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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今举着摄像机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面前的楼里望,几分钟前有居民报警,说是在居民楼四楼楼道里发现了身首异处的尸体,警局迅速派了一队警员来到现场,简单探查过后就暂时驱散了这栋楼的居民,在出入口拉起了警戒条。 还没来人的时候有胆大好事的跑进去看过了尸体,据说死状特别凄惨,头在楼梯口身子在楼梯平台,流出来的血淌满了整节楼梯,宛然人间炼狱,再多的描述这人也说不出来了,估计是草草看了两眼就跑出来了。九今觉得没意思,想着自己也得去亲眼看上一遭。他转头看了看两边的大道,耳朵也没听到救护车赶来的声音,尸体应该还在原地。 他眼神掠过人群,把他宝贝的拍摄器材偷偷藏好在茂密的观赏树丛里。警戒线只围住了整栋楼的入口,九今了解过这种老式居民楼一般都有备用小门,一般都在侧边或者后方,因为一楼通常是不住人的,所以基本没有房间,都是打通了做大厅和走廊,侧门的设置就比较方便那些不是从正门大道来的人少走几步路。 九今避开人群,绕着楼走,终于在侧边看到了一扇暗红色的小门,他拧了拧门把手,门没锁。他一进去就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他转了个小弯面前就是楼梯口,他习惯性往上看,恰好看到一缕拉丝的粘稠鲜血长长的一条从顶上的台阶坠下来,又很快断了。九今总觉得楼上像有东西在冷冷地注视他,这感觉叫他打了一个寒颤,他摇摇头,默念几句相信科学,轻手轻脚地上楼去。 他开了静音模式,默默地从上楼就开始录像,现在是傍晚,里边人都被暂时遣散了,一盏灯都不亮,越往上走是越浓重腥臭的血腥味道。九今皱着眉,上到三楼的时候楼梯上已经都是淌下来的血液,几乎没地方下脚,得亏还有几个小空地能走,不然他不小心留了点脚印在这里,也得落个破坏现场的罪证。 他踮着脚跟跳芭蕾似的上了四楼,首先跟他打照面的就是被随意丢弃在四楼楼梯口的无头尸体,无名尸体横亘在平台和梯级交界的地方,九今录像间隙快速拍了几张照,有点苦恼怎么越过尸体上到楼上去,好在尸体是横躺着的,助跑一下应该能向上跨过去,九今一鼓作气,落地后转身,跟被丢在墙角的头颅瞪大的眼睛对视上,他一瞬间心跳停了一拍。 那颗头双目圆睁,死前一定是见到了什么万分惊悚的东西,因为他的表情不是临死前的愤怒和不甘,反而是极深的恐惧,人头紧咬着下唇,两边的嘴角溢出鲜血,很快的,九今觉得自己眼花了,他突然觉得刚才那个人头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心底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恐惧,好在他也不是刚做这行什么也没见识过的小白,又习惯性默念几句相信科学就强行逼自己移开视线去看丢尸现场的其他地方。 九今皱了皱眉,意识到这里不太对,尸体是一般体型的成年男性,体内的血液含量约占体重的8%,这说明把这具尸体抽干了也不至于达到这种地上墙上倒满鲜血的量,这种出血量,怎么也得杀一头几百斤的猪放血。他仍旧敬业地录着像,绕着走到了里边的走廊上,这里的地面上只有几缕擦痕状的血迹,等他走过来才发现左手边的墙上用血液画了满满一墙诡异的他看不懂的阵法符咒,弯弯绕绕复杂至极,这触到了九今的知识盲区。 他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寒意从脚底直升头顶,满墙暗红的鬼画符几乎把他的勇气全都撅走了,九今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起寻常的凶杀案了,这背后明显隐藏着更深的东西,他虽然恐惧地握着手机的手有点轻微的发抖,但还是坚定地清晰地拍下了那面墙上的所有东西,他不想再多停留了,哪怕他知道或许还有别的细节他没发现,他的勇气只能到这里了,而且光这些也足够他调查许久了。 九今停止了录像,捏着手机想要下楼,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低沉的咳嗽声,像戳破气球的一根针,他如临大敌,终于恐惧地叫出声,循声望去,一个人站在另一边走廊的墙边注视着他,他的后半声尖叫卡在喉咙里。 那人在初秋的日子里裹着一件质感厚重的黑色风衣,里头甚至一丝不苟地把衬衫的领口第一颗扣子都扣上了,他脚上蹬了一双哑光的黑色系带皮鞋,整个人穿着是同他那张意外年轻的脸不相匹配的沉闷。是的,这个人很年轻,九今敢打赌这人最多二十出头,但是这种穿着也并没有多不合适这个人。 虽然年轻,但是有种特别的气质,是有着强大的领导力的那一类人,身居要职,九今不动声色地猜测这个人这时候能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身份,八九不离十是警察了,九今默默地把手机顺着裤管揣进兜里,妄图蒙混过去:“我是这里的居民,我只是一时好奇,就没忍住过来看看,我什么都没动。” 那人饶有兴趣地点了根烟,不抽,只是让那根烟燃着:“我看过这栋楼所有居民的资料,没有你。”九今的笑脸微微一僵,xiele口气,没再多狡辩。好在那人没多想为难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吧,九今忙转身快步下楼,在他走到平台的时候听见那人对他说,他不希望那些照片出现在任何平台上,九今步子没停顿,装作没听见跑走了。 这里目前只剩下他和那具头身分离的死尸了,林喧漠然的视线扫过那些尚未干涸的大片血迹,嗤笑了一声,把烟头在他昂贵的风衣外套上随手摁灭了丢进口袋,他走到对面的走廊里,看着墙面上的鲜血法阵,眼里闪动着不明的光。“第九个。”他笑了一下,这笑容一下子破坏了他冷脸时的唬人气质,有些年轻人惯有的腼腆,在凶案现场显出一种割裂的诡异。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九今的资料跃然于上,一个小记者?林喧摁灭了手机屏幕,默默把九今记在了心里的注意名单上,他并不觉得一个小记者能翻起什么风浪,但是能不给他惹麻烦最好,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处理麻烦,他没再多看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一眼,悠然下了楼。剩下的事情都是检验科的人应该做的了,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林喧回到局里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跟他热情地打招呼,他也带着笑意一一回应,等他到了自己办公室,已经有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了,那人穿着白大褂翘着二郎腿,正背对着他看总局大楼外边的夜景。 “怎么不开灯?”林喧打开开关,问那人。座椅转了半圈,白花对他挤眉弄眼:“都完成了?”林喧点点头,一屁股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放松笑意:“一切……”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想到了那个九今,眉头微微皱起又马上舒展了,“顺利进行。” 白花心情很好,哼了首不知名的歌踱到他旁边坐下:“这下,那位也应该满意了。”任务圆满完成,他的实验也能够继续进行了,而且有了那位的支持,会更快更安全。 白花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告知林喧他得去解剖那具尸体了,说是上头很重视,林喧微眯双眼。“上头说这起要和之前的八起案件并案调查,七天九起,我的工作量很大啊。”白花没把别的事放在心上,他嘴上这么吐槽,但并不觉得劳累,因为他喜欢这份工作,这就是他想要的。林喧没多留他,想着那句并案,觉得有点头疼。 其实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毕竟九起命案的手法过于相似,但是上头的通知下达得太快了,显然他还没回到总局就已经下达了。也不知道那位有没有及时做好别的准备,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担忧的,他也没叮嘱白花更多,他们是彼此最信任最熟悉的人,白花不会多言,并且在这些事上做好自己该做的给出所有人都会满意的。他不再去想别的,掏出手机,扯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林喧是总局最传奇的刑侦队长,也是总局历史上最年轻的刑侦队长,所有跟他有关的传闻都被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那些下属还有同事提起他,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崇敬的语气和表情。林队,是一个特别厉害特别正义的人,他年纪轻轻破获多起大案,不知多少次刀口舔血生死关头游走抓回了多少嫌犯。 但是他们都不怕他,因为他待人温和,不讲正事时,只是在日常交流中甚至可以算风趣幽默,无论什么身份的人,跟他交流都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架子,不知道他是刑侦队长的人,只会觉得林喧是一个性格开朗待人和善颇具魅力的年轻人,这就是他的奇妙所在。 白花是林喧的挚友,这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事,他们二人,一位是刑侦队长冲在前线,一位是大法医,负责在后方给他们提供最有力的证据支持,法医有另一个很优雅又很贴切的名字,尸语者,很多没办法在现场还有表面提取到的证据,法医都能让尸体再“开口说话”。他们二人的存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你文他武。 白法医大学学的就是法医专业,保研也没想过换专业,据他所说,他十分热爱这个专业,他非常热爱这份工作,静下心从尸体上找线索,剖析尸体的时候,白花的心情是——幸福的。他还记得他人生第一次在学校解剖课上面对大体老师的时候,他幸福地落泪了,那泪水不小心落在大体老师冰凉的手臂上再滑下去,白花的目光在那节课上再也没有离开过大体老师,手术刀划破表皮和皮下组织的声音是他此生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于是他决定,要永远与尸体相伴。 他本来是要接着读博的,但是林喧提前毕业后就直接去了警局,没过两年就出人意料地当上了刑侦队长,林喧那时候才找他,说他们需要一个非常专业的,最一丝不苟的,最合适的人来当总局的大法医。这称呼让白花想到大法官,但是他对法律不感兴趣,大法医这个职位让他的热爱有了踏实存放的地方,他毫不犹豫毕了业,投身到这份工作中去。 同林喧共事这些年,他解剖过的尸体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他极好的记忆力甚至让他可以记得每一具他解剖过的尸体的样貌细节,说出尸体编号,白花不多犹豫就能说出尸体准确的致命伤,连带着身上的某些伤口和有代表性的痕迹。 他们也算是总局的两大王牌,只不过相比人见人爱的林喧,却没有多少人敢多去打扰白花。白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喜怒哀乐全随心意,上一秒还能跟你好好讲话的人,下一秒就能黑了脸把你请出房门,他好像只对林喧态度不错,久而久之,就没人再去招惹白花了。这也是白花想要的,比起那些聒噪的活人,他更喜欢冰冷的尸体。 解剖室里,白花对着助手一丝不苟地叙述着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的死因,结合现场的照片,死因是利器大力砍断脖颈处脊骨,头身分离当场死亡,头部表面未见其他明显伤痕,解剖后头骨上有一处凹陷,怀疑是旧伤。四肢完整,但是每个手指上和脚趾上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口,是死后形成的。尸体全身的血液几乎放干,胃和肠子里很干净,无待消化和未消化物,至少三天没有进食了。除此之外,并无异状。小助手点头,仔细地记录了一切,她低着头,错过了白花含着不明意味的眼神。 白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上大学之后,睡眠质量反而越来越差了,虽然每次都是准时入睡且一夜无梦,但他总觉得自己特别疲惫,明明身体回馈的反应是自己睡得很沉的记忆,但他总是睡不够似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他越来越容易犯困,提不起精神。好像有人偷走了他的睡眠。 好吵,白泉面无表情看着讲台上的专业课老师,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他无意识地转动手上的黑笔,把笔尖向上,闭上一只眼远远地比在专业课老师的脖子上,噗嗤——他动了动嘴唇做了个口型,想象着他把老师隔空捅穿喉咙的样子,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白泉的好心情止于中午放学回宿舍的时候,下午没课,所以他点了午饭送到寝室楼下,想着回去吃了午饭就好好睡个午觉。他拿着书放空着走在路上,花坛那边突然窜出来一只黑白的猫冲他龇牙炸毛喵喵叫,在他还在看它的时候凶狠地扑过来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得亏他穿的是长裤,但是成年的猫牙齿钩尖利,那尖牙一定穿透裤腿咬到他的rou里了,白泉深深地皱了眉头啧了一声,本能地一抬腿把猫甩了出去,那猫离石栅栏太近了,也没反应过来,被白泉那脚重重甩在栅栏上嗷呜一声惨叫出声。白泉觉得自己的头痛加剧了,他脸色阴沉,不顾还有几个学生经过就一把捏住那只猫的脖子收紧五指,猫尖利的爪子扒着他的手把他的右手抓花了。注意到的几个学生忙过来把他和那只猫分开,脱离虎口的小猫没了刚刚的嚣张的气焰,夹着尾巴窜进树丛一溜烟不见了。 有个女生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白泉摆了摆手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转身往宿舍楼下走了,没人太把这件事当回事,除了白泉本人。他一个人住一个宿舍,回到宿舍才想起来自己忘拿楼下架上的外卖了,他从抽屉里拿出医疗箱,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几道血痕,有一道划得特别严重,皮rou都往外翻开了,血像潺潺的泉水往外涌,滴落下来的血从寝室门口一路延到他床边。 死猫。白泉撒了大把止血药粉,痛得他左手猛一拍桌,嘴里冒出一句脏话,他又用止血纱布牢牢裹住伤口和手掌,痛感让他浑身颤抖,他头埋在手臂上。他静了一会儿,又撑起身子拉起裤脚,看见小腿上两个深深的小洞。 一抽一抽地,他开始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他很怕痛,所以他尽量都不用伤自己,但是外人外物把他弄伤之后的痛感又让他非常舒爽。其实他之前是有室友的,但是他不喜欢跟人多打交道,人家受不了他的古怪脾气和一些怪癖,就都申请换宿舍了。 他捧着那只受伤的手饿着肚子躺上床睡去了,醒来的时候很晚了,他们宿舍楼没宵禁,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白泉想起了楼下的外卖,想着下楼去拿来吃,下床的时候忘了自己还受着伤,撑了一下床,把他痛得差点从上铺翻下来。 白泉吸着气往楼下走,那份外卖孤零零地待在外卖架上,早就凉透了,他拿了外卖没想着回宿舍,反而往外边走。 他小声呼唤猫咪,声音轻柔绵长,白天那只奶牛猫从矮树丛里探出头警惕地看他,但是白泉的动作够轻,眼神也是温柔的,那猫踌躇犹豫着,最终在白泉打开外卖盒后败下阵来,这小猫大口大口吃着已经冷掉的炒饭,白泉蹲在一旁满足地看着它大快朵颐,他们学校的食堂那些店面手艺都不错,这家炒饭是他最常去吃的,给这小猫算是便宜它了。 吃了小半盒炒饭,小猫满足地小声喵喵叫,仿佛鼓起了很大勇气似的,小步蹭过来想去蹭白泉自然垂落的左手手掌,白泉摊开手心,猫柔软的毛发在他掌心蹭来蹭去,丝滑得像绸缎,夜里的空气还是有点凉的,手掌上的温度像个小小的暖手宝,白泉笑了笑,轻柔地用手拢住那颗小小的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