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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太监,啧啧低语道:“听说这次殉葬的得有三十多个,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岁,小的才十三。那些个太监也忒狠,把女人不当性命,可了劲儿的往上加名字。万禧皇后熬了这么多年的妒火,自然顺水推舟全答应了。”“还不都是她身边的桂盛干的,这帮死太监!太监要能把宫女当人,那还能叫太监吗?因为下头没了,在宫女跟前不算个男人,仗着主子的势作威作福,心里却自卑阴隘,久了自然就恨上。这叫什么?这叫得不到反生恨。”远远的一阵风拂面,似把内廷那头嘤呜泣啕的声音传过来。先前那站岗的侍卫抬头看,嘀咕叹道:“听说把高丽进贡的也都搭进去了,可惜了那些个嫩葱一样的妞,背井离乡,连咱皇帝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就得跟着他去送死。”“这就叫有命的没福享,有福享的没命受……对了,你们说宋哥的那个……”因为有风言风语说宋千户的那个就是高丽进贡的淑女,大家伙不免八卦起来。“咳。”只话还没说完,却听见一声重咳。看到总旗李槐英瞪眼睛,一群人往后一瞄,吓得赶紧笔直站姿,叫了一声“宋哥。”宋岩头戴尖顶飞碟帽,耳鬓垂下两缕黑带,身穿墨色麒麟袍,惯常沉闷、不苟言笑地走过来。几日不见,听说当爹了。禁卫兵们连忙恭喜祝贺,喜得贵子,嫂子真有福云云。他淡漠地挡回去,冷声道:“在说什么?唧唧歪歪。这样的时刻,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仔细被东厂的得着把柄,没好果子吃。”接连两朝皇帝宠幸宦臣,现下亲军十二卫不及一个东厂得势,京师每个衙门都有他们的人坐镇,眯着眼睛支长耳朵揪你的错处。一群狗仗人势的阉党。手下弟兄听得颇有些忿忿,应道:“说几句又能怎的,这皇城里静得可闻风声,那风把殉葬宫女们的哭声传过来,有几个人听不见?”宋岩眉头一皱,微微侧耳倾听,果然呜咽呜咽的荡着哭声。便似不经意地问道:“殉葬,哪个宫里?”总旗李槐英做一副正经,暗暗观察着宋岩的容色:“在乾西五所那头,听说这回得有三十多个,连前番高丽进贡的美人也一个不落地塞进去,巳时一到就要上路。”隆丰皇帝的多疑是出了名的,杯弓蛇影,生前把所有能抓的都抓在手里,几个王爷全都困在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放去封地。现下死了死了,也要什么都捞在手上,连宫嫔都不放过。听说驾崩的当天晚上还留下遗旨,连夜派了一千名羽林卫把两个王爷府邸围住,没到发丧时不许解封。现下肃王与庆王还困着呢,王府里倒是也没传出什么动静,反正是静悄悄的。这好像成了大奕王朝的通病,提防后宫,提防兄弟宗亲,提防大臣,只能去信靠无根的太监。宋岩不动声色地听着,记起那天晚上沈嬷嬷被雷打断的几句话,隐约是听见“早产”还是“难产”什么的。彼时着急楚妙的事,又恰逢裕亲王携子进宫,没能仔细问清楚,这会儿陡然想起来,眉头便不自禁锁紧。忽而发现李槐英在盯着自己,便漠然地勾勾唇角:“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李槐英看他脸色顺驴下坡:“倒也没去打听。因为怕这些宫女闹腾得太厉害,东厂那边调走了咱百多个弟兄过去护场子,这便顺带听说了。宋哥……要不要过去看看?”宋岩就瞪了他一眼,嘱咐一句“当好自个的差事”,转身往宫里头走。他的身量很高,肩膀清宽腿修长的,一袭墨色麒麟袍跟着朗健的步子一拂一拂,背影很是英武。怀里的首饰盒子发出细微的叮铃轻响,那是上两月在喜宝斋给楚妙定做的耳环,今早上路过取了来。楚妙是个好女人,他在她那里总能得到舒心与温存,他心里也是喜欢和满意她的。但楚妙因为在老王妃跟前养大,规矩德训方面拘得太谨,床笫上也不敢放得开。他正值二十五盛年,在那方面是很精很悍的,索取得也频繁,她招架不住,虽然很得满足,但他自己却总觉得缺少了一样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因为要照顾正妻的感受,所以也不大去通房妾室的屋里,只在心里默默着。这东西,他后来在朴玉儿身上找到了。是真的找到,找到后才明白从前以为通房给予的,原来根本远远不及。那个十七岁的高丽女子,他在那欲念最高涨的时候,曾经无数回地想要彻底地拥有她。但是命运把两人的处境安排如此,他不可能为她舍弃太多,便又时常地矛盾着,渴望、惦记,而又非断不可。其实在楚妙怀孕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是去找她找得比较勤。也许是因为隐捺了很久,第一次看见她失心丢魂地站在玄武门内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潭井一样的目光里荡着水涟,没来由让他心神一恍。后来在东筒子巷里遇见,哭成那样,说话带着她们那边女人的天生娇敛,忽然扑进他怀里,然后他的那根弦就绷了……两个人,一场乱得要命。想想得有好几个月未见,那天晚上找那样的借口想见自己,也不知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为不想殉葬而求自己想办法。他心里忽然有点乱糟糟,脚下的步子便加快起来。第5章伍送膳太监乾西五所在顺贞门内御花园西,原本是预备给皇子住的,后多年空置,平日里空寂无人。选在这里归置殉葬的嫔妃倒是不错的主意,也免得在哪座宫里上路,怨气散不去,回头新主子住进来了身上不安泰。大老远就听见哭声,进来看见青砖石地上前后六排女人,素衣缟服地跪在草席上。席面摆一张小条桌,上面放着食物,这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顿热饭,吃完就得随皇帝上路。怕晚了时辰,跟不上大行皇帝,到时候皇帝孤单,地底下发怒怪罪。殿堂里光线有点暗,隐约可见三十多张小木床,头顶上绕着白绫布,绫子打活扣。这些即将赴死的宫嫔将被命令站到木床上去,把头放进活扣里,底下太监把木床一推,宫嫔们脚底悬空,殿梁下白晃晃吊过去一屋,这就算完事了。太监桂盛从殿里检查完一圈,很满意地走出来,嚷嚷着对女人们道:“吃吧,吃吧,吃好了好上路。也别怨咱家,做奴才的都是奉旨意办事。等在下头受了皇帝的临幸,你们在阳间的父母兄弟就成了‘朝天女户’,还能蒙朝廷三代的恩荫。这都是命,是抬举。”他吊着嗓子作一脸哀婉地叹了口气,然后袖管一挥,拉下脸厉喝一声:“动筷子吧!”“呜呜——”淑女妃嫔们立时大哭起来,嚷嚷着要见皇上,要见皇后,要回家。有些干脆惊昏过去,被太监掐着人中硬拽回来。“喊什么,喊什么,惊怒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