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 第128节
夏振宁忽然想到那年寒假,他接到班主任电话,说要家访。 他责骂夏莓整日游手好闲,不好好读书,当时程清焰似乎是对他说过一句什么的。 是什么来着? 夏振宁躬着背,努力回想。 哦,他说的是——她之前几次考试都考得不错,进步很大。 可当时夏振宁根本不信,他根本不相信夏莓会上进,甚至认为,她和程清焰在一起都是为了报复他。 他曾经,用那样恶毒的想法去想他的亲生女儿。 是他自己放弃了他的女儿。 “莓莓。”屋里很暗,夏振宁低着头忽然出声,“对不起。” 夏莓脚步一顿,安静下来。 她其实并不知道夏振宁这一句“对不起”确切的是为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是为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并没有原谅夏振宁曾经对她的冷落和伤害,也无法原谅,伤害已经存在。 她只是,不在乎了。 她选择了放下,选择了和过去的一切和解。 如果不和解,她也真的无法再撑下去了。 “没关系。”她轻声说,“爸。” 2014年8月底,夏莓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 从前,夏莓以为,有一天她离开柯北,是为了逃避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而此刻,她知道,她离开柯北,只是放下了,于是开始全新的、她所期待着的新征程。 后来在北京的日子其实也过得很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 夏莓习惯了周末、课后都泡在图书馆,身边也有好友,社交活动却不算多,假期就去大公司实习,拼命学习各种知识和本领。 等到本科毕业那个年头,她实习履历极为漂亮,成绩和证书也无可挑剔,因此拿到了本来需要研究生门槛的工作机会。 她逐渐适应北京的生活,交了很多朋友,依旧是耀眼的存在。 学习很忙,工作也很忙。 经常熬夜通宵,日夜颠倒。 夏莓几乎没空想起程清焰。 她好像真的,自由自在地在北京活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只是在同学兴奋地说五月天要来北京开演唱会,问她去不去时,她忽然想起2012年的那个国庆假期,那场名为“诺亚方舟”的演唱会,想到他。 只是在坐320路公交时,看到站牌上的清华大学西门站时想到他。 只是在一个又一个下初雪的冬夜莫名其妙地难过,然后想到他。 只是在路上看到泛滥的共享单车时想到他。 只是在每次点烟时看到那一簇火光时想到他。 只是在看到路上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时想到他。 夏莓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想他,也再也没见到他。 却又好像,生活中每个细节都存在着他。 日子无法阻止地一天一天过去。 夏莓也在往前走,走过孤身一人的高三和大学。 被时间推着向前。 哪怕三步一回头。 第60章 真爱 又一年毕业季。 夏莓的三个室友或选择读研或选择出国, 早已安排妥当,于是这个毕业季就格外轻松,而夏莓选择工作, 她拿到了含金量极高的一个外企offer,现在还在实习期, 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 公司离学校很远, 她便在外面租了房子,合租,和一个北大同为大四的朋友,叫王雨霏。 王雨霏读的是北大中文系, 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没找工作,毕业后打算当个写字为生的自由职业者。 挣多少吃多少, 追求灵魂自由。 夏莓是在高二某次朋友组织的聚会中认识的王雨霏。 北大中文系——这个名号总能让她想起某位故友。 于是便对她多了些关注,发现两人性格相投,很快就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说起来,王雨霏的性格并不像夏莓固有认知中的中文系女生, 她很活泼随性, 经常做些无厘头的荒诞事,很像从前的自己。 “这毕业季是分手季还真是没说错。”王雨霏抱着分享装的大袋薯片躺在沙发上, 肚子上压着台平板,闲聊提及, “我两个室友全分手了。” 夏莓正在翻译上司交给她的文件, 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 “不想异地恋呗,对未来规划不一样, 一个回老家一个留北京,就分手了。” 夏莓笑了笑, 没说话。 王雨霏实在闲着无聊:“你这工作怎么这么忙?我连跟你聊天的时间都没了。”她语重心长,“莓莓,世界这么大,你得拒绝资本主义对你灵魂的压迫。” “相较于灵魂的压迫,我更怕钱包的压迫。” “庸俗。”王雨霏啧声,“干嘛这么拼命,你又不差钱。” “确实是没你出尘脱俗。” “要是你翻译的是英文我还能帮你一把,可谁让你读的是德语专业。” 夏莓一顿,抬眼笑起来:“巧了,这文件要翻译成英德双语。” “那行啊,正好我闲着无聊。”王雨霏凑过去看,没几秒就退缩了,“这都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多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词汇,这我可翻译不来,你还会这个啊?” “会一点儿。”轻描淡写的。 “你还学过这个?” “前年寒假有段时间挺空的,就窝图书馆把馆里这方面的德语专业书都看了遍。” “太狠了,不是人。”王雨霏说,“不过,你们专业还要求这方面的东西?” 夏莓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没有,就是我自己挺感兴趣,随便看看。” 正说着,手机忽然一震。 陈以年发来信息。 [陈以年:毕业行李用不用我去帮你搬一趟?] [夏日草莓:你什么时候开通这业务了?] 陈以年发来语音:“得,那你自己解决,我回柯北了。” 托夏莓的福,王雨霏也认识陈以年,她是个彻底的颜控,三年前见陈以年第一眼就一见钟情,此刻听到他声音眼睛都亮了,诧异问:“他不留北京?” “嗯。” “为什么?” “他爸的公司在柯北,少爷得回去继承家业。”夏莓笑着回,而后又停顿了下,轻声,“而且,柯北有他放不下的人。” 王雨霏眨了下眼:“那个女生吗?” 在王雨霏第一次跟陈以年告白遭到拒绝后,夏莓就跟她说过唐青云的事。 这个她高中时的朋友,也仅存在于她高中的朋友。 “嗯。” “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放下吗?” 夏莓笑了笑:“你不也还喜欢他吗?” “说实话,我对他的喜欢肯定跟他对那个女生的不一样,我只是喜欢,他是放不下的执念。”王雨霏说,“就像我不会为了他去别的地方生活工作,或许明天我再遇到个帅哥就移情别恋了。” 夏莓经常觉得王雨霏是个很独特的人。 她是个将“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当作微信签名的人,潇洒飘逸,笑傲江湖,是充盈着浪漫主义的流浪侠客。 但有时候她又是个本质很淡漠的人,无法理解人生中那些无法斩断的羁绊。 王雨霏又道:“你呢?你的那个真爱,你打算抓着不放到什么时候?” 夏莓倏的一顿,怔愣地看向王雨霏。 她从来没有跟大学时的任何朋友提起过程清焰。 而“真爱”这个词,真的好像只有在遥远的时光尽头才出现过,而后又转瞬即逝。 王雨霏耸肩,解释说:“之前我有个学长求我给他你的联系方式,正好陈以年也在,让他趁早打消念头,说你有个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真爱。” 她凑近,眨了眨眼,“据说,这个真爱,能让你干出拔了牙,把牙齿给他当生日礼物的蠢事?我一直都不敢相信,可陈以年让我别在你面前提起这事,说提了你准发疯。” 这些年,夏莓漂亮又优秀,走到哪儿都是焦点,自然从不缺乏追求者。 而她也从没接受过任何一人的追求,拒绝的措辞都非常简单统一又干脆——我有男朋友了。 直白到显得格外敷衍,没诚意。 四年了,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她口中这位“男朋友”。 于是所有人也就都以为,这只不过是她拒绝的借口罢了。 而跟朋友谈论程清焰,真的,已经是很久违的事了。 夏莓愣神了好一会儿,而后笑着靠在椅背上:“不是专门拔牙送人当礼物,是我之前拔下的智齿,在他生日的时候做成了项链给他,因为当时听到过一句,长智齿时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此生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