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别惹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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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猫咪 清居自认为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 从幼时起,他就学着掩饰自己的情绪,起初是假装不在意,逐渐的,也就真的不在意了,可以说,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少之又少,极其有限,除此以外的,都像妄图钻进砂糖壶的小蚂蚁一般,被毫不犹豫地打发出去。 他也很少动怒,作为艺人,面对一些负面评价,如果是说得客观中肯,他也会采纳并反省,假如是纯粹的发泄恶意,他就当做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而置之脑后。经纪人评价他“精神强悍得像鬼一样”,或者是“能干又忍耐力强的无感觉机械”。 这样的清居,却一周有5天左右都在因为平良而生气,剩下的2天是特别生气。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对平良的怒气就像夏日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比如说这天早晨,平良有一早上的课,他因为要录节目也得很早去事务所报到,本来早晨的时间就很紧张了,在清居快速地解决掉早餐后,他原本是想抓紧时间,跟平良亲热一下,毕竟接下来十几个小时都见不到了。 但是,他刚刚放下咖啡杯,平良就像被大头针扎了一样跳起来,然后转向了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穿着白色洋装的女人,一瓶热可可贴在了女人的脸颊边,有个男人走到了她的身旁,一边说: “前辈喜欢这个吧,放松一下吧~” 清居看着电视里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他自己,撇了撇嘴。 相当受欢迎的可可广告,但在他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甚至觉得不是很满意,如果再拍一次,他会表现得更好。 平良显然不那么想,眼睛眨都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嘴唇微微地翕动,还伴随着吞咽的动作…… 清居的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明明只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也只应该对我,只有我。 虽然严格来讲,电视里的那个也是自己,但清居还是微妙地觉得不爽,为什么我人都坐在这里了,平良却要盯着那个电视机。 “喂,那个广告你都看过多少遍了?不会腻吗?” 清居不满地说。 “不会。” 平良听见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他,一边说:“那是清居啊……” 随后,平良又抿着嘴笑了笑,低着头说:“要是清居的每一刻都被拍下来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坐在放映机前,用我的一生,把清居的一生,慢慢看完……能那样就好了……” 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心。 但每次,清居在嘟囔了一句恶心之后,他的不满,就像在炎炎夏日里,阳光暴晒下的水洼,逐渐蒸发,最终消失在眼前。 这天,在玄关换鞋时,清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平良说: “那个广告要出限定特别篇了。你最好不要看。” “为什么?” “是情人节的特别篇,会有我跟别人……那样的镜头。” “那样的镜头?” 平良站在玄关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让清居有点不耐烦,难道这也要说得那么直接吗?那个可可广告,由于反响特别好,商家趁热打铁推出了限定款,是加了棉花糖的所谓“特别甜蜜款”,广告也按要求是展现所谓“共度甜蜜夜晚”,所以自然会有一些…… “做H的事的镜头……”清居低下头整理围巾,一边简短的说。 “啊……”平良的嘴在轻微地动着,接着嘴角向两边抬起,就像被两个夹子夹起来似的,他说:“我……没关系的……” “哈?”清居抬起眼:“看到我跟别人做H的事你没关系?” “嗯。”平良还点了点头。他居然还敢点头。 清居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平良的嘴唇几乎痉挛了,慢慢地眨了眨眼,慢慢地吐出话语:“清居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 清居对他吼出这句话,差点就想把门摔在他脸上。 气死了。 青灰色的天空,刮着冰冷的寒风,像玻璃一样切割着人的脸庞。但是清居没感觉冷,愤怒让他的脸颊发热。气死我了,他想,希望这个世界有个脖子,这样我就可以一口气掐死它。 拍摄那个可可广告的特别篇,是在半个月前。 合作的女艺人是同公司的石井,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从外表看,是很有亲和力的,较为成熟,有女人味的类型,但实际接触后,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那天拍摄结束,清居裹紧了身上的浴袍,坐下来时,几乎要瘫倒,拍摄这种场景根本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氛围旖旎,更接近于体力活,一种负重运动,控制自己的肢体保持导演需要的姿势非常费力,有些时候,为了让打光的效果更好,还得全身涂抹上一层橄榄油什么的,油乎乎的皮肤接触时,触感粘稠,像胶皮一样,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 他一如往常在这类工作时的状态,将自己抽离,当作自己不在场,在那里的并非真正的他,真正的他游离于身体之外,好像一根头发,毫无目的地漂浮在水上。结束后,他坐在休息室,踢着鞋子,感受着自己慢慢地回到身体里,两只鞋子摇晃着鞋舌摆在身前。 这时,石井进来了,也穿着浴袍,系带系得紧紧的,对他报以微笑,将一缕卷发捋到耳后,在旁边坐了下来,捧起了手机。 他们静坐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手机。 “这个广告听说会在晚间时段播出呢……” 安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就像把乒乓球打过来了似的,清居只好点头回复, “这样啊……” “播出了的话,怎么说,还是有点点困扰,如果被谁看到了……” 她扑闪着眼睛说道,这表情完全看不出困扰啊,清居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抬起眼,瞥了一眼她的脸,那圆圆的脸庞上写着“快来向我打听”。 “是吗?父母亲友什么的?”清居随意地接起话语的乒乓球。 “才不是啦~当然是恋人啦~~~” 石井的声音和表情,都让清居怀疑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个初中女生,绝对不超过14岁。 对于他人的恋爱肥皂剧,清居对此的兴趣,就像他对于高原冻土的兴趣一样,那就是——完全没有。安奈滔滔不绝地讲了至少有半小时,他心不在焉地假装在听,时不时地用点头或者单音节词来回复,他能够回想起来的,关于这位前辈的恋人,就只有那个人非常容易嫉妒,对此,安奈惆怅地叹了口气(虽然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惆怅),她说道: “但这也没办法呀~~” “是这样吗……” 清居觉得这抛接乒乓球的活动比刚才的拍摄还要累,只想快点结束,但石井似乎把他的话当成了一个问题,瞟了他一眼,cao着大人给笨孩子点破常识的口气总结道: “恋爱这种东西呢,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喜欢你,就越希望独占你,不能和其他人分享的。” 如今跟这位合作演员的谈话,清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石井说这句话的强烈语气,却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喜欢这种感情,越是强烈,就越是想要独占,无法跟他人共享。这句话,他实在无法反驳。 因为他对平良…… 清居自认为不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 他从小就对拥有什么没有太多的执念,最初是强迫自己这样想,久而久之,也就真的这样想了,他难道不是两手空空的来到这个世上的吗?所以无论失去什么,也只是回到本来的状态而已。 但是,在表演舞台剧的咖啡馆里。 当他瞥到平良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那个土兮兮的男生,不时地搭着平良的肩膀,用手肘钩住平良,轻拍着平良的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清居咬紧了后槽牙,表演结束后,他小口地啜着矿泉水,突然被一种恶心的念头紧紧撷住,水里似乎有那个土气男生的气味,混着除臭剂的汗味,喷在头发上的定型剂的化学气味,涂抹在皮肤上的乳霜的气味,顷刻间,他立时感到难以下咽,于是把只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给扔了。 那个男生触碰平良的画面,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污染了他喝的水,他吃的食物,他呼吸的空气,让他的胃里翻滚起粘稠的酸液,时刻都有一种恶心到快吐了的感觉。 他真的很想直视着那个男生的眼睛,逼问他。 ——你凭什么碰平良? 那明明是属于我的……17岁的时候,在化学教室里,我在他掌心写下了我的名字,从那一刻起,他就是属于我的。 这些念头像一群不知疲倦的乌鸦,在他的脑海里阴沉地飞翔,即便他再怎么驱赶,仍然银魂不散地揭示了他的内心:他不想把平良给任何人,绝对不行,碰一下都不行,想都别想。 但是,平良对他呢? 一阵寒风刮过干涩的眼,清居走在路上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打量着橱窗上自己的倒影,对于平良的怒气已经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不安,不安像落叶一样围着他打转,将他紧紧包裹。 这种不安时有发生,通常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或者午夜霍然梦醒,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平良熟睡的脸上,使他眼窝的暗影比在白天时显得更加凹更深,这时他会想,平良跟别人在一起时,都在干些什么?更多的时刻,他会想,平良还爱他吗? 喂,回答我啊。 平良站在自动贩卖机前。 本来想要买瓶装茶饮料的,发现贩卖机的角落里上架了可可,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在可可的选项下按了下去。 饮料瓶和零钱叮铃哐啷地掉了下来。 就像从果树上摇落下来的。他捡拾起它们,把可可饮料握在胸前,向教学楼走去。其实他不喜欢喝可可,但因为清居拍摄了那支广告(网络点击率超过了3000万,非常受欢迎哦,清居果然是特别的),看到可可饮料,都会让他想到清居。 坦白讲,他有点想成为可可饮料,可以贴着清居的嘴唇,可以被清居喝下,成为清居身体的一部分,这种妄想如果告诉清居,对方肯定会冷冷地吐出“恶心”两个字吧,所以平良不打算告诉他。 教学楼大厅里,平良一下子就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它混合了清洁剂,洗过的衣服,和因承受不住来来往往的的人而流汗不止的墙壁散发出的气味,即便是到了大学,这种代表着“人群”和“公共场合”的气味,也从来不曾让他感到过舒适,以往小山会走在他身边,那相当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紧张和不自在,如今,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些了。 手指握紧了可可饮料,他超前走着,脚步缓慢,同时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穿过人群时小心翼翼的,仿佛他怀疑这儿到处都有伪装起来的敌人。 “平良同学!”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使劲拍了拍他的背,就像拍一匹马似的,让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对方似乎是同专业的,说“似乎”,因为平良是依靠衣着和动作来辨认出来的,他缺乏能够快速将面部特征和姓名连线起来的能力。 “平良同学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有……有什么事吗?” 平良双手握住饮料瓶,小声地问。 “来参加联谊怎么样?女孩子是外语学院的,都超级可爱哦!” “我的话就……” “来嘛来嘛!”对方双手合十,“拜托啦,我们凑不够人数。” 如果是以往的话,平良一定会被拉着走了,就像马匹被人牵着缰绳调转方向似的,从幼时起就生活在底层的他,被人呼来喝去,服从已经被烙进了他的血液里,但是握紧了可可饮料,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对……对不起,不行的。” “诶?”对方仍不依不饶地抓着他,“是有别的安排吗?” “不是,那个……”平良慢慢地、清晰地说:“我……有交往的人了,不能去联谊,恋人会……会伤心的……” 围在身旁的同学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几个人随即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仿佛被同一个念头击中,不约而同地开始设想平良跟别人恋爱的画面,也许那对他们来说,就像科幻电影一般超越现实吧。 “这样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可爱吗?” 其中一个同学问道,惊奇地眨着眼睛,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许是佯装出来的,也许是由衷的,难以辨别。 “嗯。”平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非常可爱。” “学生?还是上班族?” “还在上学,但是也有在工作……” “诶?打工?” “不是打工……是……当演员。” “诶?” 惊讶再次如同小型飓风,席卷了他们,周围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交换了几个诸如“真的假的”之类的交流的眼神。 “真好啊——那肯定长得特别可爱……”一个同学这样感叹。 “能拜托她介绍朋友给我们吗?”另一个人附和。 “对啊!艺人的话,肯定认识很多可爱的女孩!你说是不?” “不,我的话……那样的可应付不来……” “我懂我懂!还是会选朴素点的女孩吧。” “诶?是吗?” “当然啦,恋人还是居家型比较好,艺人的生活圈怎么说……太复杂了,而且,还会跟别的男人拍那些戏吧?我的话可接受不了……” “这么说起来确实……” 同学围在身旁又聊了什么,平良没有听见,他的太阳xue在突突狂跳,肺变成一对疯狂的风箱,心脏好像油门被一踩到底的引擎,加快了运转速度,亢奋的暗色血液被输送到身体末端,握着饮料瓶的手指把瓶身都捏变形了,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神态不太对劲,周围的人迅速地撤离现场,只留下平良。 饮料瓶被捏得爆裂开,棕褐色的液体喷溅得一地都是。 回过神的平良忙不迭地去拿拖把。 一不小心又差点暴走了,平良把湿透的拖把重重地甩在地上,仿佛那是刚才某位同学的尸体。 说出来也许会被逮捕,但是刚才平良真的很想端着机关枪,往四周扫射,让他们统统闭嘴。 你们这些杂碎,对于清居,知道什么啊? 清居明明就像冬日清晨落在窗楞上的初雪那样纯洁,像未经涉足的森林深处的清泉那样清澈,像有着修长脖颈和华丽尾羽的珍稀鸟类那样孤高,对待工作,也比任何人都认真,努力实现梦想的他,散发的光芒比绒布上的碎钻更加璀璨。 对于这样的清居,平良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而且,竭尽所能地,他想要支持清居。清居选择的职业道路是演员的话,那这个工作必然会需要他在舞台上献出他的所有,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他对事物的理解,他的喜怒哀乐。 平良也热爱着舞台上的那个清居。 那是与生活中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的清居。就像钻石被切割后,会呈现多个面,这让清居更为耀眼夺目了。 但是…… 平良将可可饮料弄脏的地面打扫完毕,坐在了拐角休息区的座位上。 刚才那群同学说的话又滑进了他的脑海,当演员,总是会需要跟别的人拍摄一些……那样的镜头。清居在今天早上也告诉了他,拍了一支那样的广告。理智上,平良拼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清居的工作,他必须接受这些,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介意,是他的伪装失败了吗?清居很不满意。 他直觉上能够感知清居情绪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无法理解,那是因为什么,就像接收到被加密的电波,他没办法破译。 我,又让清居失望了吗? 平良想到这,沮丧地把头向后仰,看着天花板。我应该表现得更成熟一点吧?不能那么小心眼,把自己对于清居和别人亲热的介意,隐藏得更彻底一点。 但是…… 平良注视着天花板,那些阴郁的念头,始终在他的体内徘徊,无法被驱散。 平良第一次发现这些念头的存在,是在翻阅一本杂志时。 那时,清居拍摄的可可广告投入播放,引起了小规模的关注,出现在杂志上的频率也陡然提高,那些杂志,每一本平良都买了两本,一本用来翻阅,一本塑封完好地被他收藏。在其中一本杂志的访谈中,列了一些对艺人的常见的提问,有个问题是: 初恋发生在什么时候? 平良的呼吸都停止了,手指追随着这个问题,划到了后面的答案上:高中时。 一时间,平良感觉力气就像水从胶袋上扎出的细孔流淌出来一般,从身体中泄露出去,他无力地垂下手臂,背靠着床沿。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清居这么受欢迎,收到的情书当砖头垒起来估计可以盖一栋二层小楼,恋爱过很正常,理智上这样想,但心底里,平良仍然被失落掏空了,就像一枚被挖走了珍珠的贝壳。 他和清居同班的那段时间,从未见到,或者听说清居和谁有过亲密的关系,那清居的初恋应该就是发生在更早,高中低年级时了。在他遇到清居之前,那个人就已经出现,并且被清居爱上了,他们还交往了……平良咽下喉咙里苦涩的液体,往下继续看。 后续的提问是: 初吻也发生在那个时候吗? 视线追随着后面的字,光滑纸面上被印刷成蓝色的字体清晰地写着:是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既然清居跟那个人交往过,理所当然会做一些亲密的事,比如……接吻,平良的理智在耳边说,但是随后,胃像是被绞紧,扭曲,挤压,压榨出一股黏热液体,让他紧紧捂住嘴巴,跪下身子。 脑海中又出现了别的念头,既然都接吻过,那也应该做过更深入的事吧…… 妄想的画面层出不穷,无比鲜活……平良感到酸涩的液体在喉咙口,如沸腾的熔岩,咕咕作响,他耸起双膝,就要被呛住了,肋骨开始阵阵发痛,全身抖动着,上下起伏,像地震来临,又像火山爆发。 那些妄想的画面,折磨得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午夜梦醒,他像剥皮般脱掉被汗水湿透的睡衣,换上新的,爬起床,连喝了好几杯冷水,坐在桌前,凝望着渐渐发亮的窗外,镇定被感情巨浪冲击得东倒西歪的心灵和身体。 无意识地,他抬起手触摸自己的嘴唇。 虽然是怜悯的,或者玩笑的,带有告别意味的,但他曾经被清居吻过,对于清居来说,可能是早已丢到脑后的事情,但对于平良来说却意义非凡,那是他的初吻。自有记忆以来,平良从未有意识地碰过一个人,他喜欢触摸光滑的相纸和干爽的床单,但是触摸其他人,无论男女,都会让他抗拒,在学校时,他总是避免与其他人接触,甚至只是偶然间互相碰碰胳膊。当然了,也从来没有人想来触碰他。 对于清居,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想要触碰的念头,但他从来不敢付诸实践,在高中的教室里,他坐在清居的旁边,中间还隔了一排,当清居单手托着腮,往窗外眺望时,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可以看到清居颀长脖颈的曲线,看到柔软的头发垂到清居的脸颊,他很渴望把手伸过去,这种渴望膨胀变形,撑得他浑身都发疼,撑得他的胸腔都快要爆裂开,但他只能将手放在膝盖,抓紧了校服的裤子。 有一次,清居站在灯和墙壁之间和一个同学说话,他从那里经过,抚摸了清居的影子,在这之后,他醒着躺了半夜,无法入睡。 也许拉手、接吻、互相抚摸,人们对此都司空见惯,而对平良来说,就连触摸清居在墙上的影子,都会令他在渴望与羞愧中颤抖。 平良从来没有想过,清居跟自己这样的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可是毕业典礼后,在教学楼的阴影中,清居却吻了他。自己的初吻是被清居夺走的,,这件事,也许会让清居困扰,不,与其说是困扰,不如说是会觉得烦人和恶心,平良仿佛都能看到清居的表情,狠狠地撇撇嘴,就像吃柠檬酸着牙,轻蔑地不留一丝情面。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在余下的人生里,他可以时常想起: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教学楼后吻我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呢? 但是,那个人,跟别人……平良以前没考虑过这些,这个新的发现往他腹部狠踹了一脚,让他剧痛难忍,不,用痛苦来形容还是太轻了,他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无法平复这个发现给他的精神带来的打击,然后,他把杯子拿到一边,回到卧室,向前栽倒在床上,前额埋进枕头。 在和清居交往之后(他一直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情况有所好转吗? 答案是否定的。长时间压抑的激情变得迫切且不顾一切,他鄙夷那些没有与清居一起度过的时光。如果没和清居待在一起,他就觉得受挫,即便一天也不行。他的嫉妒,像非理性股市上一路上涨的曲线图,他苦恼于这种阴暗的情感,有时,他会被它吞噬,如同人们遭受跳蚤噬咬一样,他什么也不做了,而把时间全花在掐死它们上。他嫉妒每一个能跟清居说话的人,甚至嫉妒所有清居碰触过的东西。 要是这样的想法被发现了,自己一定会被甩掉的。 清居一定会惊恐又嫌弃地抛下他,带着急于洗掉手上脏东西的表情。 虽然自己这样的人居然能跟清居交往,本来就已经是非现实的事情了,但平良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让这个美梦结束,他像一个通缉犯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不让自己身上那些阴暗的特质暴露出来。 平良仰着头,茫然地注视着教学楼休息区天花板上细小的裂缝,窗外刮着冬季的寒风,一棵松树的树枝不断地拍打起紧闭的落地窗,似乎在乞求怜悯。突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那一定是清居打来的,毫无缘由地,他就是知道,震动声响起时,他全身突然像一匹将要跃起的马一样抖动了一下。 清居打来了视频电话。 条件反射一般的速度,平良按下接听。清居的面孔立即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画面有些模糊,五官也被手机镜头压缩得有点变形,但依然美得熠熠生辉,平良觉得这灰蒙蒙的教学楼都因为清居的出现而撒下了明亮的光线。 “清……清居?” 平良双手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地注视屏幕。 清居微微侧着脸,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我马上要去拍摄一个平面广告,临时决定的。” “啊,这样啊……那今天晚上……?” “回不去了,是个温泉相关的,得去实地拍。” “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