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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子却眉开眼笑地接过了酒,咕嘟喝了一大口,接着把皮袋递给蚊子,“都来尝尝啊。”蚊子接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咕嘟也是一口,登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嗓子里辣辣的,不断地咳嗽。小耗子嘻嘻笑道:“慢点儿!对了,方才我还套出来了些打仗的消息。你们知不知道,李恒李元帅刚刚兵不血刃,奇袭了什么英德府,眼下这里军事管制,查得尤其严。咱们得往东走……”蝎子紧抿着嘴,道:“嘿,李恒的本事不小。”蚊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会说蒙古话?”小耗子嘴里嚼着rou,含含糊糊地说:“唔,有什么了不起?你想学,我教你。汉话才难学呢……”蚊子“啊”的一声跳起身来,道:“你……你……”壁虎拉了拉她,小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就是蒙古人。”第17章故家不可复,故国已成丘小耗子见了蚊子一脸惊慌的样子,冷笑一声:“不然呢?他们为什么不杀我?怎么还会那么放心地跟我说话?”蚊子仍是张口结舌,“可是……可是……你……他们……”蝎子微笑道:“你怕什么?小耗子跟他们又不是一道的。”说着向外面努了努嘴。蚊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在她的心里,蒙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马背上的大块头,是浑身有膻味的怪物,可万不会是眼前这个瘦骨伶仃、会编狗尾巴草手环的小女孩。蚊子这才注意到,小耗子的口音并非江西本地,也不像她听过的任何地方的方言。她的眉眼比江南孩童要长得开些,眼中不时闪过一丝桀骜不驯。她早该想到的。壁虎平日里总是鞑子长、鞑子短的乱骂,可是在小耗子面前,却收敛了许多,一个“鞑”字也没吐出来过。“那你以前……”蚊子心中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可是全然无法问出口。蒙古的男人在外面烧杀抢掠,女人小孩又会干什么?是不是住在帐篷里,每日牧马放羊、饮酒跳舞?小耗子又怎么会从帐篷里来到了这个土围子?小耗子道:“以前?以前那些主人也都凶得很……”忽然眼圈一红,咬着嘴唇道:“他们还把我娘卖了,我……我到现在都没找到她……”蚊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卖……卖你娘?”小耗子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我娘是驱口,就是奴婢,我生下来也是奴婢。他们要卖奴婢,谁也没办法的。我是为了找我娘,这才逃跑的,一路躲,一路找,这才到了南方。那些军队啊、老爷啊,都跟我没关系。”蚊子全然无法相信,小声问:“你是蒙古人,怎么会生下来就是奴婢?”她一直以为,蒙古人只是喜欢掳汉人做奴仆的。小耗子也似觉奇怪,反问道:“蒙古人为什么不能是奴仆?我听我娘说,我们的部族很久以前败给了成吉思汗,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人都给杀了,女人小孩就都成了他们的奴婢,很多年了,一直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吃败仗的,便做胜利一方的奴仆。汉人吃了败仗,也要做他们的奴仆。蒙古人自古就是这样的。蚊子知道小耗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难怪她那样瘦骨伶仃的。小耗子说,她从小便是饥一顿饱一顿,经常吃到馊的马奶乳酪。因为她人长得瘦小,从前在蒙古营地里,大家就叫她小耗子,不过是用蒙古话叫的。蚊子忽然想起来,她是该恨蒙古人的。她日日诅咒鞑子们人仰马翻,不得好死。就在一刻钟前,她还想过将蒙古人开膛破肚,和他们一决生死。倘若当初母亲知道小耗子的身份,会不会帮她?会不会还让她坐在车里?她服侍过哪些蒙古老爷?是不是那些杀她亲朋、踏平她家乡的恶棍?小耗子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哼了一声,道:“那好,还给我。”说着将她手腕上的狗尾巴草环一把扯了下来。蚊子忙道:“我……我不是……”蝎子看了她一眼,“蚊子,小耗子是我结拜的meimei,心肠很好,不是坏人。”蚊子茫然点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你以为只有汉人是好人?汉人里就没坏人?”“不,不是……”汉人里当然有坏人,而且还不少。也许蒙古人里也有好人。小耗子,也许还有小耗子的娘……蝎子道:“你若还愿意跟我们一起,就得跟小耗子做姐妹,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都不许看不起谁。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只能各走各的路,我也不拦着。”壁虎凑在她耳边,轻轻笑道:“她当初也跟我说过这话,一模一样。快点头啊。”蚊子心中一凛。她万万不愿“各走各的路”,可是,自己居然和一个蒙古女孩子结拜了……壁虎声音更轻,说道:“你以为你拜过的这个大姐,就是汉人?”什么?蚊子差点跳了起来。蝎子瞪了壁虎一眼,冷笑道:“你吓她作甚?我……我……哼!”蚊子再也不犹豫,捡起地上的狗尾巴草环,重新套在手上。小耗子忙抓住她的手,又给褪了下来,嘻嘻笑道:“这个坏了,我再给你编一个新的。你要什么样的?”蚊子发现,小耗子不信佛,不信神,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仰。她相信小草也是有灵魂的。她会随手用草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代表了各种各样的祈求。蚊子说,她只想让家人平安,和他们重新相聚。小耗子便不再给她戴手环,而是编了一匹小马,给她挂在脖子上,还教了她一句蒙古话,据说是很灵验的咒语,能让千里之外的亲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蚊子别扭了一小会儿,还是跟着念了两遍。*那一晚似乎注定是不平静的。送走了元军的哨马,几个孩子都倒地呼呼大睡,可蝎子却没睡。蚊子夜里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她正靠墙坐着,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翻来覆去地把玩,接着,又拿起小耗子讨来的那皮袋烈酒,将剩下的酒一口口喝掉,仿佛像大人一样在借酒浇愁。然后她扑通一声倒下了,在睡梦中喃喃怒骂,有时候又哭了出来,有时又咬牙切齿地喃喃说:“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李恒,你现在好威风……下次我再……再放过你,我他娘的不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