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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等到这些越兵死伤殆尽的时候,隔着一层雾气,陈晃的车仗已经和海岸线融为一体了。李恒罕见地被激怒了,大步上前,指着重伤倒地的几个越兵战俘,吼道:“你们皇帝去哪儿了?他走的哪条路?”一个“越jian”哈着腰凑上前去,将李恒的话翻译了一遍。可是重伤的越兵怒视着他,没一个人说话。李恒拔刀出鞘,“说!说出来,饶你们不死,立刻给你们救治!每个人加官进爵!要是不说,哼,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蒙古人的手段。”他的声音似乎能把整个丛林冻成冰。然而越兵们还是扬起带血的头,除了仇恨的眼神,什么也没有给他。李恒冷笑,招了招手,把奉书的小队叫到了战俘旁边,让他们拔刀出鞘,然后指着最边上的那个越兵,道:“再问最后一次,你说不说?”那人破口大骂。李恒一使眼色,那人的脑袋就干净利落地滚到了泥坑里。鲜血喷涌,溅到了两三个人的靴子上。而李恒连看也没看那尸体一眼,目光转向了行刑的那个元兵,微微皱了眉,道:“出手太犹豫了,角度也不对,以后多找你们小队长练一练。”他的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一次日常的训练。那兵喏喏连声。李恒的目光投到了第二个战俘身上,同样的话又问了一遍。那人的神情畏缩了一刹那,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下一刻,第二个人也身首分离。第二个元兵的刀法比前一个人要高明许多,李恒便没有多加评论,目光投向了第三个战俘。“越jian”不失时机地上前威逼利诱,说的还是同一套话语。而奉书就站在第三个战俘身边。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越人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着,不时瞟一眼同伴们的鲜血。李恒在慢慢地往敌人的心中种植恐惧,而且他已经快成功了。奉书蓦地想起来,九岁那年,在江西空坑,父亲的督府军溃败之时,李恒就曾用同样的手段逼问父亲的下落。最后……最后是一个忠心的督府军军官冒充父亲,用他的生命换来了丞相脱身的时间。奉书知道李恒再发话时,自己需要做的是什么。她不是没杀过人。眼前的越人和她素不相识。他们是军人,不是百姓。他们从被俘的那一刻起就是死人了。她只要闭上眼睛,随手一挥,就可以继续做一名得力的前锋步卒,李恒会夸赞她使刀的手法。可是奉书的手却开始发抖,越来越厉害,直到完全掩盖不住。周围的数百元兵看着她,有的疑惑,有的好笑。李恒居然还记得她。他瞥了她一眼,冷笑道:“粮草队提拔上来的人,还真是得多历练历练啊。”说着努努嘴,示意她动手,目光已经落在了第四个战俘身上。奉书骤然间泪流满面。这些不屈的越兵,像极了当年的父亲手下的宋兵……她大叫一声,扔下刀,边叫:“小人内急,恕不能从命……”她知道她在军中待不下去了。她拔腿就往丛林的空缺处跑,宁可在沼泽里迷路到死,也不做那样的刽子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逃兵,幸好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都束手站着,目瞪口呆。可是李恒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神色一凛,转头命令道:“杀了!”他说的不是“捉回来”,也不是“截住”,而是一句干脆利落的死刑判决。奉书远远听到这两个字,心中蓦然雪亮:“他早就对我起了疑心!”奉书狠命两拳,打倒挡在身前的两个百夫长,像兔子一般没命地蹿了出去。弓弦在身后弹响,几枝箭直钉她的后心。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灵巧地躲了过去,又借着一棵大树的掩护,躲过了两柄袭来的钢刀。身后的大部队此时才如梦方醒,纷纷呐喊道:“反了!”“逃兵!”“jian细!”一个十人队,十双脚踏着她的脚印,一路追来。奉书感到脸上身上溅了泥浆、树汁、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水汽,眼睛突然有些发痛。那是丛林中的瘴气,会要人命的……她猛地一个急转弯,避开了毒雾,又矮身躲过一拨箭雨,攀住一根树枝,在树林中躲闪腾挪。她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大部分人被她甩开了,然而李恒的军中不乏和她一样身手矫捷的练家子。眼前的丛林越来越密,脚下的泥水越来越深,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前路被一簇地毯一般的藤蔓截断了。奉书拔出匕首,用力挥削,可那些藤蔓就像有生命一样,滑溜溜地躲过了她的一次次攻击,就是不分开。奉书听到两个人嘶吼着朝她扑过来,知道再也来不及逃,猛一转身,大吼一声,匕首翻飞,一下子削破了一个人头上的皮盔。那两个人也都是悍勇的大汉,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用摔跤的身法向她直扑过去。奉书放松筋脉,身子在藤蔓丛中急滑,那两人收势不住,其中一个绊在了一截巨大的断木上,脚下一晃,立时让奉书抓住了破绽,一刀致命。另一人却抽刀朝她急砍。奉书身后是藤蔓,身边是尸体,再无可躲之处,只好双手举上,和那人较上了力。那元兵的胳膊比她的粗上两倍,钢铁般的身躯像乌云一样高笼罩在她头顶。可奉书的力气也早就练出来了,从十一岁开始就日夜不辍地练。开始是被人监督着,到后来,便是她自己咬牙发狠。她听到自己的骨节轻声作响,一点点消磨着那元兵的力气。突然她张开嘴,一口唾沫吐在他眉心。那元兵毫无防备,吃了一惊,手劲一下子松了。奉书顺势将他向旁边一掼,匕首落处,那人的喉咙被斜斜切开,咕嘟嘟地冒血。而奉书也已几近脱力,丢下匕首,一下子坐倒在地,喘着粗气。身下的泥土冰凉,慢慢爬上了被她杀掉的两个人的血。她不知道自己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哪儿,但周围好安静。突然,疲惫的感官察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异动。她感到身后的藤蔓分开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堪堪抵在她的后心。她能感觉出来,那是一杆铁质的矛。她浑身一僵,睁开眼。眼前的丛林里不声不响地多出了五六个人,都穿着和泥土一个颜色的布衫,粗布蒙着脸,头戴斗笠,赤脚,一看便是越人。他们用手中的长矛和大刀对准了她,一声声的怒喝。奉书心里一沉,虽然听不懂,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喊的定是“狗鞑子”之类。有两三个人当即要扑上来杀她。她挣扎着要去够自己的匕首,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