呢? 于是哈利咬了上去。 不负他的期望,冰淇淋配上草莓酱和饼干棒的味道好极了,冰凉爽口,没有想象中那么腻,甜得很合他的口味,最上端的小脆饼也很好吃,适合作为饭后甜点或开胃小菜,或许他可以请莫丽试着做一做? 德拉科脸上的液体更多了,混杂在一起,像泪水一样不停地落在衣领和冰淇淋上,不过没有影响后者的美味,反而添了一点海盐芝士和蜜桃乌龙的味道,哈利也就没有责怪德拉科。 ……但是很奇怪,病房里哪放着糖水盆和汤锅呢?还是说用了某种魔法?可能是纯血家族觉得用糖水和咸汤混合抹脸有利于保养皮肤吧,虽然哈利真心觉得德拉科的皮肤光洁雪白,除了有点病态感外毫无缺陷,根本不用这种怪异的方法护养,嚼起来又软又…… ……诶? 哈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嚼起来又软又…… 他低头看了看他的冰淇淋。 啊。 原来是德拉科的左手啊——因疼痛而抽搐、聚拢的手指确实有点像刚打出来的、冰淇淋上的尖儿,指甲随指头的一半被咬去,一个劲地冒着草莓酱,也就是血,从断面中能看到白色的骨质和其中红色的骨髓,戳破皮肤扭成花瓣的断骨同样如此,有的甚至锋利到划破了德拉科的肌rou,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来,整只手都因失血变成了灰白色,颤抖不已。 ……那么糖水和咸汤又是什么? 哈利抬起头,德拉科脸上疼出来的冷汗和生理性泪水打湿了一切,灰蓝色的瞳孔涣散放大,过度的痛苦让喉咙处发出不成调的咕噜声和气音,几乎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般火光微小。 他下意识放开了那只手,但情况更糟了——没了他的支撑,整只手耷拉下去,手背贴手腕,仿佛一棵被砍倒的树,德拉科摇摇晃晃地软倒在地,瘫坐在一地血迹中。 “波特……”短短一个词好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般从牙缝中挤出,“魔杖……快……”他疼得呜咽起来。 哈利盯着滚到床脚的魔杖,鼻腔里是甜丝丝的草莓香气,胃里翻江倒海地回味着冰淇淋的甜蜜。 “……cao,波特……!”德拉科挣扎着爬起来,但很快滑倒,这一次他直接躺在了地上,艰难地吐出字句,“魔杖……” 圣芒戈的地板为什么要弄成白色的? ——就像是他家里大批量购置的盘子那样单调的白色。 摆放在盘子里的冰淇淋跟蛋筒冰淇淋相比好像更高级来着,而且这份冰淇淋是不是变大了?之前只有他的手臂那么大,现在已经像一个成年男子的体积了,还包着墨绿色的装饰纸,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过他还是不会给马尔福付钱的。 “cao,梅林……波特……”德拉科颤抖着把左手缩进怀里,他的自尊心被折磨碎了,“求你……!求你了……求你……真的……” 浅金色的、挤成细条的奶油是什么口味呢?菠萝?芒果? 海盐芝士味和蜜桃乌龙味的糖浆点缀在晶莹剔透的灰蓝色果冻球附近,相必口感会很清爽吧,正好用来解一解吃冰淇淋过程中的腻味。不过在这么大一颗白巧克力球上涂糖浆很常见,黏上果冻球可就少见了,更不要说里面的内芯是白巧克力块和白色的芝士乳酪蛋糕。 哈利担忧起来,他真的能吃完这么大份的圣代冰淇淋吗?他可不想浪费食物。 “……魔杖……”德拉科咬着牙,忍住被Fork盯上的本能恐惧,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努力从牙缝里蹦出咒语,“飞……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要从哪里开始吃呢? 哈利满怀幸福的苦恼,悠悠地在心里琢磨——是要传统地从头开始、一口一口吃,还是先切开,把里面五花八门的内芯挨个尝一遍?但不管怎样,好像都会浪费许多草莓酱。 Fork的牙齿咬合力和锋利程度足以咬碎颈椎和骨骼,不似人类的恐怖消化能力和肠胃能力可以把每一只不幸落入胃袋的Cake毁尸灭迹,每一处器官每一寸血rou都是Fork昼思夜想的佳肴,生活作风一向勤俭节约的哈利没法眼睁睁看着德拉科身上有地方被浪费。 Cake潜意识里的对Fork的恐惧和求生欲逼德拉科抖得厉害,但他还不想死,尤其不想被救世主吃死,那未免太悲惨了——没人会为一个前纯血食死徒死于救世主之口而感到惋惜愤慨,他们会说活该,会说罪有应得,会说救世主再一次拯救世人,但就是不会说小马尔福先生无辜。 哈利蹲在他旁边,眼神跟坐在餐厅里对着菜单纠结要点什么菜的食客没什么区别,德拉科就是他脚边的一盘菜肴,他正在犹豫用什么办法食用,不论他是想切成合适大小生吃还是先烤一下,德拉科都会死得很难看。 他好不容易才从战争和威森加摩的审判中活下来。 他不想要这种结局。 他不想死。 失控的魔力哀嚎着翻腾,围绕二人炸开一片蓝紫色的闪光,哈利一时大意,被一下子击到床边的铁护栏上,让后背新添了一道淤青,也让哈利从Fork的猎食者本能中清醒过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地板上匍匐前进、去摸魔杖的德拉科。 所幸圣芒戈VIP病房的隔音效果和墙板厚度好得过分,这么一番闹腾居然还是没人冲进来查看情况。 德拉科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念了几个止血止疼的咒语,才勉强扶着墙站起来,得以打开他带进来的急救箱,哈利想要上去道歉帮忙,被德拉科条件反射地避开了,只好汕汕地旁观着德拉科从里面挑出来一个装着碧绿色魔药的瓶子。 将瓶中魔药一饮而尽的德拉科很不端庄地用袖子摸了摸嘴,重伤的左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催生出新的肌体和筋膜,重新连接并接上断骨,最后除了表皮上浅浅的疤痕外居然一点也看不出它过去的遭遇。 “这是什么……?”哈利目瞪口呆。 德拉科狠狠剜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Cake恢复剂——这可是二年级学生都会熬的魔药。” 但那种魔药不应该是非常浅的淡绿色吗?哈利看了看德拉科黑得快要杀人的脸,明智地没有问出口。 德拉科不欲多言,一把把他按坐在床边。 “……我很抱歉,马尔福。”哈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失态,差一点就夺取了一个人的性命,哪怕德拉科和他算得上积怨已久,他也没有资格去这样伤害德拉科。 德拉科稍微顿了顿,表情复杂得像调色盘,匆匆转身,从急救箱里拿出了一件让哈利大吃一惊的东西——针线。 “把手伸出来。”德拉科再度蹲在了哈利的手臂前,脚下踩着自己刚刚被哈利虐待出的血泊,差点滑倒。但他还是没有离开。 哈利吓得猛地站起,动作仓促,铁板床都被他推偏了原来的地方,床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刺耳无比,却比不上哈利脑子里的嗡嗡声。 “你疯了!”哈利朝着德拉科大叫,对方仍然蹲坐在地板上,蹲坐在血泊中,“我他妈的刚刚把你咬成那个样子!” “是啊,我就是疯了,”德拉科点点头,“所以你能不能快点乖乖坐下,让我先把你的手臂缝了。”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哈利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个三年级时受个伤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大少爷,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他妈是个伤者,波特,还是个备受魔法部关心的伤者,”德拉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但凡这次治疗出点差错,我都得麻利地收拾东西滚出圣芒戈。所以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你刚刚才被我差点弄断手!已经出了大差错了!”哈利吼道,德拉科袍子下的白色衬衫上新鲜的血污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像极了一片血色残阳,“你大可去找一个Fork或普通人!” “你别想!整个圣芒戈会处理你这条手臂的实习治疗师只有我!”德拉科不甘示弱地喊回去,终于有了点马尔福该有的样子,“你以为我想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缝合!” “我可以等……” “等什么?再不处理你就要和我刚才一个样了!”德拉科不客气地指了指哈利皮rou绽开的手臂,细密的血珠落在地上,和德拉科的血混在一起,一样鲜红,“更何况给救世主处理一次伤口可比我配一百瓶治疗魔药有用。”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哈利不解。 “你能不能想想你这个救世主身份有多重要,”德拉科气得直咬牙,“只要你挥挥手,全院的实习治疗师都愿意排着队给你检查,哪怕你只是擦破了点皮——安安分分纯靠实力,这辈子都别想在圣芒戈混个出头,除非能拿出点实绩。” “给我治疗算是实绩?”哈利有点震撼,他没想到自己某种程度上成了实习治疗师们的抢手货。 “给救世主治疗,多适合放在论文和演讲里,不仅彰显自己医术高超,还能暗示自己与救世主有点关系,”德拉科冷笑一声,“要不是这次确实只有我能处理你的伤口,这个病房早就被挤爆了,你将享受每一针都是不同人缝的顶级待遇。” 哈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眉头紧皱。 “给你说实话,波特,如果我不用想方设法地给马尔福讨点好处和关系的话,我宁可看你疼死,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走进来帮你缝合这个该死的伤口,”德拉科没好气地说,“快点,把你的手臂放下来,我可不想耽误时间。”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圣芒戈?”麻醉剂的效果有点消退,导致第一针扎进去时哈利吸了一口气。 “倒也不全是……”德拉科的注意力非常专业地集中在伤口上,“但圣芒戈是战后为数不多愿意雇佣我的地方了。” “你其实不用这样到处……打点关系,”哈利严重怀疑德拉科有报复的心理,要不然为什么这么疼,“你们家的金库根本没受到多少损失,名声虽然跌到了谷底,但也没有到像塞尔温家族那样人人喊打的程度,完全能够出国躲上几年风头。” “你问得太多了,波特。”德拉科眼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们貌似也不是能互诉衷肠的关系?” 很好,罪犯……啊不,马尔福岔开了话题,按照哈利接受的傲罗必修犯罪心理学三小时速成班上的教育,这明显是心里有鬼,话外有意。 但就像德拉科说的那样,哈利和他远不是分享这种私事的关系,德拉科也不是坐在审讯室的嫌疑人,反而正蹲在他的脚边,含辛茹苦地为他缝合伤口,即使不到二十分钟前哈利刚吃了他几根手指。 那道伤口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被整齐地缝在一起,哈利惊叹于德拉科这个纨绔少爷居然挺擅长针线活,缝得颇为细致,德拉科一边给他涂药一边叮嘱一系列后续恢复事宜,然后意识到自己身上全是快干的血迹。 “cao,波特,”德拉科黑着脸,念了起码一百个清理一新,“建议你去口腔科带一个半永久嘴封,免得又乱咬人。” “非常抱歉,”哈利说,“但我不会去的,而且你是我第一个咬伤的Cake,我对其他Cake没有威胁。” “确实,救世主想吃饱肚子,只需要勾勾手指,就有上百个Cake排队献身,哪需要忍着?”德拉科嘲讽道。 “那你可说错了,”哈利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第一次吃的Cake。” “哈——?”短短一个音节就能体现出德拉科有多么震惊,“救世主想要什么Cake找不到?《预言家日报》发动投票时有至少一千个Cake表示愿意无偿献上血rou!” “我不可能为了填饱肚子就去伤害别人!”察觉到德拉科谴责的眼神,哈利补上一句,“你是个例外,非常抱歉。” “也对,咬伤一个没人同情的纯血斯莱特林兼前食死徒,这可比吃一个格兰芬多或爱慕你的粉丝划算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利皱皱眉。 “是是是,伟大的救世主,”德拉科摊开手,“能被你品尝真是天大的恩赐。” “马尔福!”哈利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在德拉科面前他好像就没法保持自己的冷静,“别说这种混账话!” “到底是救世主,不是吗?”德拉科转身去收拾急救箱,“连我这种前食死徒也乐意安慰,但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把这份心留给你的红发小女友吧。” “我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 “嗯?”德拉科猛地扭过头,一脸惊讶,“你们竟然会分手?” “为什么不可以?”哈利反问他。 “老天,我还以为再过几个月就能看见你们俩宣布结婚,然后生出一堆小波特。”德拉科还是非常震惊,“难不成是你那方面有问题?” “滚!”某种意义上被戳中的哈利音量很大,“我们只是发现我们并不适合zuoai人,所以恢复了朋友关系而已。” “合适?有比你们更般配的吗?”德拉科大惑不解,“谁都知道你们俩在战争时至死不渝的坚定爱情。” “看出来了,你绝对没有把包年订的《预言家日报》当成擦玻璃的废纸。”哈利冷漠地说。 “我爸喜欢在吃早饭前看看头条新闻,”德拉科说,“这是他被限制人身自由后了解外界的唯一途径。” “果然,”哈利翻了个白眼,“我和金妮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她出轨了?” “别胡说八道,”哈利说,“只是因为她是个Cake。” “Cake?”德拉科挑挑眉,“这么长的延迟发育?” “不是,是因为她的血rou味道天生太寡淡,很容易被忽略,”哈利揉揉头,“我们本来就是亲情偏多,再加上我是Fork……最后我们选择了和平分手。” “圣人波特。”德拉科哼了一声。 “这是基本的原则问题,难道你想跟一个随时有可能吃你的Fork谈恋爱?” “倒也不是不行。” “你疯了!”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德拉科,只是一年不见,这个贪生怕死又胆小怕事的纯血少爷就变异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梅林啊,你难道没有听过‘护食协议’吗?”德拉科扶额。 “什么东西……”哈利真的没有听过。 “简而言之,是Cake和Fork之间签订的一种合法互助协议,”德拉科不耐烦地给他解释,“Cake给Fork定期提供血rou,Fork保护Cake不被其他Fork伤害,一对一,Fork能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不用依靠每个月发的‘咖啡’度日,Cake也能掌控好自己的身体,得到保护,互利共赢。” “还有这种协议关系?”哈利想起有些Cake粉丝的来信里提到过相关的请求,“简直像婚姻一样……” “它就是专属于Cake和Fork的婚姻关系,”德拉科站在门口准备离开,“如果你的另一半是Cake,你们去结婚登记时就只能签订‘护食协议’ 来确定法律关系。” “你想和Fork结婚?”哈利脱口而出,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涌动。 “不关你的事,波特。”德拉科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一点微妙的僵硬,“就算我亲自为一百个Fork都割下一块rou……也不关你的事。” 没等哈利反应过来,德拉科便快步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