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第64节
沈记恩下班了,白大褂脱掉,是一件很潮的无袖t恤,下身搭一条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限量款球鞋,很sao气的颜色。 如果是刚认识的朋友,一定没办法一下猜中他的职业,唐蕴最初也误以为他是淘宝模特。 沈记恩的耳朵里塞了对airpods,在看到唐蕴以后,立刻摘了下来,朝唐蕴走来。 该死的,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唐蕴赶紧加快步伐往外走,穿过人满为患的门诊部大楼,成功把人甩开了。 医院的停车坪很大,唐蕴一时间忘记匡延赫的车停哪里,偏偏今天匡延赫又开了辆比较低调的车,这放眼望去,都是差不多的车型。 唐蕴低头发消息,可还没等他输入完消息,就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以为是匡延赫先发现他,笑着回过头,下一秒,又收住。 “怎么是你啊?” 沈记恩眉头轻皱:“你在等人?” “废话,我来医院不等人,等你啊?”唐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身要走,又被沈记恩一把拽住。 “阿蕴……”他又用了那种叫人难以拒绝的祈求式口吻,“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五分钟就好。” 唐蕴叹了口气,给他一个“你最好给我快点说完”的眼神。 沈记恩把他拉到了一处树荫下,漏下来的光正巧打在了沈记恩脸上,他戴了一对偏灰色的隐形眼镜。 如唐蕴预想的一样,沈记恩谈起了自己这几年的情况,婚后才发现日子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直会想起和唐蕴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单纯,也很美好。 “所以你离婚了,也放弃了小孩子的抚养权。”唐蕴淡漠地笑了一下,“就像当年放弃和我的感情一样,放弃了另外一段感情。” 沈记恩哑然失色,不可置信地盯着唐蕴看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唐蕴很怕沈记恩会误以为他情根深种,对这段感情念念不忘,这几年一直偷偷围观沈记恩的婚后生活。 他冷笑道:“还真被我蒙对了啊?看来这么多离婚案没有白打,光是看着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跟我说些什么了。” “对不起。”沈记恩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刚分手时,唐蕴一直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沈记恩爱上别人,或许是对沈记恩管束太多,又或许是挣得太少,家境不好,沈记恩和他在一起看不到未来。 慢慢地,他接触到的当事人越来越多,视角也越来越多元,他就像是个场记,围观了一段又一段恋情,从此对人性也有了更深的认识,他不会再愚蠢地认为,那段失败的恋爱是自己的问题,也不需要道歉了。 沈记恩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过着踏实日子,又忍不住要想象另外一种更体面的生活,永远在羡慕,永远不知足。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喜欢。 “你不必跟我道歉,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忆了。”唐蕴牵起一个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沈记恩好像对他的笑容有什么误解,居然说,“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就单纯的,想和你做个朋友……” 做朋友都是借口,想借着这个身份再续前缘才是真,唐蕴很了解沈记恩,他从来不会进行无用社交。 “有那个必要吗?” 唐蕴狠心一转身,就在不远处的立柱旁瞧见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该死的……要不要这么凑巧啊。 刚刚找了半天不见踪影,偏偏就这几分钟里被撞见。 匡延赫手中燃着一支烟,已经快要抽完了,随着一缕白烟呼出,他面无表情地把烟蒂捻灭在立式烟灰桶里,视线朝唐蕴这边看了过来。 第五十八章 关系 尽管和沈记恩清清白白,但唐蕴身上还是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当看到匡延赫朝他们走过来,唐蕴的心脏忽然怦怦狂跳,像是面临一场残酷的绞刑。 该不会刚刚看到沈记恩拉了一下他的手,误会什么,跑来兴师问罪吧? “唐律师,”匡延赫像个刚巧路过的当事人,走到唐蕴的身边停下,问,“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虽然称呼没变,但唐蕴还是隐隐察觉到危险,匡延赫嘴角挂着笑,头顶却是乌云密布。 像是考个位数分数的同学突然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唐蕴干愣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朋友,谈不上,坦白说是前任的话,那恐怕更是引火烧身。 匡延赫在把沈记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之后,又看向唐蕴。 “怎么了,都不愿意介绍一下吗?” 好吧,看来就算他不介绍,匡延赫也已经猜到了,唐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这位是沈医生,刚好路过看到,就聊了两句。” “路过”两个字,加了重音。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唐蕴当初绝不会在车里和匡延赫探讨自己的感情史,还事无巨细交代得那么清楚。 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推进了那个远古大坑。 沈记恩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单纯的没有眼力见儿,居然朝匡延赫伸出了手,问:“你好,你是阿蕴的同事吗?” 阿什么蕴啊。 这种时候就不能别叫得这么亲热吗? 尽他妈给人添乱。 唐蕴简直要疯了。 看得出来,匡延赫在听到这个昵称时,略有点不爽,他很不情愿握手,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骨子里的教养。 “当然不是。”他短暂地和沈记恩碰了一下手,转而看向唐蕴。 唐蕴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在这修罗场里待下去了,拉着匡延赫的衣摆说:“走吧,我肚子饿了。” “嗯。” 匡延赫的手搭在唐蕴肩上,很亲密地勾着他的脖子,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笑了一下:“沈医生再见。” 唐蕴正寻思这人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就听到了充满挑衅意味的下半句。 “哦不对,应该是不会再碰面了。” 这才是匡延赫嘛。 唐蕴回过头,看到沈记恩尴尬地站在原地,沈医生刚抬起来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体面只是在外人面前维持的,一到车里……甚至还没有到车里,唐蕴就已经感受到匡延赫眼底的寒意,一股低气压笼罩而来。 “你生气了吗?” 唐蕴并不确定匡延赫在一旁站了多久,如果刚巧看到沈记恩牵他的手,那也应该看得出他其实是很排斥的吧?应该还不至于误解他们有一腿。 “没有。” 匡延赫回应冷淡,然而车门却是被重重甩上的。 唐蕴心中咯噔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干脆岔开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匡延赫没有看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先去公司签两份文件。” 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太高兴的样子,唐蕴调动起情绪,笑着问:“那签完文件呢?去哪里吃东西?你想不想吃自助,我请你。” “不是很饿。” 匡延赫还是没看他。 “那要不我回去煮酸汤鱼给你吃吧?”唐蕴使用上了久违的,讨好的语气,“还是你想吃别的呢?我都能做。” “那就吃鱼,我随便。”语气有点敷衍。 路上唐蕴主动找话题,但匡延赫的回答都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要么就是点个头,和往常不太一样,唐蕴便知道今天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必须得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清楚。 “你在生我的气……”唐蕴猜测道,“是因为我和沈记恩见面的事情吗?那真的只是凑巧碰上而已,我之前从来没有联络过他。” 提到沈医生,匡延赫就“哦”了一声,干脆不说话了,眼睛也看着前边,好像对这个话题浑不在意,但唐蕴能感觉到,他有在很认真地听。 于是唐蕴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澄清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我和他分手是因为,他背着我和一个幼师偷偷相亲了,还在微信上说一些很暧昧的话,算是精神出轨吧,我很生气,后来我就果断和他提分手了,从他家里搬出去之后,我就把他微信什么的统统删光了。不信你检查我手机,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是没什么啊,”匡延赫幽幽道,“只不过是看到缅因猫头像就自动联想到初恋而已。” “啊……” 唐蕴无言以对,他这是给自己刨了多少大坑?原来在酒店的那天一早,匡延赫撒的不是起床气,是阴阳怪气。 匡延赫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前开:“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初恋八百年前跟你讲的,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说你心里没有他。” 唐蕴觉得如果目光能够化为实质,那他的脸大概已经被划出好几道口子。 他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匡延赫指的是哪句话,弱弱地问:“你跟我说过什么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抗拒的冷笑。 唐蕴感到委屈和忧愁,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况且匡延赫又还没有承认他是男朋友,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却要遭受这样的冷眼。 “对不起,”唐蕴还是用柔软的语气道了歉,握住了匡延赫没在开车的那只手,“你跟我说嘛,你再说一遍,我一定记住,以后再也不会忘掉了。” “你别这样不理我,”唐蕴望着他的侧脸,“就算你生气,也好歹要告诉我,为什么会生气吧?” 匡延赫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么拨动了一下档位。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北京的家里有只缅因猫,叫小咪。” “哦,小咪啊……”唐蕴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它怎么了吗?” 还在等匡延赫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什么,唐蕴瞪大了双眼。 “那些打赏该不会是你!……” 匡延赫给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我靠!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唐蕴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还好他刚才面对沈记恩的时候,没有想起来那笔钱,要不然就尴尬了。 他算是理解匡延赫为什么这么恼火了,要是换作自己,八成已经气吐血了。 匡延赫狭长的双眼染着nongnong的阴郁,语气很冲:“我早说有用吗?我看你是巴不得跟人破镜重圆吧?刚才在医院里碰到沈记恩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着要是早一天碰到他就完美了?” 这脑补得就有点过分了,就算是不信任他的人品,也该信任一下自己的长相吧! “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唐蕴眼神坚定地说,“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爱吃回头草。” 红绿灯口,匡延赫的车停了下来,直直地注视着唐蕴,像是要透过这层皮囊,审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