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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从大都派来的官兵,倒也不敢轻视,三人远远的勒了马,互相行礼,隔空喊话,颇有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味道。忽兰的声音有些颤抖。然而若是过了这关,便是和心爱的女人一辈子的自由自在。平日里腼腆规矩的马倌一下子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变成了勇敢的士兵,将事先商量好的语句朗声说出来,邀请海都与晋王一战。他没穿军装,身上只是寻常蒙古百姓的皮袍,戴着一顶最普通不过的毡帽。但蒙古军中许多斥候也经常便装行事,因此便没有被怀疑。两个海都哨探见他出言邀战,不敢擅自做主,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赶紧原路回去,禀报上级了。忽兰也纵马回来,额头脖颈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塔古娜一把抱住他。杜浒向来对蒙古人不太信任,之前对塔古娜和忽兰一直是淡淡的。此时也不禁动容,朝忽兰点点头,遥遥抱拳相谢。赶紧折返,拣草丛茂密的地方急急西行。地平线上,海都的旗号也略略转个角度,朝南来了。一切就看运气了。有几匹马已经跑得汗湿淋漓,口中吐着沫子。飞快地又换上新的脚力。日头慢慢移动,奉书感觉到半边身子热烘烘的,说不出的燥。虽然赵孟清尽量用身体给她遮阳光,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晒得脱水了。随即手中被塞了个水囊,“不用省着喝。阿金备了足够三天的水。”太阳偏西了。温暖的光迎面扑过来,耀得满眼生花。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镶着灿烂的边。青草、白花、低矮的树,全都裹着跳跃的金色。奉书双眼迷茫,闭上又睁开,以为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甘麻剌的军队没有追过来。在不远处的同一片草原上,一场看不见的厮杀纠缠正酣,成吉思汗的两个后人嫡系,一旦相见,分外眼红。然而不能丧失警惕。眼下非常时期,和林路军队调动频繁,必须绕过热闹的浩特和城镇。人口密集的牧区,也不能贸然闯入,以免暴露行踪。最后,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海子。周围人烟罕至,晶莹剔透的湖水像珍珠,嵌在一望无际的碧绿盘子里。忽兰说,几匹马再也无法坚持了。这才停下来,几人下马,都是疲累已极,纷纷摊在草地上喘息。阿金把水分给众人。那几匹马见了海子,都撒欢跑去饮水吃草,显然也是累坏了。安全了。长时间的紧张颠簸,体力透支得不像话。眼下突然松懈下来,奉书彻底支撑不住,勉强滑下马背,脚底下就软得再也站不起来。眼前一阵一阵的黑,耳边嗡嗡的,似乎有千千万万人在说话。她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几声,声音在旁人听来,却是无意义的轻声呢喃。塔古娜挨到她身边,拉着她衣袖,把她拽到一块毡布上。但塔古娜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咕嘟咕嘟喝了半皮袋子水,就一头倒下,睡得熟了。虽然众人里没有精通医道的,但都能看出来,塔古娜虽然身体健壮,但这一天下来,多少动了些胎气,不宜再奔波。忽兰找出两张毛毯,给塔古娜盖了一张,另一张给了奉书。奉书却觉得浑身火烫,头脑里也是guntangguntang的,将那毯子堆到一边。阿金携带的物资里有几顶小帐篷,以及充足的干粮。他和赵孟清选了一块干燥的空地,生了一小堆火,开始支帐子,又叫另外两个男人来帮忙。奉书听到匆匆的脚步声走过自己身边,忽然放慢了,又停了下来,然后转向自己,沙沙沙的越来越近。她认出那脚步声是谁,忽然紧张得浑身出汗。杜浒在她身边半跪下来,静默了好久,才说:“你今天脸色一直很差。”瞒不住了。她没睁眼,鼻子一阵阵的酸。“师父……能不能,请你……向赵公子讨些薄荷油……他身上要是没有,阿金……那个越人,肯定有……我想……我需要……”杜浒一言不发,立刻去了,旋即带回来半瓶薄荷油,塞到她手上。她用力拔瓶塞,全身无力,一点也拔不出来。杜浒把瓶子接过去,拔开塞子,按照她的指点,小心翼翼的,给她额头、太阳xue、下颌、喉咙,都抹上了一点点,一面问:“你生病了?这是什么药?”凛冽的气味钻入鼻孔,奉书这才觉得稍微清醒了一些,苦笑着答:“在冷水里泡久了,头疼。这是治头疼的药。”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真正的病情?她不知道。心里面倔强得近乎绝望,仿佛稍微向他示弱,便是低声下气地乞求他关怀怜悯。她不允许自己丢掉骨子里最后这点傲气。看杜浒的神情,他似乎是相信了。他从来没欺骗过她,也从来不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他见她不愿多说一个字,也就不再问。却也没离开她,手中翻来覆去的拨弄那个小瓶子。三年了。当年她把他甩下的那一幕,似乎还是昨天,又像是上辈子。三年之后的骤然重逢,之后两天里一直在脱身逃命,没有任何喘息之机,直到现在,才有了安安静静说话的机会。可是两人都变得内向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互相的对视都吝啬起来。奉书竭力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一片带着晚霞的湛蓝天空。风吹草动,发出轻微的响声。栖息在湖边的鸟儿拍着翅膀回巢。不远处,赵孟清正在连说带比划,请忽兰帮忙扶住帐篷的支柱。杜浒终于开口,低声问:“他是汉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奉书微微点点头。“多大年纪?”“大我三岁。满二十进二十一。”“为什么会番话?”“他在越南有军衔官职。”“待你不错。”毋庸置疑的事实。奉书刚要点头,忽然心中闪念,“你怎么知道……”只是根据这短短两天的观察吗?杜浒从不会这么草率的下结论。她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哽咽道:“你到底跟了我们多久?你……”她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哽咽道:“放火添乱,调虎离山,你做得倒挺熟练!你到底跟了我们多久?你……”马厩是他烧的。叛徒是他杀的。一直在暗中相助,却从来不现身。平日里赵孟清对她的亲近、呵护、日日同桌而食、同宿一处客店,也都让他一眼不眨的看去了。他倒是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