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　07完

    (7)

    恨不得躲地鼠洞。被看透的鄧寄情忍著困窘沒掛斷電話，努力擺正姿態，誓要到達尋人目的好拿回手機。這時候已經進入書店的溫予碩視線剛掃完商業類數個書架書籍，眸光停了停，深笑一閃而逝。

    嚴正英挺的男人表情柔和了不少，太動人，旁邊書客不經意多偷偷瞟幾眼。

    「之後，醇濃手沖咖啡小館。」

    行程安排人發話了，鄧寄情點頭，沒持手機的另一手輕捏拳，整裝出發，決定快快將前事忘得一乾二淨。鄧寄情：嗚，不來了。

    邁向景點的腳步沒有停下來，突然間，通訊中有插撥通知音，鄧寄情怔了怔。

    「你有電話，怎麼辦？」她抿抿唇小聲詢問。

    溫予碩離開商業類書區，到旁邊咖啡小店點了杯熱拿鐵，端到靠近書店的桌椅落坐喝，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桌緣。

    「誰？」他簡潔問。

    乖乖的鄧寄情如實傳達，是沒有儲存的手機號碼。她迷茫數出阿拉伯數字，金魚腦記憶不管用，看完半秒忘光光，反覆看慢慢念給對方，任務十分之艱鉅。

    「不用理。」聽完來電號碼，溫予碩了然並無情道。

    聞著現磨的咖啡豆濃濃香氣，鄧寄情站住步，對手機主人的交代懵然應聲。

    可是正為顧客沖咖啡的店員手藝太吸引她，味道也跟平日喝的即溶咖非不同，小館中有些客人坐座位上，老闆遠遠覷向那方，神情滿滿是希望客人能趁熱享用，而不是忙於閒聊玩手機致使它冷掉失去原有風味。

    可能那便是這家小館的堅持與精神？

    「該繼續往哪裡走？」鄧寄情邁開步，傾聽間謹譐教誨，還不時回頭望望這家雖小但五臟俱全，正飄散純正手沖咖啡香的店。沒走多遠，通訊中的手機忽然響出簡訊音，一聲接一聲，她忙避開眼免得探到人家隱私，及時報備：「有簡訊。」

    溫予碩聽著，沒錯過她好學生般一下課直衝講臺問老師上課內容的語氣。

    安靜片刻，他不疾不徐端熱拿鐵啜，順便想了想處理方式：「妳回覆簡訊：『我是他女朋友。』」

    鄧寄情聽得明明白白，所以沒再次詢問確定不確定，他說什麼她作什麼。腳步不自覺停了，穩穩拿手機慢慢仔細打，念幾遍沒問題才按下傳送並鬆口氣。手機跳回原簡訊閱讀介面，她思緒突然清晰了，瞅著剛發出去的字怔怔，手抖了抖。

    「啊？」她不打自招，跟傳簡訊來的那方說自己是手機主人女朋友嗎？

    驚愕得夠深，所以同一支未儲存的手機號碼又傳簡訊來時，她失手點下去了，長作文似的最末段登時進入視野。

    「予碩，我這幾天特別想你，更明白你對我的好，我茶飯不思睡不好，對丘比特許願能跟你重逢和你復合，再一起歡歡樂樂去餐廳吃甜蜜情侶套餐，吃好吃玩好玩的，生活和工作不會有一點點衝突，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超幸運幸福滿意！我知道你還想我，我也想你。」

    已經瞥見新簡訊全文的鄧寄情緊緊縮肩，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清楚那方面臨什麼的溫予碩拿著杯子輕晃，細細聆聽通訊彼端動靜，還以為是她反應過來被他開了玩笑，正無所適從慌張憋屈。

    「嗯？」他探了探。事實上並非拿她取樂，單純不失一強勁有效的辦法。假使她生氣，溫予碩能理解並認為無可厚非。他問道：「要聽我說說一段愛情故事？」

    鄧寄情緊張兮兮不敢老實招供，那方便傳來低沉緩慢的男嗓音。

    「認識是在一年多前。」

    他跟姑姑與表妹韓芢約去吃飯，西餐廳門口，何前女友一身濕淋淋跟接待處理論，說明明和餐廳預訂好位置，可是接待小姐就是沒找到預訂記錄，不肯放人進場吃飯。姑姑見年輕小姐嗜美食連衣服淋濕都不放棄，乾脆讓人同行同桌。

    看人輕薄衣服濕透可見，溫予碩紳士借了外套給人披，卻正好瞥見何佩依濕濡的包包內有一支繫帶的乾爽折疊晴雨傘。他沒說什麼，餐桌上四個人也算和諧愉快，飯後離開西餐廳前，兩個人順理成章交換聯繫方式，沒多久便正式交往。

    「為了得到轉機所以主動出擊創造機會，這種小聰明，並沒怎麼讓人反感。」畢竟沒有傷害到誰，他道。可是兩人真正不適合是之後，當中，何佩依不停催促他更深一步親密交流，可是溫予碩不怎麼心急這件則另說。

    是何佩依不停表示韓芢幼稚不孝，老跟人玩什麼貓捉老鼠遊戲，浪費他時間不能一起去餐廳吃情侶套餐；又天天羨慕別人情侶間家庭和睦，逐漸表露原始性格之三不原則：不反省、不道歉、不認為有什麼是必須反省道歉，從不認為作錯。

    短短幾個月，溫予碩便探知何佩依為人，分手更是慎重作出的決定。

    從交往到分手，僅僅七個月。

    「妳或許認識這樣一種人，本來人和人之間互相配合是該付出努力，不論生活工作，但那種人可以完全無視你的努力，認為那些是理所應當不必感謝，所以一不滿意，他可以當著你的面賊喊捉賊，說你以自我為中心來命令要求他。」

    何前女友就是極度標準的這類人，沒興趣去真正瞭解韓芢不說，還把不能跟他去餐廳吃飯說成是別人的錯，總之何前女友不開心不滿意，全是他人的問題。

    「大概這情況。」溫予碩也想向通話彼端證明，代他回覆簡訊的她沒有不對。

    鄧寄情聽得模模糊糊，有種手機對面講述的不是男女間的故事，而是社會裡處處可見的人生百態，多認識幾種人且懂得應對，就能避免陷入抑鬱，以及懷疑自己是不是如對方所說的不可理喻。

    「哦、嗯。」她怔傻傻拎著手機定站原地，曉得發出的簡訊沒太有失道德，稍微放下心之際又不得不面對沒經機主同意便擅自窺看私人簡訊的事。鄧寄情深吸口氣，明白到時候他拿回手機，必然會注意到未讀通知數量不對的真相。

    「我作了不好的事。」她囁囁嚅嚅小聲老實認錯，愁雲慘霧苦兮兮。

    還以為他會憤怒開罵，沒想安靜半晌後得來的竟是簡單到不行的行程指示。

    「來書店，商場頂層。」醇厚男音說。

    那邊鄧寄情還擔心他會遲來罵人而戰戰兢兢，商場書店旁座位的溫予碩飲用完最後一點拿鐵，起身將空杯丟入資源回收筒，一頓，想到她報告老師般主動低頭認錯，對通訊那端有更深一層認知的同時，他若有所思後不由得勾了勾唇。

    鄧寄聽了，埋首點頭然後二話不說邁步進發。

    慶幸他沒有生氣，她心想，緊繃的心弦總算放鬆下來。

    「先到這坐一坐。我有事情要處理。」溫予碩揚腕看腕，建議而不命令：「三十分鐘後見，位置我晚點發妳。」他沒聽到女路人提出異議，反而是微風吹拂與遲疑小心踩在路面上的聲音格外清晰，所以他主動吩咐：「注意安全。」

    「嗯！」鄧寄情正從小路拐彎到大路，混進人流裡往最亮眼的高層建築物走。

    時間差不多，該去逮小表妹了，溫予碩結束通話放下同樣的黑殼手機，起了步要直接離開，可是有個念頭讓他硬是頓步回望書店。

    月夜下，鄧寄情與商場的距離漸漸縮短，街道更燈火通明熱熱鬧鬧，不久前結束長時間通話生出的微妙感還沒散去，這時候手機提示收到新簡訊。來訊者是她本人──的手機。

    「啊？」鄧寄情硬生生震驚怔住，友善男路人是解開她設定的圖形鎖了？

    三張照片陳列著，鄧寄情慢慢瀏覽，最後得到她一張滿滿問號的臉，嘿朋友？

    恍惚怔怔遲遲往下滑閱，看見一本兒童繪本書封是被可怕怪獸們圍住的小女娃，而與照片相隔十萬八千里的內文最末，還有男路人友善註解的標題文字──

    熱情洋溢的烏克麗麗。

    勇敢的小女孩。

    喝杯熱牛奶好睡覺。

    ＊

    天矇矇亮，鄧寄情裏在被窩裡還沒有醒神，睜了睜眼的時候彷彿還浸入旖旎美夢，聽到高大男人溫予碩說：「我是不是有幸成為妳的男朋友？這句話，妳應，還是不應？」他們滾作一團糾纏許久，床上房間內處處是他們繾綣曖昧的痕跡。

    那抹挺拔身影進駐了她腦海，還成為她情緒上的深刻記憶。

    即便夢醒了，鄧寄情仍然覺得與高大男人真實經歷了那些羞恥的事、教她作人道理鼓勵她前行、真的深深凝望她並鄭重徵求是否願意接受他這樣的男朋友。

    鄧寄情笑起來，「我應。」

    才醒的聲音輕如氣音，直到答覆後半刻鐘，意識漸漸回籠才驚得彈身半坐，她剛剛答了什麼？恍如現實中真正回答高大男人溫予碩，可是實際上並不是。又羞又窘，鄧寄情慌捂住臉不敢再想，手掌底下的臉紅通通熱燙燙。

    話說，此刻那位溫予碩先生在作什麼呢？起床了嗎？喝早晨第一杯手沖咖啡了嗎？吃麵包了嗎？還是喝茶了？或者餐盤上有鬆餅嗎？

    鄧寄情一邊迷迷糊糊地想，從床邊矮櫃拿來手機，點進聯絡人裡，猶豫數秒鐘便將昨晚那支她拿來跟他通話的手機號碼加上，名稱取成友善男路人，想了想又修改──

    溫予碩先生。

    溫先生予碩。

    終於滿意了，她就這樣瞅著他姓名很久，清晨的靜謐鋪滿室內，小鳥啁啾白雲飄飄，陽光逐漸渲染灰白天色。然後手機螢幕跳出來電通知，嚇得鄧寄情差點把手機抖落棉被上。

    來電人：溫先生予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