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条件
8条件
“他怎么会死?!”涂音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吼出来的。 “啪!”紧接着,她咬牙狠狠甩了慕克森一巴掌。 手上刺痛无比,她在抖。 为什么,明明要他不要回去,要他不要太冲动的,明明告诉他做事要留底线的! 那个出租车司机,他怎么能把人打死! 警员把她用力拉开。 慕克森慌了,忙抽出原本被外套盖着的手,企图把涂音从混乱的拉扯中解救出来。 “你别拉她,她打就打了,我给她打的。” 夜黑得可怕,涂音眼前一片茫然,脑子里轰隆隆响着,像有人在用重锤一下一下狠狠敲打,伴随着警笛声,周围一切都变得越发缓慢,喧嚣,扭曲。 盯着慕克森手腕上那对银手镯,涂音的心脏在一阵一阵地抽痛,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在发抖。 为什么?和她沾上边的人都要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惹上麻烦。 慕克森很是丧气,“我也不知道他会死,当时,他还自己爬起来跑出巷子……我不知道……” 警局,警察让他们给监护人打电话,慕克森神色凝重,“能不能不告诉我监护人?” “年轻人,你以为现在还是小打小闹吗?”警察神色严肃,看向他。 对,不是小打小闹了,那个雨夜他的狂妄暴力让他背上了一条沉重的人命。 涂音咬着牙,极力说服自已冷静。 她清清楚楚向警方坦诉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并且告诉警方,慕克森是因为她才打的人。 说完,涂音整个人像被抽空。 她知道,李粒紫很快就会到,紧跟其后的,一般还会有涂臻。 牵扯进这件事里,意味着涂臻会暴怒,意味着她之前努力营造出来的乖女儿形象,好不容易在涂臻那里积攒起来的信任度,全都会一瞬间化为乌有。 涂音感到绝望,脑子乱作一团。 她不能让慕克森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涂臻必须两个都保。 慕克森却情绪激动起来,“涂音!我打人关你什么事!我向来就是混混一个,早晚要出事的,你不一样!是我不听你的劝阻非要回去收拾他,现在闹成这样又关你屁事!我完蛋了,你就给我好好地活,我不会再拖着你了,麻烦你和从前一样活潇洒点,别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困着自己,搞得自己不开心,涂音,以后也劝不着你了,老子最后说一次,做你自己。” 他声音在颤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涂音坐在位子上,死死盯着他,指甲狠狠抠着自己食指,泛出殷红,抠破皮掐进rou里。 李粒紫来了。 与警方交涉几句,接了个电话,在凌晨顺利把她接出了警局。 坐上车,涂音问:“告诉我,他会怎样?” 李粒紫回身,艳红的唇,精明的眼,职场女强人的样儿,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担心担心你自己,先准备好你自己的说辞,好好想想该怎样向你的父亲说明这一切!涂音,你又在做令他不高兴的事儿了。” 涂音偏过头,挨这一下猝不及防,表情依旧灰败,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担忧和忐忑,脸上显出红印,脸颊火辣辣地痛着,却不及她心中焦灼万分之一。 从事发到现在快两个小时,她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由内而外地灼烧。 涂音是懵的,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如果不是那个出租车司机sao扰我,慕克森不会这么冲动下重手。”她声音很丧,有气无力,精疲力尽。 “他是一个成年人,该对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有最基本的判断。”李粒紫冷冰冰地对她说。 “不是的,如果被欺负的不是我,他不会失去理智,不会的。’涂音固执己见,像在呓语,整个人精神状态已经很差。 “涂臻什么时候回来?” 许久,才终于能再次开口。 原本一眼都不想见到的人,她现在恨不得能立刻见到,涂臻有足够的手段,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她现在碰到的问题。 当下的难题绝不是她一个高中生能处理得了的。 夜里又下了一阵雨。 然而她在书房罚跪到凌晨四点,等来的只有李粒紫接到的一个电话。 女人一身真丝薄紫色睡衣裙,打开书房走进来,站到涂音面前,遮住她视线可及所有的光源,“你爸爸说他这一次走不开,原本的归期也或将推迟,今天这件事让我看着办,不必跪了,去睡吧。” 涂音神色动了动,低垂的眉眼颤了颤,一阵茫然。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原本的一线期望也在瞬间落空。 她快撑不住了,那天夜里淋了雨,病中本就免疫力下降,今天突然间急火攻心,彻底把她打败了。 脑袋轰隆隆,耳鸣一直没停过,身子烫得像火苗,她在发烧。 “让我和他说话。” 涂音强撑着意志,争取最后一点希望。 可眼前的女人立刻给她当头浇下一桶冷水,声音响在高处,没有一丝感情,“你这一次太让他失望,你应该庆幸他现在还认你这个女儿,帮你摆脱麻烦让你安然无恙走出警局已经是他仁慈,这个时候向他为你的朋友求情,你是怕自己的朋友将来判得不够重。” 李粒紫的话不假,涂臻最讨厌她和慕克森一类人混在一起,最讨厌她给他惹麻烦,最讨厌她为了维护那群他口中的狐朋狗友与他不睦。 涂臻只会恨不得让慕克森彻底在她身边消失,最好消失得干干净净,和她mama闻真一样。 她是急糊涂了,失去该有的判断力,才会天真地认为涂臻会出手帮她。 涂臻不愿意出面,已经给了她最明确的答案。 连慕克森都比她看得清楚局面,所以在警局对她吼出那番话。 她mama闻真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涂臻也绝不会出手救慕克森。 有些事情,如果你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许连自己都能骗,只是,当头一棒敲下来,清醒那一刻,你看到的将会是更加残酷赤裸的现实。 涂音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天旋地转,好像所有的一切突然间都在以一种无法阻止的力量朝着毁灭的方向发展。 眼前一黑,她终于撑不住,晕倒了。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病房里独自醒来,涂音恢复意识的瞬间抬手拔掉了手上的吊针,血飙出来,她顾不上,面无血色地拖着无力的身子冲出了医院。 也许还有办法,也许还有办法…… 她脑海里不停地给自己洗脑,整个人像个疯子一样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急匆匆走着,她面色痛苦,眼泪被狂风吹落,就像一片不得不飘落的叶子。 走到大桥上,携着雨后湿气的晨风刺入她骨缝,她终于想到了章决,想到了他那个荒唐的请求,想到了他那个在西南政法大学当教授的父亲章程中。 然后她以一种狼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章决家门口。 头发凌乱,面色惨白憔悴,眼下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整个人毫无生气,此刻简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失去曾经一切的骄傲和孤高,甚至连身上总带着的那股子尖锐劲儿都被拔尽。 御山居,本市再找不出一个高档住宅的房价高过这里,但有市无价,户主几乎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不是曾经她无数次进入过这里,以她今天这副模样,门口保安绝不可能让她通行。 章决家门口,给她开门的人居然是麦思琪。 一脸震惊之余难掩怜悯的麦思琪紧盯着她打量,涂音面无表情和她对视,眼神空洞,忽视麦思琪的打量,张口,声音嘶哑无力,“章决,在吗?” 昔日互相看不惯的人,看对方的眼神居然在这一刻因为她的惨状而发生了微妙的短暂的变化。 女孩子的怜悯心就是旺盛,她在沙发上坐下后,麦思琪神色别扭地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 “我和他刚打完高尔夫回来,章决现在正在楼上冲澡,你先坐着等会儿,我上去叫他快点下来。” 涂音“嗯”了一声,随即盯着那杯热水看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接受麦思琪的好意。 她今天来的目的,是准备答应章决的请求,以此换来章决父亲章程中的帮助。 麦思琪要的男朋友是戚弈止,但现在有两个人不能让她如愿了。 章决喜欢麦思琪是真的,可他的爱太狠心也是真的,狠心到明知自己做的事会令麦思琪难过,还是很可能会一意孤行,而她涂音从今天起决定做他的帮凶。 章决下楼后把她带往后院。 她急着开口,“你的请求,现在还做不做数?” 章决看着她,默了一会儿。 “做数。”他说。 “好,”涂音眼神坚定,盯着他,“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章决问。 涂音神色很冷:“我要你请自己的父亲出面,帮慕克森打个官司。” 章决脸色一变,这事儿他昨晚上刚听章程中提过,说他们学校有个刚成年的男生在前几天的一个雨夜意外弄死了一个出租车司机,没想到培林里居然有这么危险的小孩,要他在培林谨慎交友。 言辞间,不难听出章程中对慕克森的反感,又怎么会愿意帮他打官司。 “涂音,你以为这事儿是过家家吗?他杀了人,任谁都没法让他脱罪!” 涂音眼睫颤了颤,脸上的表情够颓败,“我只是希望他能少判几年,章决,他现在才刚满十八岁,少判几年,早几年出来,也能早几年重新开始,他失手杀了人是要赎他的罪,我也必须拼尽一切向他填我的愧。” “那个司机……”涂音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慕克森是因为我才打的人。” 章决噎住了一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可涂音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可怜到像是马上就要破碎的美丽雕像。 他叹口气,“我爸不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你没试过,又怎么能确定他不会帮,章决,我求你。”她强忍哽咽,脖颈努力而坚韧地挺着,她在撑着自己,来和他谈这次交易。 章决知道他一旦答应,涂音将会不择手段达成这项交易的目的。 不管是对涂音,还是对他来说,一旦交易达成,于双方都绝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你所求的,我可以给你。 你要的,我会拼尽全力。 章决终于松口,“好,我试试。”说服他的父亲。 涂音离开章决家,还在御山居里头绕时,接到了章决的电话。 章决说和自己已和章程中电话沟通过,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还没问她要听哪个,涂音立刻说,“我要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爸的朋友会成为慕克森的律师。” 坏消息当然不言而喻,章程中不愿意参与进此案件。 “你爸的朋友有你爸厉害吗?”涂音没忍住多问一句。 “当然。”章决给她定心丸。 “好。”她亦给出承诺,“戚弈止,我会尽快追到他。” 挂了电话,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御山居荡着,这高档小区的人素质就是高,短短几分钟,已有三个人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她默默摇头,然后在中央喷泉边无力地坐下。 涂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里坐了几个小时,起身时已是黄昏,天边飘着茜色的朝霞,夕阳也在沉落。 腿麻了,每走一步像走在针尖,两条腿有气无力拖着身子在移动,肚子很空,但她察觉不到饿,她抬头看着路的尽头那个正在坠落的夕阳,眼睛快睁不开,脑袋好晕好晕,她状态很差很差,像游魂。 一辆疾驰而来的机车,刷地在她眼前停下,阻挡了她的去路,不知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车上的人长腿一迈下了车,身上黑t是极简的风格,身型欣长,他摘下头盔提在身侧,看向她时眼神带着浅浅笑意,在看清她惨白的脸之后,笑容在那张帅气的脸上散去,迅速浮上一丝担忧。 戚弈止皱起眉峰,“涂音?” 涂音视线聚焦,落在戚弈止脸庞,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很荒谬。 在夕阳的余晖里,落日的大道上,一辆机车前是两个青少年的剪影,画面里是漫天的橘,像电影场景里的男女主偶遇的情景。 慢慢回过神来,才想起戚弈止家也住这里,不过他家好像在离章决家很远的更中心的区域。 哦,也就是她恍惚中抵达的这个位置附近,所以这么碰巧,凑成这场偶遇。 因为自己无意识走到这里的行为,涂音突然有想笑的冲动,可真笑出声的那一刻,又觉得离谱得不行,眼泪止不住地流。 变幻的表情导致她此时看起来像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她的唇在颤抖,酸到痛的眼睛也湿透了。 “你为什么…哭?”戚弈止表情一滞,问她。 视线里戚弈止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她终于开口,语气却很凶,听起来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也不知她是不是在气对面的人多管闲事,“关你……屁事。” 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第一次正面交流却是在他上前主动关心,而她心怀鬼胎的时候。 够可笑的,涂音,你真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