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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乱成一团。有人去叫大夫,有人去端热水,还有人给他掐人中、顺心口。随即张珪和他母亲赶了进来。张珪命无关之人都退下,自己拉着张弘范的手,轻声道:“父亲?”张弘范的呼吸声渐渐明显了起来,咳喘了片刻,涩着声音,说:“快……有贼……”张珪声音一变,“有贼?怎么回事?”转头喝道:“快去封院,若是看到贼人出没,格杀勿论!”张弘范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不,别杀……活捉……”奉书在床下抖成一团,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让牙关相击。她钻进床下时,张弘范暂时昏晕。等他醒来时,不见了她,只道她已经逃跑。张珪进房时,也没看到房内有外人,先入为主,也以为贼人已经逃出。幸亏如此,在一片混乱之中,无人想起来往床下看上一看。屋外乱了一阵,随后慢慢归于平静。张珪抚着张弘范露在外面的手背,连声问道:“父亲方才睡得可好?可要喝水?可要解手?”张弘范似乎在连连摇头。张珪便也不再说话,拉过一张软垫,跪坐在上面,陪伴着。张夫人坐在一张矮凳上,似乎在抹眼泪。俄而,奉书看到一双靴子走进门来,是个亲兵。他向张珪低声汇报了几句。张珪随即笑道:“父亲想必是梦魇了。大伙已经搜过院子,没有贼人闯入的踪迹,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再说,宅门口有圣上的御林军守着,谁能闯得进来?现在是太平时期,父亲别尽想着打仗时候的光景。”张弘范似乎发怒了,轻轻捶着床,喝道:“再搜……再搜!是个小女孩,我要……我要……”张珪打趣地笑道:“好好,我派人再去搜,搜一个闯过了重重守卫的女孩子。”将那亲兵打发了出去,又道:“等我抓住了小女孩,带给你看,如何?现在请父亲乖乖的休息罢。”过了好久,张弘范才又开口:“文丞相……的女儿……”张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你怎的还为这事cao心?枢密院已经派人去寻访啦。大夫不让你多说话,好好儿养病,怎的又忘了?。奉书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紧紧掐着自己的小臂,手腕上的血流终于缓了。她听着张珪母子那近乎哄劝的语气,忽然可怜起张弘范来。张弘范似乎也放弃了和妻儿解释,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出声,想必是又昏睡了过去。屋内的地板慢慢亮了。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那是城内的钟楼在报时,唤醒整个城市。张夫人站起身来,柔声道:“珪儿,你爹爹该吃药了。”张珪应了一声,命一个丫环将熬煮在炉子上的药罐取下来,盛了一盏,亲手端了。张夫人将丈夫半扶起来。奉书听到银勺和药盏相碰的叮当声,差点叫出声来,连忙用力咬住嘴唇。张珪道:“父亲,吃药。”喂了一勺,又是一勺。张弘范这才突然清醒过来,叫道:“不吃,我不吃……这药……”声音中满是慌乱。奉书只听得衣袖挥动的声音,似乎是他聚起力量,想把药盏泼翻。但他身上没有丝毫气力,马上被张珪按住了手臂。张珪笑道:“是是,这药虽然苦些,可是熬煮了一夜的,药力最强,不能浪费。等你病好了,就不用吃这苦药啦,现在暂且忍一忍。”再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又喂下去一勺。张弘范喉间呜呜作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徒然挣扎着。奉书心中骇极,只觉得脊梁骨发冷,手腕的伤口刺痛。终于整盏药都灌了下去。张珪放下药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这才是好爹爹呢。你看,天都亮啦。今儿天气好,我让人扶你出去晒晒太阳。”张夫人笑道:“老爷年纪大了,倒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不肯吃药了。就是珪儿小时候,也没这么不懂事啊。”笑着吩咐丫环:“去取一碟儿蜜饯来。”那丫环笑着应了一声,旋即端着什么东西回来。张夫人拈了一枚杏脯,道:“老爷吃点甜的吧。”张弘范没有回应。张珪嗤的一笑,接过杏脯,递到张弘范面前,笑道:“父亲?”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叫道:“父亲!父亲!!”第95章身世盖棺定,挑灯看剑频奉书蜷缩在床底的缝隙里,手脚已经开始麻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压低声音训斥。号哭声此起彼伏。有压抑的抽泣,有无泪的干嚎,也有毫不掩饰的悲痛欲绝。张夫人哭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明明已经见好了!老爷……老爷你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声,晕倒在地,散落了一头钗环,一只耳环骨碌碌滚到了床底下。奉书连忙悄悄地躲开。好在没人注意这等细枝末节,几个丫环哭哭啼啼地把夫人架了出去。她还看到了张珪的一双膝盖。他跪了好久好久,哭得声音都哑了,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对下人仆役发出一道道指令,命令他们通知皇上、亲友、宾客,准备寿衣棺材,安排丧事。她能听出他在用力吞咽着眼泪,“负责老爷饮食的、煎药的、随身伺候的,都……都去给我细细的问……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老爷的食材、药材,是从哪里购到的,也去给我查清楚……再请太医院的大夫来,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我不信……”奉书心里登的一跳。药材是从太平药铺买到的,徐伯会不会被牵连?但她没有精力思考这些。耳中的悲声萦萦不去,再加上失血太多,她头脑里已经是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的,比喝了酒还难受。她听着张珪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己的鼻子居然也酸酸的。她头顶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真的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曾用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视着她,许诺让她明天就见到自己的父亲。从床底的缝隙看去,恰好能看到那柄御赐宝剑的剑尖,剑上镶的青金石、祖母绿、红宝石一个个流光溢彩。张弘范曾命令她,取下这柄剑,用它结束他的性命。而现在,他确实停止了呼吸,可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张珪指着那宝剑,哽咽着命令仆役:“那是父亲生前最珍重的物事……把它放到灵堂去……让他还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