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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咱们到城外的码头去,看能不能搭上一条船。”奉书奇道:“码头?船?江北也有河?”她一直以为,只有在江南水乡,才有河流和船只呢。杜浒笑道:“那是隋炀帝时开凿的大运河,自临安始,纵行几千里,能一直通到洛阳,再至河北涿州。过去扬州城富甲江南,便是仗着这漕运之利。咱们要去大都,沿河而上,再简单不过。”说话间,大运河码头已经远远在望。奉书一看之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只见河面上百舸千帆,熙熙攘攘,林林总总的各式船只不计其数,都在缓缓北行,竟时有堵塞之象。岸上也是车马辚辚,来回来去地拉货卸货。船家的吆喝声、纤夫的号子声、马嘶声、车轮声,嘈杂不绝。她从没见过这么拥挤的河面,便是在长江各口岸,也从没有这般壮观景象。杜浒也没料到码头会如此热闹,大是吃惊,随即笑道:“奉儿,这下咱们不愁没船搭了,你来挑一挑,喜欢哪一艘?”奉书犹自不太相信,问道:“这么多船,都是……都是去大都的?”杜浒却也不太清楚,说:“过去问问。”到了河边,只见一个船家正在指挥装货,杜浒上前拱手问道:“这位老兄,敢问你们的船捎不捎客人?”那船家将他俩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捎,不捎!东西还运不过来哩,还带客人?”杜浒忙赔笑道:“我们自会出船钱,当然不会白坐老兄的船。”那船家依然摇头,冷笑道:“客人可看清楚了,小人这可是官府征用的船,运货要紧,哪里敢带闲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客人这点船钱可赔不起。”奉书看他一副傲慢样子,心中不快,拉着杜浒便走,换了一个相貌和善些的船家问。谁知那船家也客客气气地说,他的船是让官府征用了的,恕不运客。连问了好几个船家,皆是如此。奉书奇道:“难道这满河的船,都是官府征用了的不成?官府要这么多船做什么?”最后那个船家是个好事的,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小兄弟不知道?我们的船都是从临安出发的,运的全是故宋皇宫里的珍玩宝贝,要运到什么大都城里去。小人这一船东西值多少钱,连小人自己都说不清楚,万一有什么好歹,那小人全家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啦,哪敢带陌生人上船?——不过,看两位也都是本分人,要是能出个二十贯钱,小人便担这个干系,带你们走……”他说到一半,却住了口,看看两人的一身补丁衣服,笑了两笑,摇了摇头,意思是我这话说了也白说,这钱你们可决计出不起。杜浒皱眉道:“你说这些船里运的,都是临安的财物?可是……可是临安四年前就已经降了啊,三宫北上之时,什么玉玺、冠冕,不是早就运到大都了吗?”那船家冷笑一声,摇摇头,“客人有所不知,故宋几百年国祚,都城里积下的金珠宝贝、古籍珍玩,哪是一次运得完的?从三宫北上那一天起,整整四年,大运河上的船只,就一天都没断过。不止是临安,还有江南各地的金银财宝,只怕再运上四年,也不一定运得完。据说蒙古皇上这还嫌宝贝运得慢,打算重修运河,裁弯取直,从临安直达大都哩。啧啧,唉,唉!”他的语气半是艳羡,半是伤感。扬州城由于李庭芝拼死守卫,沦陷的时间较其他淮东城镇都晚,在城内百姓心中,故国的影子也还没有完全消散。那船家叹息过后,自觉失言,干笑了几声,忽然对杜浒道:“这位客人,我看你人高马大,也是有一身力气的,我们船上正缺人手,你要是愿意上船做个力夫,帮着搬运货物,我便管吃管住,等到了北方,再结算工钱,如何?这个小朋友的船钱,我也不收啦。”奉书一下子明白了,悄声对杜浒道:“我们只要帮他干活,就能乘船,还能挣钱!”杜浒却脸色铁青,半晌才道:“多谢好意。”拉着奉书便走,边走边低声道:“我才不会出这个力气,帮忙把自家的财物往鞑子手里送!奉儿,咱们便走去大都,也累不死人!我倒要看看,蒙古人时时吹嘘的那个百物兴盛、遍地黄金的汗八里,到底是怎么个繁荣的模样。”奉书脸一红,有些羞愧,不敢再接话,回头看了看运河上连绵的船只,忽然想:“隋朝皇帝又为什么要开凿这样一条河?难道他早有先见之明,算到了蒙古人要搬临安的财物?”第75章鸿雁纷南翔,游子北入燕他们绕过扬州城,径直向北。杜浒身体渐渐复原,有时行到村庄市镇,也会随手给当地人做些力气活,挣几个钱。一日进了高邮军,杜浒数数身上的钱,笑道:“累了这么多天了,睡草堆都睡出茧子了吧?今晚带你去住店,吃白米饭。”奉书虽然觉得两人应该省吃俭用,但床铺和白米饭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当即跳起来,说:“好!”忽然又想到一事,问:“去住店的话,不会让人怀疑,不会有危险吧?”杜浒笑了笑,反问:“你身上那个‘胡小’的路引文书还在吗?”奉书点点头。这是她唯一的身份证件,一直包在不透水的油纸包里,贴身藏着。“那就没问题。走吧!”周边无甚人烟,行到将近傍晚,才来到一个小镇子,街上一队元兵来回巡逻。杜浒将身上的弓箭藏在一个废巷里,又令奉书将匕首贴身藏好,这才上街,到镇上仅有的一家客店去投宿。刚走近,却看到那客店临街的墙壁上贴着好大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字大如手掌,黑白分明。几个的百姓正凑在一起,借着夕阳余光,探着脑袋看。奉书心中好奇:“这是官府的布告榜文?”却一个书生在断断续续地念道:“文丞相……再执……鞠躬尽瘁……”边读边啧啧赞叹。奉书大喜,扯了扯杜浒袖子,低声道:“爹爹在路上,又作了诗文!”急忙挤入人群,钻到了最前面。一看之下,却不是父亲的字迹。再一读,更是如堕云中雾里,满腔兴奋之情一下子化为乌有。那文章是关于父亲的没错,可却是一篇祭文,题目是“闻文丞相被执作生祭文”。奉书一看到,便即火了:“爹爹只是被擒,又没有逝世,哪个不长眼睛的,传他的死讯,作什么祭文?”只听一个三十岁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