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师尊与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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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将为黎苏苏议亲的消息飞速传播开来,这些日子她走到哪里都会被问。 “是真的。”面对众多诧异的询问,她老实回答,“族中的意思。” 不熟的人得到这个答案就消停了,熟稔的会追问一下。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没什么想法。” 于是引来一阵眉眼交互的官司。 她向来看不太懂这种眼神交流,于是不管这些。 索性门派那儿管得严格,问这些的比较少,不至于一遍一遍答道厌烦。她在向师尊请安时顺便详尽说了这件事。宫秋白已然听过传闻,但此刻当然还是认真听了,“唔”了一声问道:“议亲,可损苏儿修炼?” “不会。” “成婚,可损苏儿修炼?”宫秋白又问。 这倒是黎苏苏暂时没想过的,她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应该不会……我让族中帮忙注意着些。” 宫秋白点头,呷了一口茶,与年龄不符的白长发在半挽在脑后,随动作飘下几缕。黎苏苏看着他半挽的头发,终究还是径直走进师尊的寝殿,捞了把梳子出来。 “掌门见您这样,又要请您注意门规了。” 宫秋白的表情不变,端坐圈椅内,还是那副冷淡仙气的样子,说的话却挺人间:“今日未必遇得见师姐。” 话虽如此,他还是偏了偏脑袋,方便黎苏苏帮他拆发。白发顺滑地流下,梳篦轻易地划过。突然明显的清香飘了出来。黎苏苏绕了一指长发送到鼻尖,仔细嗅了嗅分辨。宫秋白随她动作。 “雪梅沐子?”她问。 “嗯。” “师父,师父,师父——啊师姐也在!” 正当黎苏苏把发冠顶上,簪子插进时,夏初阳冲进门中,大嗓门引得门内二师徒都投眼过去。夏初阳兴冲冲地给二人行了礼,手势不准但鞠躬挺深;又一下弹起来,没大没小地开玩笑:“黎师姐索性多在这儿住住得了。光师父就已经够冷气了,再加上师姐,嘿,能给缥缈峰消暑了。” 宫秋白没什么反应,他这性子被说惯了,小徒弟这种程度的玩笑算不得什么;黎苏苏也没什么反应,当初挑师父的时候就是冲着合眼缘选的,特意为没什么情绪的自己挑了没什么情绪的师父。 “何事?”宫秋白问。 “师父师父我好像对《出云剑法》第九式有了新领悟,想让师父指点指点!但既然师姐也在,那还是请师姐陪我过两招吧。” 话真多。 黎苏苏点头,从一旁的刀架上取了未开刃的装饰剑,这让夏初阳有点遗憾地瘪瘪嘴。宫秋白看见了他的神色,出言安抚了一下:“招式为先,兵刃为后。勤于内,随于外。” 黎苏苏理解地“嗯”,夏初阳欲附和而确实只能理解字面意思,有点酸溜溜的:“好了好了,你们才是真师徒,我就是一个凑数的。” 黎苏苏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天下第一师尊配本代第一徒弟,确实真师徒。宫秋白则至少长了脑子,干巴巴地试图端水:“静心戒躁,可为。” 端水并不成功,但至少尽力了。 夏初阳嘀咕了句“谁静心戒躁得过师姐啊”,摆了招式攻过去。劈砍之下,问道:“师姐要议亲了?” “是。”一个抬手卸了力道。 “真难想象师姐嫁人的样子。”夏初阳后跳蹬地,旋即又冲上来,“师姐肯定不会小鸟依人。” “唔。”是很难想象。 “婚宴可是喜庆场合,得笑得很开心啊。”夏初阳抓着细枝末节在意,敏捷地避开剑风,“师姐你会‘笑得很开心’吗?” 黎苏苏思考一下,猝然提腿扫过,让他急急变位躲过这下。招式却不可避免地变了形,避让间发现自己脖子贴在了未开刃的剑上。 他骇然抬头,对上了黎苏苏阴森森的笑脸。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牙齿,眼睛弯着,但眼神一点没有笑意,如同木质偶像一样诡异的笑脸。 “天啊!别笑了师姐!太可怕了!”夏初阳喊了出来,“放在订婚宴上保准是要谋杀亲夫啊!” 这话配上颈侧的剑,格外有说服力。 黎苏苏把表情变回一般情况,对自己热烈笑容的失败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心。那点伤心心片刻就消失了。 “不会在订婚宴上谋杀亲夫。” 很怪,但习惯了师门二人说话方式的夏初阳松了一口气。 “人太多了。” 这口气又提上去了。 “专心。”宫秋白看着他们胡闹,出言提醒了一下。 黎苏苏无可无不可,身子立刻绷回了标准的架势。夏初阳的反应就没那么快了,颈侧刀剑撤下后,还是缓了几下才能平复心情。 “差距在此。”宫秋白提点,“所谓天赋。” 夏初阳习惯了听不懂师父说话,转眼巴巴看师姐。黎苏苏识别出这是个求助,尽量解释:“你会因为刀剑相逼而分神恐惧,我却不会。若无惧无畏,则会把所有情思均放入招式之中,自然看得更多,反应更快。” “我是天生如此,”伸手指向宫秋白,“他是后天如此。” 这个动作在其他师门那里算是不礼貌极了,但宫秋白并没有什么反对,只是点头。 夏初阳有点绝望:“练到最后,会像师父那样说不出话吗。” 黎苏苏实话实说:“未必能练到——” “苏儿。”宫秋白勉强照顾小徒弟心情,转移他注意,“非不能。不为。” “不是说不出话,是没有什么要说想说的了。”黎苏苏扩句。 宫秋白浅淡微笑了一下。 两个加在一起才能正常沟通,这让夏初阳感受到了师门不幸,今天也明白自己拜错山头了。 “师姐,师姐。真的,你在缥缈峰住下吧,你在缥缈峰常住吧。”他真情实感,“缺了你和师父任何一个,我都学不会东西啊。你别结那婚了行吗。” 黎苏苏想说“父母之命”,但想到章烨的激烈反对,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措辞。夏初阳抓住了这个迟疑,以为是希望:“师姐果然还是不想嫁人的吧!” “没有‘想嫁人’,也没有‘不想嫁人’。”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力求精确一点,“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怎么会没有差别呢?” “为何会有差别?”她反问。 这让夏初阳问到了,一时半会很难接上话,憋了好久依然说不出什么,最后转而问师父。 “师父师父,嫁人或者不嫁人,总归还是有点区别的吧?嫁良人或嫁恶人,总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嗯。” “师父就不再劝劝师姐吗?” 宫秋白沉默良久,道:“若是不满,可于缥缈峰久住。或避开纷争,同为师周游。” 黎苏苏点头,夏初阳欢呼。 “若是良人……”宫秋白思忖,“可双修功法。为师亦略知一二,可为教导。” 黎苏苏点头,夏初阳的欢呼卡在了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