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时候遇上的所有人都想对我不利真是可恶

    等等。

    外部世界，有人正盯着她。

    是个凡人。

    为避免节外生枝，她一早施下了强效心理回避术。直到出生那天，就算是亲生母亲都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这还是头一回有凡人能看见她。

    尽管依然瞧不见灵体，只是发现了她的rou身，对凡人来说却已是难能可贵。有这等感知力，当个区区神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小仙子改了主意，掐灭安息令。

    虽然不知来者何人，有可能的话，她会更倾向于选这种绝顶天才作伴。如今天庭有神视她为眼中钉，不管她选谁做神子，神子都会遭到残酷的针对。

    她需要新神子独当一面，有弑神的能力。

    兹事体大。她不妨缓一缓再去死。

    那是个低着头的长发少女。

    街道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唯独她小脸阴沉，浑身散发着森然寒意。

    少女原本是带着笑迎上来的，身上的玉坠奏出欢快的音乐。可是，欢欢喜喜随机送给路人的装饰玉坠，唯独到了她们这里，倏然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少女半掩在阴影里的眼眸闪过恨意。虽然只有一瞬间，小仙子却还是看得很清楚。

    这道杀意陌生而冰冷，是奔着她来的。

    她的mama没有她那么敏感，停住脚步，回头关心起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你还好么？”

    “忽然…有点冷。”少女端起胳膊打了个哆嗦，声音很轻。

    见她穿得单薄，肩头泛着薄红，mama顺手脱下外套。

    这件外套附加着魔法，魔兽毛领厚实柔暖，防火防水防寒。绒毛雪白，在风中擦过少女柔嫩的面颊。

    “确实是冷。”只剩衬衣的mama不仅将宝衣轻易赠人，还抬手轻抚陌生少女的面庞，“深更露重，玩够了早些回家。”

    不等回复，mama就与她擦肩而过，主打一个做好事不留名。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下唇没有回头，捏紧衣领，在晚风中将脸埋得更深。尽管很生气，甚至难掩杀意，她却没有丢掉外套，反而小心扣好最上面两排纽扣。

    小仙子一如既往没空关心凡人们的心理活动。她已经调出了这凡人的全部信息：

    代号30097，不足三百岁，等级三十级左右。

    为了学习不同派系的咒法，凡间的魔法使常在本体的基础上捏造序列分身。分身与本体独立发展，各管各的。

    小仙子当然不信这会是30097的本体，顺藤摸瓜查了下去。

    【姓名】纵自心；

    【种族】魔鬼；

    【封号】无忌；

    【魔力】纯暗；

    【等级】满级；

    ……

    高手接二连三的出现，只能说天才魔法使的圈子真的很窄。因为mama很厉害，所以围着她转的狠角色含量也很高。

    但是——

    满级？

    满级，这是神的起点。虽然跟她的起点还有一点距离，但具有普世性。

    一般来说，满级再往前倒推三级，便是下界生物的极限。最后三级每升一级，都会遭天谴。如若没有神力护身，凡人能拿什么渡劫？

    活着跨过三道天堑，便来到了神域。

    了不起。若是有神力加持，此人必将势不可挡。

    诸神之下，唯此一人。

    这就是她要的人才。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从第一眼起，这凡人就想杀了她。

    为什么？

    让她再看看——

    初遇时，【她】是统治深渊上万年的无上君主，而【她】是籍籍无名的新生代魔法使。

    后者，准确来说，是被雪藏的兵器。

    身为某‘超级魔王’计划的最新代表作，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无非就是为了取代她。

    那一日，她难得师出有名，是以‘收徒’为借口强要的人。

    君主降临时，臣子大多温顺而乖巧。唯一一个不懂事的，是那孩子的哥哥。见到她也不知下跪，还要族人按头行礼。

    在她提出想见一见小女孩时，就连长辈也压不住他了。

    哪怕被她当做灰尘清除出这个世界，这个男孩复活后也不肯老实。在她动怒之前，族人将他打晕制服，再次集体下跪，为首的抱拳解释说：少主近日研习修行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对无意冒犯天威，请求君王宽恕。

    两位长辈架着男孩的胳膊，没让他倒在血泊中。这个孩子失去了意识，雪色鬓发下，是闭合的双眼。

    “既然走火入魔，近一千年……不、两千年，你家小少主就不要随意出门走动了。”她的目标并不是男孩，所以仁慈地给出了特赦令，没有赶尽杀绝。

    于是——

    “见过老师。”

    在众人沉默无言的注视下，神之夜－暗金跪倒在她膝前叩首行礼。

    这就是传说中的超级魔王？

    当初翻看档案时，她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抢过来了，才发现是个五百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犯困时，她睡一觉可能都不止这个时间。

    这吸血鬼在魔法方面的节奏快了寻常人无数步，代价是生理层面的严重滞后。就算站直了，才够到她腰间。

    好巧不巧，她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为零。

    身为君主，她没有失去气度，亲手扶起年幼的弟子。小女孩抬起脸时，面颊上沾着几滴鲜血，像是点画的红樱。之前她藏在哥哥影子里，大概是后者死前溅上去的。

    “今后，你便随我而去。”因为女孩很平静，所以她便无视了这些斑驳的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微笑道，“你我师徒缘分上天注定，我不会亏待你。”

    ＊＊

    即将落地，跨界次元兽晃了晃。

    “尊敬的无忌…老师，”吸血鬼细长的耳尖似乎正在发烫，通常情况下，这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种族身上的温度，“您还牵着我。”

    这个孩子很不自在，跟她牵在一起的小手僵硬得很明显，未曾动弹分毫。说话时没有看向她，而是盯着结界外。

    “嗯。”她不打算松开，照旧握着掌心那只手，屈尊坐在她身边。

    这是，最高规格的监管和控制。

    吸血鬼低头瞥了一眼她与她交握的手，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无忌老师，请问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你以为呢？”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吸血鬼看向了她的眼睛。然而视线一撞上，她就立刻匆匆扭过了头。

    “学生不知。”吸血鬼仰脸看回结界外，血色红瞳倒映着迢迢星河，“在我之上，能者无数。抛开家族姓氏，学生身无所长。”

    “不要妄自菲薄。”有道是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她没有拐弯抹角，“万年来，这个年纪就到这个等级的，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第一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小女孩再也沉不住气：“您究竟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不等她接话，小鬼便扭过脸，眼神忿然，　一眨不眨地锁定她，单刀直入：

    “为什么不立刻杀了我？”

    神之暗金只负责造星，不管善后。这个成为弃子的孩子，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还是没有回答，反问‘为什么哪怕明知她会杀了她，也肯跟她走。’

    就算违抗的后果是牵连全族，这孩子表现得也太顺从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多嘴反抗。像她哥哥那样激烈的反应，才更正常。

    “是我暴露了自己的存在，结果只能由我自己承担。”吸血鬼说得很坚定，像是被祖训洗脑得很彻底。

    早就听说神之暗金人丁稀少，除开使魔与门客外，没几个正经主子，族谱比小门小户还单薄数倍。不是生育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因为内部存在严酷的子嗣筛选机制。

    没有价值的孩子，没有资格活下来。

    如今外人能看到的，名为【神之】的某某某，无一不是熬过厮杀与试炼的幸存者，心性绝情坚毅。看来传言不假。

    “真是冷血。”她不禁感慨。

    吸血鬼眼中闪过愕然。

    女孩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

    “我死后，哥哥会来找我。”

    这是在反驳她的话？

    这般稚气未脱的较真发言，给人的感觉倒有点像个小孩子了。

    她就这么确定她那个超过八千岁的魔王哥哥，会随她这样年幼的稚子赴死？

    亦或是，就算是魔王愿意，在背后创造他、cao控他将近一万年的角色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看来小不点吸血鬼并没有完全看明白先前发生了什么。

    她弹了一弹小不点的额头。她纵自心的弟子，怎会是弃子：“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把这种丧气话挂在嘴边。以前家族给你的命令是低调行事吧？既然现在你是我的人，那你听好了，老师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你要活下去，比所有人更要耀眼地活下去。”

    ＊＊

    老师把她丢在寝殿里，消失了。

    小女孩坐在床边思考人生。她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却没想过自己会活着脱离神之暗金。

    她是一件兵器，刀尖不能指错方向。与其被君主掌控利用，泄露出更多家族机密，来日助纣为虐，不如趁早自我了断。

    走的时候，舅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自尽。

    这样也好，她也轻松些。

    就是，有点不甘心。

    纵自心是去给小不点吸血鬼找吃的去了。

    既然是吸血生物，主食应该是血液。这一点很好理解，不过，她担心一个问题：寻常恶魔的血，这个养尊处优的小鬼看得上么？

    对于血族来说，血液与修为挂钩。伙食条件不好，对身体发育影响也不好。她好歹是君主，提供的伙食总不能比臣子寒酸。

    所以她特意调查了神之夜以前吃什么。

    原来，为了保证摄入的血液品质合格，过去五百年，这孩子只碰过亲哥哥的血。

    真夸张。神之暗金所谓的超级魔王，竟依靠另一位魔王献身式筑基。

    难怪神之夜年纪轻轻血液里就满溢魔力。

    需要魔王的血……又如何。

    别人辛苦养出来的超级魔王，到了她这里，还能养废不成。她不仅不会降低生活质量，还会给她更高品质的血。

    再见面时，面对她摊开的掌心，吸血鬼眼里闪过犹豫，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肯搭理她。所以她强行抓住了她的小手。

    小不点三番五次试图抽回手未果，不情不愿地被她拉着往前走。

    致死魔女卡列艾希低头跪在殿外，刻意压制气息，收敛锋芒，即刻准备献上身体。

    她不清楚神之暗金是如何逼迫神之夜的哥哥献血的，她惯用的做法，是等价交换。她开出的条件是，魔女乖乖伺候吸血鬼，而她保她千年内坐上首席之位。

    魔女一族内卷严重，哪怕卡列艾希等级不俗，也够不着首席大魔女。

    初见卡列艾希，吸血鬼眼里藏着惊艳。

    魔女外形优越，容貌昳丽倾城，令人见之不忘。

    她屈膝矮下身子，像是同幼子亲昵混玩那般，强行搂住了小不点吸血鬼。脑袋靠在一起时，她的魔角撞上了她的，小不点不太想跟她挨这么近，却被头角卡住了不得不跟着她动。

    她逼着她转过脸，直视这位魔女。

    “来。这位是魔女卡列艾希，两万岁，一百零一级，大领主。她一滴血，就含有足以摧毁五星级世界的魔力量。”

    怀里的吸血鬼加重了呼吸。

    她趁热打铁，给出了结论：“今后，她就是你哥哥的替代品。”

    小不点抱着她的胳膊，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您不杀我，是在自掘坟墓。”

    她轻声笑了笑。

    卡列艾希收到暗示，扭过头眼刀一扫，替她训斥小吸血鬼：“轻狂。凭你，连挑战王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没有资格，我就不会来到老师身边。”

    吸血鬼瞪了回去，先前刻意自贬，只是假意试探，面对魔女的嘲弄，立时就变了副嘴脸。

    先被凶的是魔女，下一个挨批斗的就轮到她这个深渊之主了。

    吸血鬼看向她，言辞犀利得像是某种挑衅：“您找上我，却不杀我，无非就是想羞辱玩弄我。也许您只是想为沉寂数万年的平淡生活找些乐子，但我神之夜并非任人欺辱的玩物。现在您纵容我活下去，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她纵自心什么逆贼叛党没见过，这种话她都听倦了。她只觉得小吸血鬼精神不错。

    她亲自应了她的话：“就算要让我后悔，是不是也要先吃点东西？什么都不吃，会长不高。”

    小吸血鬼被呛了一下：“……我、我的身高跟这种事没关系！愚蠢的深渊之主，为神之暗金争取君主之位，是我的使命和义务。如果我是您，会在第一时间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她没想到小吸血鬼会主动交底，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虽然就算她不说，她也全知道。

    “我知道你还小，所以特别听mama和爸爸的话。”她有些感动，“但你既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了解我。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老师想跟你聊几句心里话。

    “首先，这个世界，乃至整个黑暗宇宙，都属于我。所以，赐予你生命与使命的神之暗金，同样属于我。我的意志，凌驾于你曾以为至高无上的家族……之上。这一点，我相信你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而现在，既然我把你带出了神之暗金，如果你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一定要别人来安排你的人生，那么今后你就得听我的。

    “神之暗金给你的命令，是不惜一切杀了我，对不对？老师给你的第二个任务，是要你好好思考一个问题。

    “神之夜，请问，抛开mama爸爸的要求，你自己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