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莲子（2900+）
糖莲子（2900 ）
“阿昭，你把美智粉和营养液的包装盒拿过来，看看上面的批号。”庄青楠迎着林昭殷切的目光，轻声道。 “哦，好。”林昭乖乖地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拿进卧室，低头认真寻找，“青楠，你说的批号是一串数字吗？” 庄青楠点点头：“对，你看看数字前面标的是什么，是‘国药准字’吗？” “不是啊。”林昭将美智粉的礼盒放在画面正中，贴近摄像头，“上面写的是‘国食健字’，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药吗？” 庄青楠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面色变得严肃：“没错，这是保健品，不是正规药品。” 林昭着急起来：“保健品？那他们说的疗效都是骗人的吗？完了，我妈还喝了两瓶，会不会出事啊？” “你先别慌，保健品虽然不具备治疗作用，一般也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不然，耗子的公司早就出事了。”庄青楠耐心地跟林昭解释，“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我们小时候喝的营养冲剂，少量服用，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价格卖这么贵，实在是有点夸张。” 她顿了顿，为了避免他被耗子骗走，直言道：“而且，耗子说的销售模式，比较像新闻里报道过的传销，非但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组织的人员过多，经手的资金数额过大，弄不好要坐牢。” 林昭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怎么办？耗子说他买了后天下午的火车票，打算带四五个人一起走，大海也不打算继续上学了，说要跟着他赚大钱。” 他急得额头上全是汗，再也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你说，耗子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啊？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话说得那么真，把我感动得都快哭了，应该不可能故意骗我吧？” 庄青楠不好说林昭朋友的不是，沉默片刻，道：“阿昭，你要是直接问他，肯定问不出什么的。无论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既然已经从中尝到甜头，绝对不可能收手。” 她轻声劝说：“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让阿姨别再浪费钱。拒绝耗子邀请的时候，说话委婉点儿，不要和他撕破脸。” 林昭一一答应下来，脸上却依旧心事重重。 挂完电话，他寻思了一会儿，直奔林应家，见耗子送给林应的美智粉和营养液都塞在储物架最底下，问：“阿应，耗子来找过你吗？大海和曾献要跟他一起走你知道吗？” “他没找过我，大概知道我不会跟着他一块干。”林应正坐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把书放下，表情似笑非笑，“阿昭，你不会也被他说动了吧？” “我没有！我才不跟着他骗人！”林昭说完这句话，渐渐回过味儿，瞪向林应，“你早就看出来他在搞什么小动作？那你怎么不提醒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林应摇摇头：“我没提醒你吗？那天吃饭的时候，我让你跟我坐一起，你听了吗？非往他们跟前凑，拉都拉不住。” 林昭睁大眼睛：“不是，你、你……你是不是太高估我的智商了？跟我打哑谜，我能看懂吗？有话直接说不行吗？” 他伸手拽林应下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快跟我去耗子家，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别再干这种缺德的事！大家在外面辛苦了一年，赚点儿钱不容易，要是都这么五百一千地买他的美智粉，也太吃亏了！还有，大海和曾献也不能跟他走！” “我私底下劝过大海，他不听，没办法。”林应挣开林昭的手，表情有些不赞同，“阿昭，你不缺钱，我不会放弃高考，这才是咱俩没有上当的原因。可大海他们不一样，这些天，大海给耗子打下手，看着他一盒一盒地往外卖产品，帮他数钱数到手软，那种金钱带来的吸引力太大了，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说出跟庄青楠相似的话，语气却比她凌厉：“俗话说，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们铁了心要出去赚钱，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林昭愣在那里。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林应和庄青楠，和陆和光，是一样的人，聪明，理智，成熟，懂得独善其身，深谙社会规则。 只有自己是个怪胎。 是个笨蛋。 林昭回到家，一头钻进卧室，整整两天没有出门。 他把庄青楠的提醒转达给郑佩英，郑佩英虽然半信半疑，却停止服用美智粉，把剩下两个还没拆封的礼盒折价卖给朋友。 耗子将公司总部寄过来的产品销售一空，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笑着跟父老乡亲们承诺，以后如果有新产品推出，一定优先为他们申请免费试用。 他把十几万货款存进银行，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带着两个表弟和三个发小直奔火车站。 林昭骑着摩托车，在半道追上他。 “阿昭，你终于想通了？”耗子见到林昭，更加高兴，“怎么没带行李箱？没事，要是缺什么东西，到公司再买也一样。” “我不跟你走。”林昭指指林海、曾献和染着头黄毛的林飞，“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把他们仨给我留下。” 耗子脸上的笑容消失，皱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飞脾气冲，嚷嚷道：“阿昭，你不敢出去打拼也就算了，没人笑话你，可你干嘛挡我们发财的路？” 林昭怒吼一声：“他搞的是传销你们知道吗？” 林海和曾献正要上前劝说，听清他的话，疑惑地看向耗子。 “从哪儿听来个新词，到处乱用。”耗子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我们是直销，不是传销。阿昭，阿应那么聪明，都没指责过我，你比他厉害吗？你分得清直销和传销的区别吗？” 林昭梗着脖子道：“我是没阿应聪明，可我们家青楠比他聪明，青楠说你们这样的模式就是传销！” 耗子恼怒地道：“一个娘儿们懂什么？我早就看不惯你了，瞧你这点儿出息，张口‘青楠’闭口‘青楠’，早晚被女人骑在头上！” 林昭撂下摩托车就扑上去，抡圆胳膊照耗子脸上挥了一拳，用他平生听过最脏的话骂他：“我——cao——你——妈！” 林飞见瘦瘦弱弱的耗子被林昭骑在身下，揍得脸上像开了染坊，青一块紫一块，急得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大叫道：“住手！你给我住手！林昭你疯了吗？” 曾献也过来拉他，反被他推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耗子的两个表弟胆子小，不敢上前拉架，只知道在旁边瞎叫唤。 林海举棋不定，拿不准该帮谁，直到场面乱到不可开交，才硬着头皮把林飞提起来，拦住林昭。 昔日的兄弟反目成仇，斗得跟乌眼鸡没什么两样。 耗子捂着鼻子，挡住汹涌而下的鼻血，气急败坏地指着林昭叫：“绝交！绝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瞎了眼才把你当兄弟！” 林昭搓了搓被林飞勒红的脖颈，难受得吐了吐舌头，不甘示弱地说：“绝交就绝交！你想死，没人拦着你！等你被警察关进监狱，判个十年八年，别求老子给你送饭！” 林昭最终没能拦住曾献和林飞，只留下了林海。 林海也没承他的情，阴着脸坐上摩托车后座，下车的时候说：“阿昭，我今天完全是为了给你面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考不上大学，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参加完高考只能出去打工，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 林昭哑口无言。 他回到家里，由于脸上有伤，不敢给庄青楠打视频，只能通过语音聊天。 “青楠，我做错了吗？”林昭把这半天的经历和盘托出，大受打击，语气低落，“事实证明，你和阿应说的才是对的，没人领我的情，连大海都在埋怨我。” 他倒出一把糖莲子，一股脑儿塞进嘴里，本想调节一下心情，不知道哪颗莲子的芯子没有去干净，甜里夹杂着苦涩，脖颈又泛着火辣辣的疼，难过得几乎哭出来。 庄青楠轻轻叹了口气，心口变得酸软，柔声道：“你没做错，至少你改变了大海的一生。阿昭，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林昭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觉得自己原先的感觉并不全对。 庄青楠和林应，和陆和光，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她就是她，无人可以替代。 不过，耗子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吸吸鼻子，含着莲子的碎渣，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跟庄青楠分享一个不好意思跟别人提起的秘密—— “青楠，我想清楚了，考个大专确实没什么用处。我……我打算努努力，考个二本，你觉得我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