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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分熟 第18节

    作为东道主,唐秋水提前来到春江岸边的那家日料店等陆刊。

    和唐秋水想象的一样,露天的位置风景很好。江畔人来人往,江面游船如织。天空像湛蓝的封面,暮色为云端镶边。

    眯起眼睛,晚风似低度的果酒,轻轻拍打着脸颊。唐秋水在醉与醒的眩然里,从夕阳西下等到了夜幕降临。

    陆刊迟到了,这不像他。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唐秋水开始给他发邮件,发了很多封,全部没有回复。

    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懊悔,为什么他们不加个微信。

    企盼的欢愉在长久的等待中消失殆尽。等到服务员走上来提醒店要打烊了,唐秋水都没等到陆刊前来赴约。她提前买好的那两张优惠券,也没能核销。

    走出餐厅,夜雾笼下来。人与船皆已从视野里消失,唯剩大江,朗月和阵阵涛声。

    唐秋水缓缓抬起头,漆漆天幕中好像少了一颗星。

    翌日,京州一家大所发出的一则讣告,震惊了整个律师界。

    :作话搬到这里吧,因为字数没够2000……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尝试了好几次添字数,都没成功。

    从写陆刊发出的第一封邮件开始,我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他去世。我,或者他自己,能不能给陆刊一条生路。纠结到今天,我还是按照一开始的思路写了。

    没必要遮掩什么,这个人物有原型。去年八月的最后一天,一位年轻的非诉律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引起不少讨论。那时候的我刚毕业入职,对未来一年的实习律师生活充满了热情和期待。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惋惜了好久。

    同样都学法律,也同样都做律师,人与人的悲喜却并不相通。身边有好友做过非诉业务,这工作有多累人有多痛苦我看得一清二楚。有些东西看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却需要血泪来献祭。

    这么写似乎有违类型tag里的“轻松”二字,算了不多说了,希望大家都好。

    第24章 烧烤摊

    唐秋水没想到最后是在一则社会新闻上见到了陆刊。

    照片上的他和她想的一样,温文尔雅,笑容阳光。只不过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许多陆刊从来没有在邮件里对她说过的事情。

    陆刊,2019年6月本科毕业于f大,2022年6月研究生毕业于p大,2022年7月进入京州众鼎律师事务所实习挂证。2023年6月17日凌晨离世,终年25岁。

    他礼貌,勤勉,热心,好学。众鼎全体同仁对陆刊的不幸离世感到无比悲痛与惋惜,沉重悼念之,并向陆刊的家人致以最深切的慰问。

    以上是陆刊生前就职的律所发布的讣告。先用三言两语概括了他,再用一片虚情假意去怀念他,骗人骗己。

    事实上,陆刊是跳楼自杀的。

    陆刊本硕都学刑法,毕业后却去了众鼎律师事务所的一个非诉团队做ipo。之所以去,一因律所很出名,二因工资特别高。

    结果去了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每天24小时待命,加班到凌晨四五点是家常便饭。除此之外,还要长期忍受老板的pua。最绝望的是,在他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去律协面试拿证的时候,众鼎以其不能胜任本职工作为由,把他辞退了。

    这意味着他过去一年所有的努力和忍耐全部诸之东流,他要重新来过,再实习一年。

    他做不到了,于是狠心对在千里之外等着他的笔友爽了约,选择了以最极端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

    网络上的言论铺天盖地,从对众鼎这一家律所的讨伐扩大为对很多很多家,还有网友汇总整理出了一份律所&合伙人黑名单。

    原以为上榜的会是那些规模小、管理差的律所,令人咋舌的是,排在前几的竟全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所,甚至红圈。匡义也在这份名单里占了一席之地,因为谢栩的带教律师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

    真讽刺啊,这些令万千法学生趋之若鹜的梦中情所,其实只是一个个华美的空壳,一张张精修的图片,虚有其表。

    等唐秋水从巨大的震撼和心痛中缓过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觉得应该去问一下谢栩的精神状况,她不想他成为第二个陆刊。

    想到这,她迅速点击确认交卷的按钮,结束了这场准备已久的中期笔试。分数跳出来的一刹那,耳边传来一大片惊呼,响若雷鸣。

    唐秋水吓了一大跳。

    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工位前后左右围满了同事。他们一直没说话,凝神屏气地等着她交卷。这些人全部都是所里和她同一批申请实习证的实习律师,当然也包括李其琪和谢栩。

    李其琪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诧,有惭,还有一闪而过的妒。她之所以如此,其他同事已经给出了回答——

    “我草满分!!!”

    “666,还以为咱们所全军覆没了,没想到有个大佬。”

    “何止咱们所,整个崇城的实习律师群都炸了。好变态啊这次的题目,题库里的题一个没考到,考的全是冷门的法条,大家都没看啊,只能等着下周一补考了。”

    “秋水,说实话,你是不是开东西了?”

    “……”

    往年的中期笔试题都是题库的原题,快十年了都没变过。只要刷了题库就能过,大家都没当回事,根本不可能真花时间去背法条。只有唐秋水认真准备了,所以这次笔试只有她通过了,并且成绩好得吓人。

    一时间,祝贺恭喜的好话如浪潮般涌了过来。学校学历样样不出彩的唐秋水,第一次站在了c位,全场的焦点,最璀璨夺目的地方,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

    唐秋水不想再这么装聋作哑下去,想找梁渠把话说清楚。可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来律所。今天见不到他,下次见可就得端午假期之后了。

    闷闷不乐地回了家,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唐秋水停了脚步。

    她看到滕怡静正站在不远处。

    多日不见,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头发剪短了,身上穿了一条湖蓝色的吊带裙。这件衣服比上次的职业装更加适合她,整个人清爽得像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汽水。

    滕怡静在等她。唐秋水走近,女人莞尔:“唐律师,出去喝一杯?”

    她今天化了淡妆,脸上的痘印都被粉盖,却让唐秋水觉得这才是真实的滕怡静。而那日在咖啡馆里见到的她,虽是素颜,却好似戴了假面,加了包装,刷了涂层。

    直觉告诉唐秋水,滕怡静来找她不是为了案子,于是没有想太久,她点了点头。

    二人去了双江路尽头的一家烧烤摊。这家烧烤摊开了十多年了,来光顾的大多是住这附近的居民,不愁没有生意,但也没有特别火爆。

    这个点,店铺刚开张,人不多。但一进门,嗅觉就立刻被打开。孜然、花椒、辣油、甜面酱……各种重口调料的味道混杂着扑面而来,闻着让人食欲大开。

    滕怡静选了个靠近里面的位置,二人面对面坐下。

    这家店的点单方式比较传统,一次性的纸质菜单,想要什么自己在上面勾画。滕怡静点了店里的招牌烤串,她似乎很喜欢点招牌,上次在咖啡馆也是。不需要花心思去思考,跟着大多数人的选择总不会出错。

    到了选酒水的时候,她才抬头问唐秋水:“你喝什么,啤酒还是白酒?”

    唐秋水说:“我喝可乐,刚打了九价,不能沾酒精。”?s?

    滕怡静“嗯”一声:“了解。”

    烤串没那么快上来,现在桌上就只有一瓶可乐,一瓶白酒,和一小碗开胃凉菜海蜇丝。

    滕怡静一言不发地给自己倒了一小盅白酒,没吃任何前菜,直接一口入喉。喝完她伸手去倒第二杯,唐秋水好心提醒了一句:“喝了酒就别再吃安眠药了。”

    滕怡静手一顿,随后默默放下了酒瓶,朝唐秋水看过来:“唐律师,其实有些话我没对你讲清楚,我吃安眠药不仅仅是因为夜间施工。”

    她吃第一颗安眠药,是在失恋的第七天晚上。

    滕怡静有个相恋七年的男友,二个人一起从十八线小城市来到崇城打拼。刚来那两年,人生地不熟,拿着很低的工资,住着简陋的宅基地出租屋。很辛苦但,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很努力地在生活。

    后来他们各自事业有成,一个成了游戏公司的研发员,一个新晋崇服集团的总经理。钱越赚越多,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可两个人却渐行渐远,心里留给彼此的位置也越来越少。当双方父母谈及结婚的时候,他们终于对彼此袒露了心迹。

    分手是滕怡静提的,她是主动的一方。她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却没想到要放下他,放下和他七年的感情,这么难。

    不知不觉,烤串已经全部上齐,摆了一整张桌子,滋滋冒油,很是诱人,可滕怡静和唐秋水却始终都没有伸手去拿。

    滕怡静在讲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唐秋水在看一个被烈酒呛得流眼泪的人。

    “我准备撤诉了。”故事的末尾,滕怡静说到了她和冠圆街道的这个案子,“新北花苑这个房子是我和他一起买的,本来是想作为婚房,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住下去的必要了。”

    滕怡静释然地笑了下,面孔平静似春雨方歇的午后,“我已经把房子卖出去了,很快就会搬走。”

    唐秋水静静听完了她的话,心里难受极了,垂下眼:“抱歉,没能帮到你。”

    滕怡静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为难。你要是早点说你接受了街道的委托,我一定不会让你帮这个忙。”

    唐秋水懵然抬眼:“你……你都知道了?”

    “嗯,今天开庭,法官确认双方当事人信息的时候,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唐秋水脸上的讶异更重。

    滕怡静也有些意外:“你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她不知道。

    法官提到她的名字,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寄过去的委托书和所函上有她的名字。

    唐秋水整个人僵住。

    梁渠从来没写过她的名字,她以为这次也一样。结果偏偏这次,他写了。唐秋水这三个字在被告代理人的横线上,梁渠的旁边。

    这样的话,那唯一一个可以帮她开脱的理由也飞走了。从开始到结束,她就像在履行一个自始无效的合同,一步错,步步错。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25章 日记本

    滕怡静约了搬家公司的人,接到电话后,她匆匆和唐秋水告别,先回了小区。

    夜色如潮水涨起。

    唐秋水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路踢着一个压扁了的易拉罐,走走停停,哐哐当当,心跟着空罐在流浪。

    途中,她停下来给唐燃打了个电话,问他和冷月是否还好。同样是相恋七年,她有点怕他们的感情和滕怡静一样,无疾而终。

    唐燃不知道他这meimei突如其来的伤感是怎么回事,笑了一下,让她放心:“我已经准备求婚了,只要她点头,随时去领证。”

    “那就好。”唐秋水舒了一口气。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一进门,唐秋水无语至极。

    她其中一个合租室友,男的,又双叒叕不穿上衣在客厅走来走去。

    这情况唐秋水遇到好几次了,每次都是翻个白眼忍过去,但今天她心情不太好,不想再惯着他,直接开口喷:“喂,这是你自己家吗,整天赤身裸体地在这瞎晃,你到底有没有公德心?”

    像这样的陌生人合租,除了公共区域共用,室友之间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交集。男人似乎没想到唐秋水会突然出声,他呆着“额”了声。

    “额什么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材,怎么好意思就这么跑出来的。”唐秋水看着他这副不检点的死样就生气,又想起他做的一些事情,攥紧拳头继续喷,“不穿衣服就算了,还把热水器的温度调那么低,40度,你是想冻死谁?”

    这辈子没这么英勇过,唐秋水对此刻的自己肃然起敬。

    反应过来之后,男人也不甘示弱,反问回去:“那你调到50度就正常了?你看看现在几月份了大姐。”

    “……”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线了好几个回合。唐秋水好歹先前是辩论队选手,加上她本就占理,吵架一点不带怕的。最后是男人自知理亏,回房间穿好衣服走出来,保证以后不会再光着身子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