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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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佩服她为了去个明家真能豁出去,一面又好奇她能烧出什么样的饭菜,于是含糊其辞地道:“再看吧。” — 伤口愈合得很快,到了第二日早上,几乎都结痂了,怕去上值引起人瞩目,谢劭把纱布取了下来。 谁知当日却在王府遇到了明家二公子。 上回明家二公子替周夫人给宫中杨淑妃送了一封信,今日周夫人把人宴请到府上,以表感激。 午宴时,也把谢劭和几位幕僚一并叫了过去。 之前谢劭和明家二公子打过交道,并不相熟,见面寒暄了几句,各自坐在位置上,却免不得对其留意了起来。 谈吐得体,不急不躁,倒是担得起温润儒雅的称号。 正赞叹小娘子眼光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等得住她,周夫人突然做起了媒,“瞧我这记性,二公子许的是哪家姑娘?” 明二公子面色略微尴尬,礼貌地应道,“回禀夫人,晚辈还不曾许亲。” 周夫人一愣,“如此青年才俊,竟然还没许亲,凤城这些姑娘的眼睛也不知道瞟到哪儿去了。”待明家娘子嫁入王府,便也是一家人了,笑着道:“二公子若不介意,日后我帮你留意一番可行?” 谢劭不动声色地瞟向明二公子,眼见他的耳根慢慢红透,犹豫片刻,便朝着周夫人额首回道:“有劳周夫人了。” 完了。 收回目光,不觉替小娘子惋惜了起来,为她绝食了一日的郎君,恐怕等不到她了。 心头莫名多了一份快意,恨不得立马回去与小娘子分享,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被打击后的失落表情,悲伤可怜极了。 下值时也没耽搁,径直回到了谢府,跨进府门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这头还没走到游园呢,便见小娘子竟然主动迎了出来,在长廊另一头见到他,远远便招呼:“郎君,郎君……” 这般高兴,都让人不忍心打击她了。 等人到了跟前,还没等他开口,小娘子先一把抓住他胳膊,就势一拽把他拉近,随后踮起脚尖,一方巴掌挡在他耳朵边上,悄声道,“郎君,凤城刚刚来了调令,大公子要去东都任职了。” 第43章 郎君由着小娘子把他拽得偏下身,配合地附耳过去,以为她是来炫耀自己烧了什么样的好菜,没料到听到了这样一道震惊的消息。 面上的轻松之色慢慢褪去,目光深邃不由往下一沉,问小娘子:“何时之事?”自己刚才王府回来,为何没先听说。 “一个时辰前。”小娘子神色认真又紧张,“宫里的人到了谢府,大公子不在,谢大爷和大夫人接的调令。” 果然还是来了。 谢劭蹙眉,大步往前。 小娘子提着裙摆一面紧跟他的脚步,一面继续同他噼里啪啦:“宫里的人一走,大夫人便派人把大公子从衙门叫了回来,先郎君一步回了府,如今一家人正关着门商议呢,大夫人说要把她在外的几份田产和宅子卖了,给大公子凑钱好去东都安置,还特意嘱咐,别走漏了风声,让我和郎君知道了。”小娘子‘啧’一声,极为得意,“可天下没就有不透风的墙,这不还是被咱们知道了,我早就猜到了,果然他们藏了东西。” 她这一顿叨叨,说得有声有色,谢劭回过头,古怪地看向小娘子,“你怎么知道的?” 笑得正得意的小娘子面色一窘,目光微微躲闪,“郎君又不让我出去,我这不是在院子里闲着吗,四处走走,一走便听来了这么一件惊人的消息。” 四处走走,以娘子的秉性,只怕没那么简单。 但此时他已经没心思管她是从哪儿听来的,从长廊下来,脚步拐了个弯径直去往大夫人的院子。 温殊色一愣,“郎君,你要去哪儿。” 谢劭没答。 小娘子吓了一跳,赶紧劝说道:“知道吃了亏,往后长点记性,不要动不动就给人银钱便是了,这时候郎君去了也没用,他们不会还咱们的钱。”见似乎阻拦不了,只得道:“那郎君你别同他们说,是我告诉你的。” 前面的郎君没答,越走越快。 看那架势,似乎要同人干起来,不行,她也得跟上。 到了大夫人的梅园,守门的仆妇才打了个马虎眼,突然见到有人从外冲了进来,当下一愣,抬起头,神色露出惊愕,“三公子怎么来了?” 见人径直往里冲,慌忙上前拦住,“三公子稍候,奴婢先去同大夫人通传。” 谢劭却充耳不闻,一路闯了进去,仆妇只能扯着嗓子提醒里面的人:“三公子、三公子……哎哟,三奶奶怎么也来了……” 屋内大夫人正拿出自己的压箱底,替大公子凑着盘缠,听到外面仆妇的说话声,面色一慌,急急忙忙地把一堆票子扫进袖筒,人也吓得不轻,忍不住骂道:“狗鼻子都没这般灵光。” 上回他谢三公子来院子,也不知道是几年前了,今日突然上门,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容不得她多想,转眼的功夫,人已经闯了进来。 谢家大爷和大夫人坐在软榻上,大公子则坐在侧方的官帽椅上,齐齐看向冒然闯进来的两人。 谢劭立在门槛内,看向众人,面色没有半丝尴尬,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有何失礼之处,同几人招呼道:“伯父、伯母、兄长。” 温殊色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垂目同三人福了福身。 “老三怎么来了。”谢大爷先反应过来,让屋里的丫鬟添了两张木墩。 两人入座,谢劭坐在靠里的位置,温殊色紧挨着他,身子挺直,坐得规规矩矩。 不知他前来目的为何,谢大爷先同其寒暄道:“听周夫人说,老三的军事推官,最近做得很不错。” 谢劭面色平静,额首道:“托伯父的福。” 谢大爷一笑,“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与我有何关系。”可心头到底还是有了几分满意。 当初他没料到老三的媳妇竟然把囤来的所有粮食都捐给了洛安,替老三换来的员外郎一职,于他而言,等同于把粮食拱手送人没何区别。也曾暗里发过火,骂过两人败家不知深浅,可又能怎么办,粮食已经被拉去了洛安,追也追不回来了。 除了这么个官职,二房算是彻底地破了产。 本以为凭老三执拗的性格,定不会愿意受此束缚,乖乖去做官,出乎他意料,他不仅去领了官职,还做得有模有样。 人到了王府,以自己副使的身份,周夫人多少会给些情面,对其夸上几句,算是对他谢家的一种认可,至于谢劭到底做了什么,谢大爷也不感兴趣。 军事推官,说白了,不就是陪着王府的人聊聊天,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心头能想明白其中曲折,再好不过,谢大爷正觉宽慰,谢劭已看向旁边的谢恒,突然问道:“兄长的调令下来了?” 一旁大夫人的神色立马变了,宫里的人才刚走,消息还没散出去呢,他倒是知道得快。 横竖这事迟早都得知道,没什么好隐瞒,谢恒一笑,“刚接到。” 谢劭又问他:“兄长如何做想,可愿意?” 谢恒有些意外他会如此问,自己的这位三弟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清楚,当初从东都回来时,他还曾对其有过期望,主动上门想要讨教,可说起吃喝玩乐他样样精通,一说起家国之事,便是一副懒散模样,漠不关心。 去过几次后,自己便很少再同他来往,见他今日突然认真起来,意外之余有些不习惯:“本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晚了一些时日,为官者为朝廷效劳,遵从旨意调配,何谈愿意与否。” 那就是要去了。 谢劭道:“我看未必。” 不顾谢恒愣住的神色,接着道:“未必是朝廷的意思,兄长乃凤城副使之子,避免同一个家族脚踏两边,朝廷不用轻易录用,此番调令来得蹊跷,不经过王府周夫人,直接送上谢家,便已经不合规矩,我劝兄长还是留在凤城妥当。” 这回不止谢恒呆住,谢大爷和大夫人均被他的话怔住。 先是意外他一个纨绔子弟,何来的这番见解,随后对他的言词也颇为不满。 一个只懂吃喝的纨绔,他能有何高见,这话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大夫人目光中闪过不屑,笑得勉强:“老三这说法倒是新奇,你兄长是以自己的本事考上的贡士,金榜题名,皇榜上加盖了圣上的宝印,大酆百姓都有目共睹。外官三年一考核,你兄长期满,政绩又无可指摘,为何就不能轻易录用?” 藩王属地天就那么大,稍微一站起来便到顶了,有何前途可言,莫非要同他一样,继续留在凤城,一辈子蹉跎在这儿? 自己没本事,倒想来挡别人的道,大夫人很不高兴。 谢大爷这些日子为了等这份调令,夜里都没睡好觉,好不容易等到了,正在兴头上,被他突如其来泼了一瓢凉水,心头自然也有些介怀,却没有大夫人那么大的反应,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你兄长虽是凤城县令,但因贡士出身,归属于东都朝廷,宫中可直接对其调遣,你说得没错,调令确实应该经过王府,想必宫中的人也是听说了王爷不在府上,便递到了我手上,待会儿我会去找周夫人禀明情况。” 谢大爷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他是凤城副使,王爷不在,很多事情由他代劳,调令他接过来,并无不妥。 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谢劭却揪住不放:“王爷不在,还有周夫人,周夫人不在,有周世子,朝廷颁发调令,调配番地中的官员,不经过番地之主,反而越过藩王对底下的人施令,与理与法,都说不过去。伯父身为王爷的副使,又乃调令中人的父亲,更应该避讳此类事情才对。” 他一番言辞,辞严义正,谢大爷一时被噎住,多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由偏过头去。 见他如此同大爷说话,大夫人愕然,更是不明白了,“老三今日这是怎么了?” 谢劭没搭理她,续看着谢大爷道:“伯父为凤城的副使,王爷的左膀右臂,兄长此行前去东都,王爷会如何想,周夫人会如何想,伯父可有想过。” 自古用人最忌讳的便是生有异心,上回他擅自放走裴元丘,周夫人和周世子心中已生芥蒂。 周夫人为何没放他出城去接王爷,便是对他生了防备。 不待谢大爷发话,大夫人冷笑一声,“这有何冲突,你兄长去京都做官,你伯父替王爷办事,虽各尽其主,所谋之事不都一样,都是为了大酆效劳。” 就算藩王,也得效忠于朝廷,温家的大爷尚且能从一介县令调去京都任职工部尚书,自己的儿子为何就不能。 谢劭面色平静:“但愿能如伯母所说,待有朝一日即便双方兵刃相向,也能各奉其主。” 大夫人一怔,“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何来的兵刃相向……” 谢劭不说话,一双眼睛沉静下来,只看着谢大爷。 “够了!”谢大爷被他这般一瞧,心头突然有了乱,一声呵斥道:“你以为我想?我这不是为了谢家着想,你也看到了,中州周边的几个藩王已经被削,靖……中州被削藩乃早晚之事,上回你和那周世子闹出的兵器库之事,还没看出来吗?就是一个下马威,接下来中州必然不会太平。” 这一声带着暴怒,屋内几人均都被唬住,温殊色也不由绷直了身子,偷偷瞥向谢劭,暗自狐疑,不是来找大夫人要银钱的吗,怎同谢大爷叫起了板。 谢家大爷发了一通火,面色也黑成了锅底,谢劭眼里却并无丝毫惧意,直视他道:“所以,伯父这是要向王爷表明,自己站队了吗?” “你!”谢大爷气得指他鼻子:“你休得胡言。” 谢劭一脸平静,追问道:“伯父所为已然告之天下,哪里需得侄儿多言。” “你懂什么!自从你父亲辞官后,我谢家在东都再无人脉,趁着中州还未乱起来,先把你兄长送出去,将来就算我谢家遭遇不幸,也能有个门路可走。” 此等想法简直天真。 “伯父之心,侄儿确实不懂,但明白自古以来,一心难以效忠二主,伯父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不历寒彻骨,哪来梅花香,伯父想要不劳而获,侄儿以为希望不大。” 谢大爷没想到今日会被一个晚辈说教,面子挂不住不说,心中的小算盘被说破,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依你之见,咱们就该眼睁睁地等死,陪着他靖王殉葬?!” 这才是他的谢副使的真实想法,这一场党争之中,他早就站了队,认定了太子会赢。 “朝廷的动向如何,尚且不知,伯父又何出此言?即便真到了那一日,身死又有何妨!古有荀巨伯探友,尚且不离不弃,以命相伴,而况伯父受人俸禄,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善其事。”谢劭目中突然有了几分不耐,“伯父可曾想过,当初伯父到底是有何过人之处,能得到靖王的青眼。” 当初能被靖王重用,还能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吗。 可谢劭这般来拷问他,难免不让人深思。在靖王任中州藩王之前,谢大爷只不过是凤城一个小小的巡检,论学识论武力本事,大把的人在他之上。 独独他被靖王看重,因为什么,因为辞官的谢仆射正好也是那时候回到了故里。 他谢三公子是这么意思吧? 谢大爷心口气血翻涌,脸色赤白一阵,目光盯着谢劭,再无半点慈祥,突然起身一巴掌拍上软塌上的木几,面容盛怒:“你一个败光了家底的纨绔,有何资格来同我说教,谁给你的本事!” 旁人不知,他谢大爷自己深有体会,身为谢家老大,没有该有的光彩,反而从小被自己的弟弟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