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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身下的泥土和青草。他终于放弃了站起来,翻身倒在地上,咬着牙,颤着手,用刀把箭杆斩断,然后,握住箭头,连着血rou,一点点地向外拔。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用力系在膝盖上方,试图止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手腕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脸色越来越惨白得可怕。奉书心中五味杂陈,恶念和恐惧缠绕着,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发抖。终于,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地叫道:“李将军。”半晌,李恒才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微微仰起头来,立刻认出了她便是那天的“公主”刺客,目光一凛,用变了调的声音说:“是你!”随后,他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些奇怪的神色,喃喃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没死……”奉书心中忽然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不妙。她深吸口气,驱散了杂念,答道:“我该死吗?该死的是你,李将军。”李恒紧紧握着他的佩刀,尽管他已经没有力气挥舞它了。“你……你到底是谁?”奉书只觉得一个长长的梦就要醒了,伸手褪下拇指上的鹿角扳指,弯下腰,轻轻放在李恒手边。那扳指取过无数人的性命,今天尤甚。“你的东西,还给你……这东西用来辟邪,真的很管用……我这几年很少梦见死人……李将军,你这几年有没有做过噩梦?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大宋军民,有没有来找过你?”李恒慢慢抓起扳指,神色恍惚,凝视了许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他的回忆马上又被剧烈的痛楚打断了。“你……你……文璧……惠州……”“想起来了?只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文宋珍公不是我父亲,是我二叔。”她说完这句话,静静地看着李恒,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整个左腿慢慢肿起来。“你是……文天祥……余孽……余孽……”奉书一下子热泪盈眶,话不成句,哽咽着说:“你想起来了!我爹爹……他手下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军官……我母亲姨娘……哥哥jiejie……死了的、生不如死的……全都拜你所赐……你有没有梦见过他们?你在鄂州住得可心安?你想没想过,你的这些猎物里面,还有一个人没死!终有一天,你要把做下的孽都还回来!”李恒紧紧攥着那枚旧扳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它,全身绷紧地颤抖,目光时而空洞,时而仿佛燃起了火。“文天祥……文天祥……我明白了……那你,文小姐,你知不知道,李恒有多少兄弟战友……是……是死在他手下的……”奉书颤声叫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管!我只知道,你的战友死得再多,他们的葬身之处是江西!是我的家乡!不是你的!那本不是你们蒙古的地方!”李恒嘴角抽动,竭力浮出一个嘲弄的冷笑,“现在是了。以后……一直……也……”奉书心头干噎,用力眨眼,把泪水一颗颗的忍回去。心中有一个声音说,今天她是胜利者,应该高兴才是。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不管今天她再怎么得胜,李恒的话,她也无法反驳。李恒已经痛得汗如雨下,突然大叫一声,挣扎着提起佩刀,一下下割着自己小腿上的肌rou,放出一股股黑血。他的手抖得厉害,被佩刀刀刃切出了一道道血口子。奉书忽然有些佩服起他的顽强,轻声说:“没用的。箭头是喂了毒的。那毒`药经年日久,药效也许有些减弱,发作起来可能有点慢,抱歉。”李恒的目光骤然狠戾起来,“毒……毒`药……你、你……卑鄙……”奉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她觉得李恒几乎要想扑过来,和自己拼命了,可是李恒睁着一双涣散的眼,只是喘息。她定了定神,沉声道:“是沾血就死的毒`药,那方子你也许还见过呢。李将军,当年你在襄阳城的西夏医家中夺的那本书,还没丢吧?那上面也许还写了解药方子,可惜你来不及看啦。”李恒怔住了,无意识地伸手朝怀中探去,却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住了手,气喘吁吁地说:“什么襄阳……”可奉书早就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迈上一步,问道:“那书,你带在身上,是不是?拿出来!给我……那不是你的……给我!”李恒反而微弱地笑了起来,“文小姐……你着急了……放心……它……帮不到你……”“给我!我要它帮什么忙!这书真正的主人如今葬在广东,我要把它送到蝎子姐身边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蝎子的模样了,如今的自己,比当年的她还要大上些年纪。可是小时候的那些记忆仍然无比清晰。那个皮肤黑黑的瓜子脸女孩,曾经教过她无数生存之道,曾经扇过她耳光,也曾经第一次在她小小的心里灌输了刻骨的仇恨。如今,自己要给她报仇了,用的是她留下的那个唯一的武器……奉书鼻子酸酸的,心中绞痛,眼前李恒的身影慢慢模糊了。忽然,前所未有的悲恸袭击了她的心房,她一下子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黑,一阵花,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倒在了李恒身边,耳中一阵轰鸣。头痛欲裂,心中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她想要爬起来,全身的力气却似乎突然消失了,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支起身子,睁开泪眼,正对上李恒冰冷而轻蔑的目光。她大叫一声,拼命爬了起来。方才李恒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响在了耳边,让她如堕冰窖。他问她:“你怎么还没死?”他似乎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她这几天,一直便是不舒服,有几次,甚至有了一种到达死亡边缘的感觉……李恒终于放弃了自救的努力,仰头看着丛林树叶中透出来的阳光,冷笑着,慢慢说:“文小姐,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我聊……没关系……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奉书突然似乎明白了,又倔强着不愿意明白,咬牙道:“我才不会死!我……那天我从脱欢的营地里出来……”“走了左边的路,对不对?”奉书一下子怔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文小姐是不是训练过很多年……很好,身体底子很好……我本以为……你不会活着走出那片丛林呢……是李恒小看你了,嘿嘿……不过,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