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轼瑜】舛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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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贪心太甚。 今日至尊演武正是最激烈之时,名士们几乎都去了金戈馆,上场的上场,观战的观战,居民也乌乌泱泱聚了一大片,范蠡甚至打着算盘动了做点儿小生意的念头。忘川日子虽似桃源却平淡,也只有在金戈之时才会热闹起来,是以几乎所有人都赶去凑了这个热闹,毕竟人人都想看看霍去病与狄青对打,或是看刘彻与李世民互放狂言。不过也正是因这个独一份的热闹,当鬼王在秘境中搅乱了鲛王们正常的守护时,发现异样的只有在忘川河边闲谈的苏轼和周瑜。 周瑜同孙策来忘川已有一段日子了,对此处似是桃源仙境一般的生活也适应了许多,平日里便在金戈馆、棠梨坊来回,演武调琴,偶与名士们宴饮聚乐,倒也算得上惬意。周瑜一向安于自适,入了忘川便是固有此生,不再做来世之想,那便安然过好此生便罢。 苏轼常邀周瑜到忘川河边,闲谈、观云或者仅仅是看河中小蚌精嬉戏,他意外地和苏轼很投契,苏轼不仅才学出众,诗词不必说,书法作画也是一绝,就连行军作战,也颇有一番自己的独到见解,于人生哲学,更是洒脱乐天而又独有其处世智慧,周瑜每每都与他相谈甚欢,甚至于闲暇之时向苏轼学起了点茶。 周瑜当然不会想到苏轼为了与他闲谈时有话可说快将以前不甚了解的兵书翻烂,每夜精读细读无数遍,还要加以思考、批注,好得出点能让周瑜赞叹一声的想法,若不是偷窥非君子之所为,他早都想潜入桃源居听听武帝与卫青将军谋划取忘川全境的计划了,好让他学习一番。为了周瑜来找他学点茶一事,他连夜将这许久不用的技艺捡起来练习,又悉心计划好每一个步骤和内容,仅仅为了听周瑜说那一声“师从东坡”。他以前对于世人赞他通才本无太多自得之心,向来只是随心所欲,直到周瑜来忘川那夜,听周瑜问出“这诗、这画、这字皆是东坡先生所作?”,他一声声“正是”中,忽然就掺上了隐秘的喜悦与自得,只盼望那明艳的容颜上出现更多的惊喜,那清越声音中出现更多的夸赞。 一切的沦陷都早有预兆,只不过那时他对自己太过自信,才没有发现自己的贪心竟已到了如此程度。 忘川在四时风物仪的调控下一向与人世间四时一致,不过向来调试得当,四时风物也就各有风姿,倒确实有一幅世外仙境的样子,此时正是风清水秀的时节,忘川河水清凌凌的,因连通神界而闪着星莹微光,好似清澈,却深不见底。使君在河上搭了木桥,落叶飘洒而下,微风阵阵,苏轼正沉吟着周瑜方才抛给他的尖锐问题。 “人生一世,雪泥鸿爪罢了,我能有幸长生,长久地记住这些易逝的爪痕,便已足够。” “东坡豁达,我远不及。若是我,我想抓住那只鸿雁,让他不要再轻易飞走了。”* 周瑜笑着与苏轼说话,却忽然注意到本该顺水而下的落叶却在水面上打了两个旋儿,紧接着就被猛然出现的漩涡卷了进去! 滔天的波浪忽然席卷而上,十几丈高的水墙掀起,甚至让人怀疑忘川河中竟真有那样多的水,苏轼第一时间闪到周瑜身前挡住他,任清凉的河水扑了他一头一脸的同时放出定风波,聊胜于无地挡住了部分水幕。 周瑜无奈地轻笑,右手挥出便面扇,赤焰腾空而起,将面前的水蒸腾出去,暂时制造出了一方安全地:“东坡先生何必如此情急,明明该瑜出手才是。” 苏轼干笑一声:“能为周郎分担一点也好……” 周瑜眯起眼睛,看见铺天盖地的水幕背后是已完全看不出原本样子的鲛王——鲛王没有在秘境进行正常的守护,而是突兀地出现在忘川河边,应当是鬼王作祟。 “该赶紧告诉使君才是……” “公瑾小心!”星灵之力流淌而出,苏轼替周瑜挡下后方偷袭的小蚌精,“说定是要说的,只是现下……大约是只有击退鲛王才能离开了。” 不知鬼王到底动了什么手脚,五位鲛王好似合为一体,技能混杂,也更加难以对付起来。周围的小蚌精也是源源不断地涌出,一时之间竟难以杀出。 好在周瑜平日里去金戈馆演武的次数也还算多,苏轼虽不擅此道,但恰巧长于控制能力,对于应付鲛王倒也还勉强,虽鲛王混杂一处后减益效果增伤效果全都招呼了上来,但一会儿后,周围的小蚌精就被清理一空,万流鲛王也出现了疲态,眼见着就要退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已摇摇欲坠的鲛王竟然凝起最后一道水流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正苦苦支撑的周瑜被这一下砸了个正着,顿时摇摇晃晃,被控制进了昏迷状态,好在鲛王已是奄奄一息,星灵之力闪过,苏轼顺利地击退了鲛王,赶紧将周瑜扶到恢复平静但一片狼藉的忘川河边,寻了还算完好的一处草地让周瑜躺了下来。 本来鲛王退去后周瑜身上的效果也应一同消失,但不知为何周瑜依然昏迷不醒,苏轼着了急,轻轻唤道:“公瑾?公瑾?” 如此数息后周瑜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迷蒙的眼看向苏轼,有些热似的呼了一口气,问道:“东坡先生……?鲛王可击退了?” 苏轼着急道:“我已解决了,待回去就向使君汇报。公瑾你可有何处不适?” “倒也没有……”周瑜摇了摇头就要起身,站到一半却忽然又软倒在苏轼怀里,“只是有些热……唔!” 苏轼连忙接住他,美人guntang身躯入怀,身上清雅香味钻进他的鼻子,虽然自唾不耻,但苏轼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呜……不对……”周瑜几乎在他怀里软成一摊春水,脸颊飞红,眼尾都染上一抹艳色,腰腿发软,根本站立不住。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苏轼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抱他,却在手环绕到臀腿处时被周瑜挣扎着拉开了。苏轼疑心,总感觉方才手上触摸到一片水痕。 周瑜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安慰道:“无事,大约是方才太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嗯唔……” 苏轼重又扶周瑜倚上河边山石,但他总觉不对,周瑜这症状,不像疲惫所致,倒像是……中了催情药物一般。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周瑜脸上红潮愈发明显,神智也愈发不清楚,纤长双腿在纯白下裳下不断扭动纠缠着,嘴中却一直呼热,这些无一不表明周瑜应是中了催情的效果,但鲛王的技能怎会如此龌龊?就算被鬼王污染了也不至于此。 正思索着,他忽然感觉掌心一阵刺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丝鬼王的黑气缠绕着独属于鲛王礼的控制水流在他手上一闪而过。 他骤然反应过来,方才鲛王们全部合为一体,各自能力也都混杂一片,周瑜受减益效果后被礼轻易控制了起来,此时神智只怕不清。而他方才将那鲛王制住,消除了混杂一处的幻影,于是鲛王被鬼王污染的能力便尽数转到了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现在控制着周瑜的,是他自己。而周瑜所中之术只是受控,并无催情效果。 难道是……是他? 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了,他盯着手掌中那缕黑气,陷入了沉思。 是他想要周瑜露出这样情态,是他对周瑜有非分之想。是他的贪念,才让周瑜变成这样的。 苏轼忽然被迫直面自己对周瑜的欲望,他想他确实从周瑜来了忘川的那一刻就对周瑜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周郎于他,是高悬在赤壁上的那轮月,他怎么敢将心剖出给人看? 况且他知晓讨逆将军与周郎的关系,在亲眼见到二人的亲密情状和在忘川毫不掩饰的绵绵情意后更是确定了他们之间绝不只有总角、好友和骨rou之谊。 于是他更知道自己应静心,应克己,不该有那样多的纷杂思绪和太多无果的期待,但人的情感如何能抑制?满腔情意无处安放,他只能在为周瑜专门布置的赤壁主题展里一幅幅亲笔誊写的诗句中、闻风而动立刻给周瑜送上的浓梅香中,每一次邀请周瑜来饕餮居品尝新菜的精心准备中,小心翼翼地掩藏住自己的妄想。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用这样的巧合来满足自己的贪欲? 他控制不住地看向周瑜。 周郎是一向温和守礼的,就算此时已在他的肮脏念头下染了情欲,也依然死死压抑着自己,只在偶尔泄露的呻吟和双腿之间抑制不住的摩擦中才能看出他渴望爱欲的情状。 他还不知道是因为苏轼他才成了这般失礼样子,只是怀着对苏轼纯挚的信任,他依然艰难地凝起最后几分清醒,睁大眼睛看向苏轼,问道:“东坡先生,可有何头绪?嗯、……” 苏轼强压着欲望撇过了头,掩饰住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想把周瑜潮红的面色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此时他还尚想把事情拉进正轨,于是他努力压住自己的欲望,试图清心净思,把周瑜从那诡异的状态下拉出来。 但越不让想越要想,或者说爱和欲本就不是能靠心力压制住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甚至念起心经来,但嘴里念着“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心里想的却是那夜忘川初见,周瑜见了那副赤壁图,脸上对他扬起的笑。 “这赤壁图是东坡先生所作?” 他失败了。 贪欲唯有得到方可满足,他看向周瑜,何处是解药,只有他最知晓。 周瑜靠在河边山石上,面色蘼红胜过初春桃花,眼见对情欲的抵抗已愈发力不从心。而他终于突破心中最后的底线,转身拥住赤壁那轮皎皎的月亮。 “东坡先生……哈啊……好热……”周瑜仿佛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双手推拒着苏轼压向他的胸膛,头也偏到一边,任被情欲烧得通红的眼中滚下泪珠。 “公瑾,你中了鲛王的控制效能,”苏轼承认自己有私心在,于是他决定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鬼王的身上,假装这只是不得已的帮忙,好在今日过后仍然能与周郎做友好的知己,“鬼王污染了宝墟,那控制效能里掺杂了其他东西,你现下受情欲折磨,只有欢好可解。” “什么……?不可能……”周瑜似乎不可置信,桃花眼中雾气朦朦,苏轼觉得自己几乎要陷进去,无端地想起自己写西湖的那句水光潋滟晴方好,放在此时的周郎眼中好像也相宜。 “的确如此。”他努力将表情变得更加真挚和坦诚,妄图用平日积攒的信任让周瑜不疑他怀有二心。 “可……不呜、不行……我……”周瑜并不是能随意交出自己身子的人,他尽力摇了摇头,推拒起这不能接受的方案。 苏轼心底一痛,他想周瑜此时陷入情热,心中定然更思念不在身边的爱人,于是他怀起那样深深的嫉妒来,嫉妒起孙策能拥有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嫉妒起孙策与周瑜有关的一切来。 但他还是撑着平和而略带焦急的面容,仿佛他只是衷心地为好友的身体感到担心,又为此背叛他人的行为而有些苦恼。 他轻轻解开周瑜繁复的领口,好让周瑜能在灼热的情欲中有所缓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那片白皙皮肤时他听见周瑜抑制不住的呻吟。 “公瑾,我知你不愿,但此时唯有此法可施。”他看着周瑜,显得无比正直,“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无人会得知此事的。” 周瑜显然还在犹豫,但叠加的控制能力没给他太多时间思索,片刻间更深、更重的情欲翻卷着裹了上来,将这生前冠绝江东,身后又有无数人称赞的聪慧烧穿,让他脑海中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热和痒。 “好热……嗯、热……”他双手挣扎着去解开自己的衣襟,直接将胸口处的布料全部扯开,将大片白皙的胸口和微微隆起的粉嫩双乳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也暴露在苏轼眼中。 周瑜来到忘川后,生前那些他自己不觉却着实华丽奢靡的生活习性也尽数带来了忘川,一月一度的晒衣华裾鹤氅满庭铺陈、流朱飞翠目不暇接,美人与华服相衬早已成忘川一道亮丽风景,连荣华社的小娘子们都常来观摩,既偷师了新衣样式,又得睹周郎芳颜。于是他现在所穿衣料自也是上乘中的上乘,赤色艳丽,洁白如雪,但苏轼被那白皙胸口一晃,只觉那比一边的布料还白上几分。 苏轼没再犹豫,深深吻了下去。 他对待周瑜好像对待九天之上的神女,多一丝碰触都像是亵渎,他竭尽所能地放轻动作,好像害怕把周瑜揉化了在他手上。 被包容进柔软湿热的深处时他好像又回到赤壁。那个被贬的秋日他在赤壁泛舟饮酒高歌,他倒在船上的时候看见月出于东山之上,又亮又圆,他想几百年前的周郎站在曹cao铺满江面的战船前时在想什么呢?他定然胸有成竹举棋若定……那时,他看的也是这轮月亮吗? 他抬起手,那缕东风穿越几百年的光阴,又吹到他的手上。他把酒倾进江中,挥笔写下大江东去浪淘尽。 现在从赤壁冷硬的山石到月亮清冷的光辉全都化开了,向他敞开最柔软最娇嫩的地方,而他一点一点,在无暇的璧玉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晶莹剔透的露凝结成泉,从深谷中喷涌而出。赤壁的月亮被他摘下来了,被他掰开了揉碎了,揉成一汪热极润极的水,包裹着他,要渡他去往极乐。 结束时苏轼抬手一看,黑气已然消失无踪,而周瑜满面潮红,人已不太清醒,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还挣扎着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轻声道:“东坡先生,今日之事……还烦请为瑜保密。” “……这是自然。”苏轼心中莫名矫然地一痛,说不上原因。 他抱着周瑜一直风驰电掣地到了饕餮居,万幸金戈馆太热闹,忘川街道上与饕餮居都无人,他将周瑜安置在后院,又给周瑜烧好沐浴的热水,便轻轻掩上门退了出来。 他倚上浴室木门,听里面的哗哗水流,最终也只能苦笑一声。 后续是他原原本本地将此事告诉了使君,当然隐瞒了最后那场荒唐情事,只说他二人击退鲛王后忘川河水便恢复了平静,新上任的使君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沉吟半晌,确认无人受伤后便道:“鬼王作祟不容小觑,本使君近日定会前去查看,请东坡居士放心。” 苏轼点了点头,没忍住还是道:“变异鲛王能力大增,控制效能对不擅于此的名士效果明显,使君还是提醒大家多为注意才是。” “好。” 偏偏此时麒麟蹦了上来,“东坡先生!周都督那日是不是受此影响了?若真是如此,你可要赶紧让周都督来找主人才是!” 在使君关切的目光里,苏轼只能丢下一句“公瑾无碍”便落荒而逃。 回了饕餮居,苏轼忍不住敲着自己的脑袋,苏东坡啊苏东坡,你也有束手无策茫无端绪的一天? 扪心自问,他在如何对待周瑜这一点上几乎可称得上一筹莫展。 他当然是毫无办法。周郎如何?是他亲笔写下的雄姿英发、写下的知音如周郎、写下的一酹波神英烈君。周郎如何好,无人比他更明白。 他那时写“但得周郎一顾、胜珠珍”,可等到他真得了周郎的一瞥青眼了,反而又不满足了。他抱着那一点点殊待仿佛就要以此度日了,可他知道不够,周郎不仅对他好,周郎对每个人都好。 他可以展露笑靥面不改色收下谢玄油腻又寡淡的红豆饼,妥帖地安放好年轻的小将军送上的一颗真心;他也可以安然与高渐离闻弦赏音、与高长恭品评雅曲;他甚至与始皇帝似乎都有些不一样,更不必说棠梨坊、容华社那些日日盼着周郎露颜,误曲只为求周郎一顾的小娘子们了。 也更不必说,那真正得了周郎心的人了。 这要他如何敢? 所以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一点便还想要更多。苏轼一边想着周瑜,一边心不在焉地备着今夜饕餮居宴会的饮食,结局自然不好,他果不其然地烧糊了东坡rou,龙井虾仁也做得有些苦味。 他几乎是做贼心虚般的避开周瑜,每日在饕餮居忙碌,抬头瞥见那如瀑倾下的乌发便转身就跑,却又实在心虚地将漂亮的食盒放在周瑜一眼便能看见的老地方,偏偏又要强拘着不让谢玄承担送餐的重任。 他并非不想周瑜,实际上他恨不得一日十二时辰都能黏在周郎身边,可他心虚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怕周瑜不想见他。 周都督温和有礼,纵使因那事心中不乐,也定然不会对他冷脸,为了不让他的周郎在他面前还要费心强掩不喜,干脆他就少出现在周瑜面前好了。 他躲着周瑜,周瑜也体贴,每每碰见便不多言语,提了食盒便走,只留给他一个笑,叫他晚上回了住所,更在榻上辗转反侧起来。 他没想到周瑜会主动来找他。 那夜他正摇摇晃晃地收拾着饕餮居打烊的事宜,抬头便看见周瑜正在大堂看那幅他自周瑜来后就再未撤下的赤壁图。 “周郎?!”苏轼惊了一下,他近日与周瑜少了许多接触,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太明显,可独处已再未有过,现在大堂中只有他们二人,旷达以苏东坡,也觉得尴尬起来。 “子瞻很惊讶?也是,子瞻这几日少与瑜说话,偶尔见面,也是行色匆匆。连使君都瞧出不对,昨日私下来问我发生何事。” “子瞻,是在躲我吗?”周瑜看着他,脸上是再诚恳不过的清浅笑意。 苏轼只觉头晕目眩,老天爷,他甚至叫的是小字,而非从来有些疏离的“东坡先生”。 “周郎,我……” “子瞻若是因那日之事而对瑜心怀歉疚,所以才一直不愿见我,可就太看低我了。”周瑜看着他,“还是说,子瞻也觉得瑜是那等小肚鸡肠、对旧事耿耿于怀之人?” “东坡绝无此意。”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心虚,于是不知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反驳。 “当真?那我可就要斗胆开口了。前岁我拜托使君从现世带了舒城的桃株,这几日已有欲绽身姿。今月廿日,我在家中办桃花宴,还烦请子瞻务必要来。” 苏轼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他怎么会感觉周瑜握上了他的手,细白的手指还在他掌心划了划? “还要劳烦子瞻,教瑜几道合时令的桃花点心才是。” 周瑜都这样开口了,难道他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于是后几日周瑜日日定时来饕餮寻他,要他教自己怎么做点心,桃粉的定胜糕、桃花酥、用桃花合着桃子碾作的果酱刷在白嫩的点心上,染成粉白相称的漂亮颜色…… 每做出一个,他都能得到周瑜带着笑意的夸赞,几乎要让他飘得飞起来,而周瑜也学得仔细,饕餮居的后厨里他跟周瑜并排,除了谢玄总莫名其妙以他也要学怎么不把红豆饼放多油为理由挤进周瑜旁边的话一切都美好得过了头。 到了桃花宴那日,苏轼仍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心上七上八下,不停地提醒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周瑜同样也去询问了阮籍嵇康魏晋时办宴的那些风雅玩法,也夸赞了巴清夫人的红豆沙绵密沙甜…… 直到宴会散去,周瑜将他拉到了繁密的桃花下,借着花瓣的遮挡,他才敢正大光明地将视线放到周瑜脸上。 “子瞻今日也心不在焉。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周瑜日日关心他,他几乎都要愧疚了。或许是此时氛围实在太好,或许是他也不能再忍受退缩和犹豫,沉默之后,他开口。 “周郎,我……我问心有愧。” 他抓起周瑜的手按上心口,说不出口的言语只好全数交于身体表达,其下震荡不安的心跳将他所有的情感都暴露无遗。 周瑜轻笑一声,没有抽回手。 “爱人之情乃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有愧?子瞻那日说人生一世不过雪泥鸿爪,可忘川长生之地,子瞻难道也不愿求些长久的东西吗?” 苏轼脑子一片空白,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下,飘在周瑜长得几乎连女名士都不及的乌发上,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想起那日周瑜说要抓住那只鸿雁,不要让他再飞走了,他想他现在能理解了,是,忘川是长生之地,若是对周郎,只能记住那雪泥鸿爪留下的爪痕,他好似……也不满足了。 来了忘川又如何?忘川虽似仙境却实则鬼蜮,他苏子瞻不过死了一次,也做不到真就“乘风归去”,凡尘中所有的欲念他一样没少,他最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对周郎贪心作祟。但那又如何?东坡居士从来不是那等出世之人,他从来在凡间。 洒脱,不是因为无欲,而是因为坦然。或许这场梦确是因为他贪心太甚,但现下他既已将鸿雁拥入怀中,舛错与否,便早已没了意义。 但得周郎一顾、胜珠珍。 *忘川风华录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