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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颤的,身边的干草“哗哗”响了起来,壁虎翻了个身,摇了摇她,悄声问:“你怎么啦?”她也顾不得蝎子的警告,抽抽噎噎地道:“我……我想……我想家……”壁虎连忙说:“那也用不着伤心啊。等你的腿彻底好了,咱们便动身找你那丞相爹爹去,好不好?”“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们一路上仔细打听,总能知道的。”壁虎一边说,一边像小大人一样,把她脸上的泪水一下下抹干净。蚊子却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们,泪水更加止不住,“可是好多人都被李恒抓走了!我娘,还有……还有……有人已经死了……三姐、四姐……我,我是看着四姐……”当时四姐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她。那情景她至死不会忘。大家都沉默了。过了好一阵,蝎子才问:“蒙古人杀的?”“不……不都是!”她猛地一个激灵,眼前仿佛晃动着谈笙那张英俊的面孔。自己全心全意信任、倚靠的人,最后关头却突然倒戈相向,那份惊惧之情全然无可言说。蝎子又追问了两句。她强迫自己回忆着,将一路奔逃的情形一点点说了。元军如何血洗空坑,她如何在浅浅的山洞里躲了一命,如何被杜浒搭救,如何遇到四姐和谈笙,他又如何将剑尖指向自己……对于最后的那一件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壁虎也不明白。他骨碌一下坐了起来,义愤填膺:“可那人的性命,是你jiejie救的啊!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凭什么恩将仇报?”蚊子小声道:“他一直说什么名节、清誉、舍生取义……”蝎子问道:“那他自己呢?舍生取义了没有?”蚊子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我是问,那书生自己抹脖子没有?”“这……我不知道。不过多半会吧,他说他宁死不屈……”蝎子冷笑一声:“他爱死便死,凭什么还要你们两个小孩陪着他死?我看他是吓糊涂了。蚊子,我要是你,等我找到那丞相老爹,定要让他把这胆小鬼的尸首找出来,鞭尸喂狗,才算给你四姐出气。”蚊子从没有过这么残酷的想法,不禁小声问:“为什么?”蝎子冷冷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谁要是害我亲人,我便让他死也不能安生。”蚊子忽然有些害怕起蝎子来,不敢再接话。但蝎子那句话,竟在她心里萦绕不去。她琢磨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道:“对,李恒的鞑子兵害我家里人,也全得遭报应,最好下一仗就全都被打死。”文家五小姐奉书从没说过这样恶毒的话。蚊子这话一出口,立刻面红耳赤,感觉好像做了坏事一样。但不知怎的,每出口一个字,心头的郁结便似乎舒畅了一些。而蝎子听到“李恒”的名字,神色微动,接着笑道:“我告诉你个法子。你若是恨这人,以后打鸟雀时,便把那鸟儿想象成他的脑袋,包你力气加倍。晚上睡觉之前,就咒他一遍恶疾缠身,不得好死,包你睡得香。”蚊子不觉睁大了眼,随即却沉默地点点头。蝎子的话虽然略嫌荒诞阴狠,却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开出一扇新的大门。过去她跟着败军逃命时,只知道自己和家人身遭不幸,空闲时,至多有些自怜自伤之情,却从没想过谁是罪魁祸首,也没有过“出气”、“报仇”一类的念头。而现在,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惩戒仇人的。至于这惩戒的法子管不管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她再次躺下,学着蝎子的口气,默默祝祷了几句话。她第一次诅咒别人,言辞却斯文得出奇:“李恒李将军,祝你以后骑马时马失前蹄,走路时摔跤不断,打仗时屡战屡败,被我爹爹打得抱头鼠窜,窜回你的西夏老家去。”*第二天,壁虎出山打猎,却带来了一些别的消息。路上的流民纷纷传言,江西已经被李恒重新平定,文天祥侥幸逃脱追捕,眼下已经全部撤离,整个江西境内已经找不到哪怕一个活着的宋兵。蝎子寻思一阵,说:“要找你老爹,只能向南方走。况且,天气越来越冷了,再在江西待下去,咱们非冻死、饿死不可。”又休养了几日,蚊子便拄着一根粗树枝作拐杖,跟在壁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山洞。向后望望,居然还有一点点不舍。那把新弹弓挂在她的腰间,底部的握柄已让她摩挲得光滑无比。她拥有这把弹弓还不到一个月,但却已和它成了老朋友一般。在这一个多月里,她仿佛已经长大了好几岁,她学到的新东西、做过的事,比她此前的一辈子加起来都多。蚊子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艰难的旅途。他们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像样的衣裳和鞋子。虽然几个孩子全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打猎的本事,但当他们打到野兔、田鼠之后,往往却不敢生火造饭,只怕烟火被左近的元军发现。只好吃生rou。蚊子指着那只膘肥体壮的死兔子,拂掉上面的土,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可以的。我以前吃过生鱼,叫做'脍',把鱼rou切成细丝,就着蒜泥芥末,可香可甜了。既然鱼rou能生吃,兔rou也能。”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免不得口舌生津。壁虎、小耗子都睁大了眼。蝎子却冷笑了下,“这种精致玩意儿,我们可消受不起。”壁虎用刀割下一块腿rou,递给蚊子,咧嘴一笑:“你的‘脍'。”第16章北人适吴楚,所忧地少寒蚊子捧着那片血淋淋的红rou,开始觉得自己自掘坟墓了。她感到一阵恶心,把方才对生鱼丝的遐想冲得无影无踪。一股腥味冲鼻而来,手里的rou似乎化成了蛆虫蚇蛹,蠕动着往她的指缝里钻。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翻涌,难受之极。蝎子又把那rou抢了过去,捂住她的眼,说:“张嘴。”她张开嘴。口中滑腻腻的,好像多了一条舌头。她还来不及反应,蝎子便把她的嘴一合,下巴一捏,那块rou便不明不白地滑下了她的喉咙。她扑到地上干呕,可是什么也呕不出来了。这般开了个头,第二口反倒容易得多了。蚊子也不知道自己吞了多少生rou,到得后来,口中满是rou腥味,熏得她头晕脑胀,肚子里却慢慢暖了起来。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