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卌六、不及筠郎
1. 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目光都足见诚意,然而表白分量再足也并非前桥所愿,她需要精神联系之外的纽带,将两人情谊由里及表。 若孟筠不肯让步,这段关系将永远困在回忆中雾里看花。 可是急不得,急不得。孟筠就在床上躺着,对他做逾矩之举易如拾芥,却无法长久,也无法开解他的心结。前桥只能怀柔迂回,小心行事。 她微笑道:“你不乐意,我不迫你,我们还是说说话吧……筠郎,我母皇当初为何挑中了你当我的蒙官?” 听她问及往事,孟筠神色也轻松起来,沉思道:“当初来葆懿宫做侍从的,算上我共有五个男孩,年纪都差不多大。一开始我们负责宫中杂务,其余男孩逐渐调出宫去,最后只剩我一个。大概菊姑姑她们暗中观察诸人,留下最可心的。” 前桥看着他的眉眼,想象他少时模样:“你那时一定很好看。” “我们都挺好看,可选蒙官不单是看皮相,”孟筠解释道,“至少头脑要够用,才能陪你授业,最好还能写出一手好字,或在音律、绘画上有天赋。身上不得留疤,个头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声音要柔而洪亮,待人要进退有度……” 怪不得孟筠这么优秀,原来是经过筛选的优良种子,辅之以后天的塑造。前桥感慨道:“这么多标准,到底是选蒙官还是选公卿啊?” 孟筠道:“她们何尝不是把对未来公卿的期待投射到我身上?我自小苦学诗书、丹青,师从为你授业的大方,学习做人道理,培养纯正心地,都是在满足她们对你未来公卿才能和人品的期望。”他微微停顿,又想起一件往事,不禁微笑起来。 “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圣上生辰,各府官员携家眷入京贺寿,热闹非凡。翼亲王带安吉郡主来葆懿宫看你,与诸人聊起那些官员家中男孩。提及某家某子相貌堂堂,葆懿宫诸人便摇头,道‘不及筠郎’,又说某家某子少有才名,诸人仍道‘不及筠郎’,连说数人,统统‘不及筠郎’。后来你向翼亲王询问魏放官人近况,安吉郡主答道:‘何足道哉?大兄亦不及筠郎远矣。’众人笑做一团,此后翼亲王逢人便讲这段故事。” 安吉的回嘴和葆懿宫人的信念感让前桥哭笑不得,她几乎可以看见蒙官被葆懿宫诸人玩做养成游戏,孟筠是她们精心塑造的“完美公卿”,是杰作,这才下意识拿别人和他相比。 孟筠又道:“蒙官除陪你成长、为你开蒙外,也会成为你日后拟选夫郎的下限。你自小看多了我是怎样的人,便不会把无知浅薄之徒放在眼中,知道我怎样真诚待你,便不会受jian滑之人蒙骗。故而我说,你日后所遇男子要好过我千百倍,这并非自谦,而是必然的结果——你的目光会越来越高,野心会越来越大,筠郎是你踏上的最初也是最低级台阶。” 原来筠郎养成计划,竟是在潜移默化地塑造魏留仙的审美,可它显然失败了……蒙官制度设立或许出自好意,“筠郎以上”的标准却未免过高,物极必反,魏留仙的审美竟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应数始料未及。 她起初对梁穹丝毫不感兴趣,大概正因气质相似的孟筠“珠玉在前”,不仅不走“台阶”,还反其道而行,对红郎、赁奴情有独钟——难怪查阅侍寝记录时孟筠脸色那么难看。 唉,你们就瞎cao作吧,折腾半天,看看给公主cao作成什么样啦。 “现在的公卿可及筠郎吗?” 孟筠笑道:“这要问您啊。” “不及筠郎远矣。”前桥叹息着自问自答,又道:“那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是侍书,还是蒙官吗?” “宫中侍从大多做出力气的杂活,唯有我能随身侍奉你,菊姑姑她们待我也尊重,故而小时只是懵懂地觉着自己与他人不同,却不知缘由。直至十二岁时一日晨起遗精,询问菊姑姑,她才将我是公主蒙官的身份明白告知。” 前桥乐了:“遗精这种事也要问菊姑姑?” “葆懿宫中属菊姑姑资格老,大小事都由她cao持,我也习惯了事事请教她。其后没几日,她就找来太医为我滞势,你还记得随先皇西行回来后不久,我曾‘大病一场’,几乎半月下不来床吗?其实并非得了重病,而是滞势的缘故。从那以后,我除三餐外还要服食专为蒙官调制的药膳,每月去皇卿处学习房中技……” 前桥自然不知晓这些往事,暗叹蒙官真不好当,一人打好几份工,不仅要被抓去做绝育手术,日常陪主人上课,抽空还要加班补习成人知识……这玩意要怎么学啊? “去皇卿那学……房中?” 孟筠道:“皇卿是天下卿子典范,也负责引导皇室蒙官、卿子修习悦女之正术,以免为邪道所侵。冯氏时为圣上宠卿,元卿殿下指派他教我。” 原来荆国宫中还有这样相沿教授的传统,技能由经验丰富者传给新人,本是常规cao作,可这事儿毕竟极为私密,两个男人探讨这些,过程还是难以想象的。 “你当时用什么‘cao练’?” 孟筠疑惑道:“cao练?” “他教你理论,你总是要实cao的吧?” “啊……”孟筠意识到她在问什么,支吾道,“有些图画器具,用以认清人体结构,也有用布扎成的假人,做出简易的四肢躯干……多数还是靠自己用手体会……”他一边说一边红了脸,“就无需细问了吧。” 前桥又怎能放过机会?眼睛放光地问道:“你和布人‘cao练’时,心中想的是我吗?” 孟筠哭笑不得:“我是你的蒙官,还想着别人不成?” 前桥冷笑道:“好你个筠郎,原来我视你为兄为友时,你正在皇卿的教室里一边想我一边自慰。看着忠厚老实,实则表里不一,猥琐得很啊!” 孟筠红着脸张口结舌:“那、那是我的工作……” “当初我让你给我看,还拽着被子不放手,装得慌张,实则早就是床笫老手了。” 孟筠哭笑不得:“都是器具,与真人大不相同!怎能说我是老手呢,明明为你开蒙也是我头一遭。” 前桥快憋不住笑了,声音也骤然转柔:“所以你从很早以前,心中就放着我了,我不是说主仆情谊,而是妻卿之情。她们拿你当模范公卿,你呢?你在想着我‘cao练’的时候,当自己是什么?” 作为完美公卿的范本,他又怎没偷偷做过公卿的梦?孟筠哑口看着她,她则伸出食指描摹他下巴的轮廓:“现在你也会时常想着我吗?” 孟筠喉咙动了动,答案和方才如出一辙:“我曾是你的蒙官,还会想别人不成?” “我也会想着筠郎,虽然过去很久了,我们那夜仍旧记忆犹新,”她浅吻在他颊上,缓缓道:“我还记得初次亲吻的感觉,你身体的热度,你说话时的语气,还有黏人的薄汗。只要想起那夜,心就会一荡,可它又太短了,来不及回忆完所有甜蜜,就想起空荡荡的床侧和上锁的西厢,想起你已不在,欢愉也就消失一空了。 “筠郎,你教会我如何自我取悦,可是自你走后,我就没成功取悦过自己。每次想起你,心里就很痛,最后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前桥道,“我时常会想,如果那夜我没睡得那么香,就能多一点和你相处的时间,把不舍和爱表达得更明白。” 孟筠紧抿着唇收拢胳臂,将她拥住,前桥抬头望他道:“今夜我不睡了,你还会像那天一样不告而别吗?” 她是由于这件事才不睡觉,非拉着自己说话的吗?孟筠心中一痛,眼底也有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走的这些年只切身体会到自己的不舍和难过,却忘了那夜带给她同样的伤害。 默默想着,默默就好,她除了送来府牌外,的确没再打扰过他,可这意味着遗忘吗?意味着放下吗?到底是谁走入“不及筠郎”的乐园,又被梦魇困住那么多年? “我愿意你睡得很香很满足,你不知那夜看着你的睡颜,我多幸福。‘不及筠郎’只是个假象,你的公卿是任何人都不会是我,我一向知道,”孟筠眼角划过两行泪水,颤着声说,“但我也不后悔,只觉值得,用我多年努力换取那夜,也值得。” 前桥咕哝了句什么,似乎是唤他的名,却因嘴唇贴在下颚处而含混不清。那个吻带着情欲和伤感爬上面颊,来到唇边,像当初那般浅浅地贴着。孟筠呼吸正渐凌乱,由着吻从轻贴变为浅舐,直至两人唇舌交缠。 如铁的防战在温柔的碰触中崩溃,两颗心沉醉在彼此的体香中,前桥似乎格外沉醉。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孟筠面目,好像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不堪重负,野火燎原般释放开来。 迎合激吻的孟筠察觉到些许异常,睁眼看向她,雪白的脖颈线连着胸脯,她竟不知何时宽解了衣物。松垮的布料松松地垂着,腰腹处露出裤带和一截小臂,手腕下则隐匿在视线范围之外。 她在自慰。孟筠心中一动,骤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若她强迫自己,他会拒绝,若她停在亲吻,他则配合下去,可她将情爱在口中释放,又把欲望限制在衣物之内,让他措手不及。 窗外的微风阵阵吹来,当他只手揽住前桥,另一只手无声地拆解自己的腰带时,脑海中有个声音正在回荡:你一定是疯了。 —— 2. 夜色绵长。 不知是谁将床帘扯散,桌上的烛火和窗外的星辰都被阻挡,她欲望浓厚的喘息传进耳孔,心脏仿佛在肋骨间捶打不休。于口舌交缠中,孟筠将手探入亵裤,握住那羞耻与自卑的罪源,手指掐住上方沟陷,轻轻taonong起来。 两人压抑着呼吸接吻,各自闭上双目,沉溺在津液的浸泡和那夜重置的幻想中。孟筠仿佛从绵软的触感中目睹一处濡湿的所在,被口舌挑弄后泛着水津津的蜜光,等待他将身体的一部分献入其中,被吞没成她的所属物。 我是她的。六年多前的那夜,这个念头由空话变成现实,他恍然明白多年来自己在等待什么,他是引颈就戮的螳螂,或者为爱融化的鮟鱇,自小习得的、见到的、为之努力奋斗的,都向着把自己变成她的方向。 他曾无数次梦回那夜,一切重来,他会更谨慎也更放纵,抛却身体的颤抖和心头的杂念,让那夜美妙得更进一层。不受别离的忧伤影响,向她恳求晚一些睡,再同他欢好一回,把默藏在心里的情话尽数吐出,告诉她自己渴望这一刻已很久很久。她是自己的全部,即使分别也没法把她从心里刨除。 窗外传来一阵夜枭的啼鸣,将繁杂的情丝拨散,两人睁眼望向开着的窗。粘合的双唇也缓缓分离,前桥道:“我去关了它。” “若特意去关,不如最开始就不要打开。”孟筠阻住她,脸因方才的激吻红扑扑的,衣领扣子开了两颗,右手还藏在亵裤内,她从未见过这副yin荡而压抑的模样出现在孟筠身上,胸中升起一股热火,重新垂头吻他。 “那我们熄了灯,不出声。”前桥含糊道,“反正床帘拉了,外面看不到。” 孟筠做这种暗度陈仓之事还是头一遭,直羞得满脸通红,待她飞速吹灯拉帘压回床上,又为黑暗催生了勇气,主动张口含住那双凑到面前的乳儿,动作轻柔以舌挑逗。 前桥很快在自己和他的抚弄中到达高潮,收缩的花窦在指间滥出一摊汪洋,吻他的力度像要将他生吞入腹。陌生而激烈的交缠也让孟筠欲罢不能,手指快速摆弄几番,一股乳浊便挤开罅隙喷薄出来。两人在情欲的余热中放肆啃咬,用沾染体液的双手紧紧相拥,直到情欲减退,渐渐力竭。 孟筠迷离着双目,乱发被颊汗黏着,双唇微微肿胀,面上犹带浅浅的笑容。前桥凝视进那双眼中的深情,突然抬手向他身下摸去,隔着半褪的衣物触到那处藏匿的隐密,把孟筠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坐起。 “别!”孟筠挣扎着推她,甚至快急出眼泪了,“放手!求求你,放手!” 不成啊……前桥面不改色,内心却凉了一截。手下的感觉与记忆中有很大出入,虽硬邦邦的,却如衰老的枯柴,似乎比当初的孟筠情况还要恶劣。卵袋只有常人一半大,可怜巴巴地垂在后面。前桥在他的挣扎中松开手,于耳边道:“我不介意的,你知道我不会介意。但我得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你不能讳疾忌医。” “我不要你的不介意!”孟筠泪涌道,“配得上你的人不该是我这个样子!没人配得上你,就连梁穹都不够好,你可以看上各式各样的男人,但我既在这里,就不能成为你的败笔!” “筠郎,筠郎,嘘。”前桥看他极为激动,连忙抱住他轻拍后背,也让他的哭泣闷在自己胸前。“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去帮你寻医,在那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怀中之人仍在崩溃地抽噎,前桥搂着他叹道:“不及筠郎者,自然配不上我。我今后不迫你了,这事是我们的秘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感受到他逐渐平静,前桥耳语道:“睡吧,明天醒过来,我还在这里,不会走的。”孟筠心头一颤,又因她此话开始流泪,却也将她抱紧。 —— 3. 次日一早醒来,孟筠发现自己果然还被前桥抱在怀中,她还熟睡着,于是孟筠不敢动。默默盯了面前人一会儿,昨夜羞耻而大胆的回忆涌上心头,身上被压出褶皱的衣服似乎提醒他——他一定是疯了。 好在前桥醒来后,待他好似一切都未发生,甚至不跟他开暧昧的玩笑,只吩咐人帮忙打水盥洗。半开的窗户如今刺入新阳,他为尊严做出的抵抗随着星夜消失,被前桥封缄在心。 “听说——筠郎昨夜和你一起住了。” 前桥打着哈欠找严大人就餐,却被人粗鲁地拉住,乐仪将自己整颗脑袋捂在围帽里,只露出两个晶亮闪烁的眼睛。 “听谁说的?”前桥不悦地打量她,“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鬼地方,明明入了春,竟然比京都冬天还冷。”乐仪的南郡体质短板暴露无遗,但她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费口舌,挤眼睛道,“都传得一片汪洋了,你还问我源头在哪。看你两个黑眼圈,怎样?小别胜新婚吗?” 前桥摆脱她的纠缠:“都一片汪洋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开窗户睡的觉?” “谁知道你是不是有被人参观的雅兴。” 雅兴?要说被参观,她和魏收那次才是被参观呢。前桥鄙夷地看她一眼,又注意到她被北方寒风摧残的可怜样,为她不辞辛苦的奔波感动,叹气道:“筠郎的问题还挺麻烦的,你可知道蒙官身体如何恢复吗?” “我若是知道,也算是功勋卓著,你皇姊多多少少得给我封个一字并肩王吧。”乐仪调侃后,又小声道,“没用的,我就没听说过这种先例,而且他们的身体会随时间增长逐渐恶化,几千年来都是不可逆的。你就别动他‘前头’的心思了。” 乐仪意有所指,可前桥明白孟筠不会无视那处病灶,他不想祭出后庭自我满足,只是想同其他卿子一样,正常满足她的需求。这个中滋味乐仪如何得知? 前桥叹息一声,不回答了。 —— —— 回来了回来了。我离开了好久啊,筠郎都等成风干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