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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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一直不喜欢雷雨天。 幼时家中变故,在雷雨天惨遭灭门,只有他一人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再逢这种时候,夜晚便总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绪不宁。 后来遇到紫霞,他每个雷雨的夜晚都是在人怀里度过,再加上后来频生变故,他鬼门关都走过一遭,雷雨天对他来说便也失了那番滋味,对他来讲不过是平常夜晚,最多觉得雷雨声隆隆吵人,让人睡不安心。 紫霞却和他不同,他很早以前就觉察到太虚的这点小秘密,后来二人闲聊时无意提起了这段前尘往事,更是心疼得要命,一到雷雨天便放下帘幔,寸步不离把太虚严严实实裹在怀里,哄小孩一样哄着。要不就给他念话本,要不就陪人谈趣事说情话,实在没什么聊的,就干脆亲着亲着亲到床褥里去,外面天塌下来都和二人无关。时间久了,一到了雷雨天,太虚最先想到的反而是透着烛光摇摇晃晃的床幔,那段惨痛往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了。 可今日却不同。夏日天气多变,明明白日里还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天气明媚得无一丝下雨的痕迹,到了傍晚却突然下起了大雨,伴着雷声阵阵,一时停不了,颇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到了晚上,甚至各处交通阻断,连马车都歇了,雨水打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激起一片水雾,外面更是空无一人。 紫霞在帮会大厅里发脾气,他又急又躁,满腔无端怒火无处发泄,在窗边烦躁地来回踱步。一群帮众远远看着,不明缘由,一人捧着一牙西瓜看着他的背影嘀嘀咕咕。 “帮主这又是怎么了?明明昨天打了胜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脾气。” “听说是因为雨太大回不去家,刚刚还想自己骑马冒雨回去哩,被副帮好说歹说劝住了。” “为什么这样急?反正都在帮会,住一晚不是刚好吗?” “听说帮主夫人管得严,每晚都要按时回家。你们没发现帮主每次都不多留,怕不是回去晚了要被罚跪搓衣板呢!” “真可怜呀帮主,没想到在外面风风光光的,背地里竟然……” “少编排人了。” 傲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群人身后,给每个人都不轻不重打了一拳:“帮主夫人好的很,人家堂堂一介剑客,怎么被你们说的像个妒妇一样。” “那是为什么呀。”帮众吃了一记拳,也不记仇,殷勤着递给他一牙瓜,还不忘找他八卦。傲血啃了几口瓜,悠悠吐了口籽,方才故作深沉开口:“你们不懂,这叫关心则乱。” 太虚睡前站在窗前看了会儿雨。 他刚刚去哄完小姑娘睡觉。小姑娘倒是不怕雷雨天,相反觉得新奇得很,每次都趴在窗沿上翘着脚,嘀嘀咕咕说是老天爷在打呼噜。太虚看着暗沉沉的天幕,雨下个不停,外面电闪雷鸣的,他心里却毫无波澜,只是静静看了会儿雨中的院子,就轻轻关了窗,转身收拾着打算睡觉。 紫霞没有回来,他并不是傻子,知道这种恶劣天气下交通受阻,回不来也正常。他也并不担心对方在外有什么危险,毕竟紫霞出名,人脉广,再不济长安城里还零零散散有几间他名下的铺子,总不至于流浪街头无处落脚。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等吹熄了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了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独自一人度过雷雨天了。 往日的这种时候,紫霞早早就把他拽到床上,两个人亲亲蜜蜜说悄悄话,或者接吻,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贴在一起,呼吸都缓慢。紫霞还会不顾他反对,一厢情愿非要哄他睡觉,哄小孩子一样把他拢在怀里,一手从他脑后沿着脊椎缓缓捋着,末了轻轻拍两下,像养了只需要顺毛的猫。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紫霞温热的胸膛和一小块下巴,若是抬头就会被人逮住机会亲吻,隔绝出与外面完全不同的第二个世界。他一直觉得紫霞过于小题大做,对于这种过分的保护与亲密也颇不赞同,可如今自己孤零零躺在床上,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昔日的噩梦,而是紫霞的气息与怀抱。 这种感觉并不十分难受,却让人空落落的辗转难眠。太虚在黑暗里无奈睁眼,抱着被子翻身下意识看向往日里紫霞的方向,突然有了办法。 一场雨下到快天亮才堪堪停住,紫霞一夜未睡,车夫还未起,他就随意挑了匹马,自己趁着清晨的曦光独自策马归家。 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也尽是潮湿的水气,一片寂静中只有屋檐落水滴滴答答,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一切都在沉睡,他轻手轻脚进了主楼,绕到卧房,伸手轻轻掀开了床幔。 太虚好端端在里面睡着,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样,相反侧躺着窝成一团睡得很熟,眉目舒展平和,半长的白发缎子一样散在枕上,被子也好端端盖着,天气热,露出半截劲瘦的小腿。他微微放下心,又发现对方怀里似乎囫囵抱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任人埋了小半张脸进去。这东西颇为眼熟,他辨认一下,发现这东西竟是自己的软枕。 这也太犯规了。 他心都怦怦直跳,勉强压抑着和人亲近的冲动,只是脱了外衫,轻手轻脚摸上床去。他动作轻,从背后贴过去的时候对方却还是醒了,睡眼朦胧抬了抬眼,只含混着问了他一句:“回来了?” 他随意嗯了一声,太虚便又把脸埋回软枕里。紫霞从背后抱着他,过了会儿还是不甘心,心里酸溜溜醋了起来,把他一缕白发绕在指间把玩,不满地轻轻扯了扯:“我都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太虚半梦半醒的,在他的抱怨声中顺势翻了个身窝进他怀里。熟悉的怀抱带了些外界带进来的清冽水汽,紫霞终于心满意足,低头亲了他几口:“时间还早,睡吧。” 他中衣还没脱,头发也束着,本来属于他的软枕孤零零被人抛弃在一旁,可他却懒得动,只单单抱着对方就已心满意足。窗外雾蒙蒙亮了一点,距离天亮还有好久,他却毫无困意,只是如往日一样轻轻摸了摸太虚的脊背,而后又在心里欣慰又苦恼地小声叹气起来。 太虚可以依赖自己的缘由又少了一个,不知道下一次黏在一起还要找什么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