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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好哩,都晓得那是万岁爷为了刺激废太子,不让再惦记她而暗示的旨意。人既都走了,也就差不多了。还好身上还能来,姑娘家和男人好了,最怕身上她不来。陆梨只作无事般应声答:“这天,热水才从锅里倒出来,不多会就凉得可以。大抵是受寒了,今后会注意。”脸上还透着一丝苍白,太阳出来就把床单被面撸下来,和着换下的裤子抱去洗了。就跟来了一趟月事差不离。刘广庆生着一双精明的眼,和一张不动声色的脸。陆梨从不知道他在山东的院墙外,竟听去了那么多的事儿。这宫里贼jian的该属戚世忠养的两个双胞胎干儿子,可袁明袁白两兄弟太滑头,比不上他刘广庆半个指头的城府。他是在万寿节的第三天把陆梨找去的,去的是翊坤宫周雅的院子。彼时正午,内廷都在午休,静悄悄无有声息。周雅裹着一袭镶兔毛领对襟长袄,看起来气色要比先前明媚不少,但并不见几多喜乐。皇帝在她搬进翊坤宫后又临幸了一回,但也就是这一二回,此后便依旧是长春宫的孙凡真与李兰兰两个美人。到底年华光阴不等人啊,你不在了,他身边总须得还有人在,回头望只剩下一缕恩情犹在,这就是帝王的后宫。周雅睨着陆梨般般入画的脸庞,少顷便盯住她的腰肢儿道:“中宫何来的福气,找了这么个妥帖的女子,膳食药草与聪慧,样样都把你调教全了。你倒是对他忠心不二,为了他什么都可舍得。”陆梨看了眼一旁的刘广庆,刘广庆低着头默不作声,陆梨猜都不用猜,一定又是他跟耗子似的盯了梢。她便打腕施礼,直言问:“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果然是个爽落的性子,无须多绕弯子。”周雅便勾唇笑笑,挥手把刘广庆打发了出去。在陆梨的印象中,她早年似乎是个爱现爱炫的骄傲人,素日没把张贵妃少呛,现年倒是沉忍谦和了下来。盯着陆梨的肚子,悠悠道:“听说李嬷嬷自小教你识百花辨百草,连那蝎子蜈蚣的毒都拗不过你的手,今日我倒要与你做笔交易了……是我用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万岁爷跟前替你去一份累赘;还是你用三个月的时间,为我去一条命,怎样都归你自己选。当然,后者是谁你不用猜。她去了,于你、于你的爷都不无坏处,本宫只是想给从前一个交代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幽静,倒好像那要交代的人是她自己。要挟陆梨给她配药茶包,可使人素日保持着容颜,却一步步耗损六腑而最终气数尽,以不过百日为时限。这自然是有些难度的。陆梨便说:“奴婢身来在宫中,除却两个太监爸爸,两袖清风无牵挂,娘娘若是用这个要挟,倒是要落空了。正所谓礼尚往来,我这里正好也有一份请求,一样对娘娘、对七爷都不无坏处,也望娘娘能成全。”陆梨叫周雅去弄的是铜绿粉,铜绿粉还有个名字叫孔雀石,颜色与景泰蓝相似,将它漆于盛放食物的器皿内层,经年食用可使人慢性中毒。她忘了是在楚邹的哪本书里偶然看到,知道的人并不多。其实要弄到也并不难,可陆梨不想让这些过吴爸爸的手,与周雅的互相利用倒是一个契机。周雅竟料不到,陆梨这般年纪就已能对自己下得去手,不禁上下打量她泰淡安然的姿态。呵,中宫培养出来的果然不俗,比之那皇后还要多出一番果决。她便噙着笑,目光里亮幽幽的。陆梨知她怕牵累,又补充说:“娘娘不必担忧,这孔雀石若是用得好,原是个精美的装饰,连银针也试不出它毒来。娘娘既是三个月都不怕,又何必恐慌那经年累月的光阴呢?”周雅便道:“都依你。”第179章柒贰都是凡人(新)十月十五那天,楚昂在养心殿里召见了陆梨。“仁和正中”的明黄匾额下,地暖烧得舒适。陆梨跪在金砖地上,张福怀抱拂尘立在一旁,四面静默无声。皇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陆梨,看着她动人的模样,唇瓣染了胭脂几分倔强,眼睛也似隔着一层朦胧,似雾似清澈又似洞穿深远。这样的女子,总是最叫人难断的。他便道:“那老太监的冢,朕已叫吴全有取了骨灰重建。朕不会要你性命,但你与老四也就到此为止了。”初冬的天,进屋一暖出门一寒,难免使人咳嗽。他咳了咳嗓子,又道:“邹儿是朕一手历练起来的皇储,将来要接替朕站在这孤寡之上,他身边亦会有宠妃,或是太子妃,或是良娣良媛与侍妾,你不应成为他心中的拖累。朕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李嬷嬷收你为义女,以县主之身份择良婿以配民间;一条是与收养你的太监去皇陵守陵,你只须信守约定再不与他瓜葛,朕可保你父女二人一世衣食无忧。”呼——后背对着高高的漆红殿门,一缕冷风从殿外踅进,吹着陆梨的袖管空凉。陆梨那段时间的身子很虚,忌冷畏寒。她在红花与艾叶之后,托衍祺门挑膳的太监小姚子给弄了几只老母鸡,加药草调剂,每天晚上洗器具的时候就放在灶上炖。左右夜深无人,柴火加足点,等到洗完也就差不多能用了。她一晚逼自己吃下半只,掌事嬷嬷王思偶然撞见了,也只是装作没看到,没有去制止。她此时已经不指望依靠皇权去惩治锦秀,因楚昂不可能会揭穿锦秀的身份。当年锦秀害死万禧嫁祸老太监,致使齐王打着名号联合谡真人美其名曰“申讨”,而今若然爆出她的前朝淑女身份与万禧这件事,那么不仅齐王,便连肃王、庆王乃至朝臣的弹劾都可使楚昂四面锋芒。以锦秀的心机,必也是算透了这一点,便逮着替皇帝与小九挡箭滑胎的良机自己爆出来。但这宫出不得,欠下的、得到的、付出的,都要有回报。人在了,才会有希望,出去了便再进不了。她还是寄希望于楚邹这趟办差的。陆梨便慢声道:“殿下乃天家嫡出的正根正脉,自小诗书礼制谨束于心,这事于礼义上该断,于情上也已经断了,万岁爷不必担忧。陆梨生在皇城根下,生也是这红墙,魂散了亦忘不掉这红墙,妄求皇上开恩,愿自请去芜花殿当差。若不得皇上旨意,必不往殿下跟前露脸相扰!”说着叩首俯身。那芜花殿地处紫禁城最东北面的犄角旮旯。一条东筒子从南往北穿到头,过贞顺门再往东走,尽头靠右手边有个废弃的院子就是。迈进去扑鼻的霉尘,里头没有颜色,除却荒草便是疯老病弱的宫女面相,青灰的衣,青褐的裙子,多少年只见进去不见有出来。楚昂凝了眼陆梨纤白的手指,不禁有些动容。咳嗽问:“你可想好了?”陆梨点点头,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