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乖戾

    “批评教育”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那孩子执拗，若是人们把日月之神奉为信仰，那他的信仰好像…就是她。他和别人将她神话的信仰不同，他只是把她当成的一个寻常的人，许是那孩子母亲去得早，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待他与旁人不同，在他面前，她也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做个普通人。别人都说是她救了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是日月之神温暖她的礼物。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在她身边多几年也就多几年了，等他长大了，想法变了，自己想通了，也就会离开这里。

    想到他会离开，她也生了些不舍。

    她确实打消了送他去文士府读书的念头。他性子硬，强行送他去，只怕适得其反，还会惹麻烦。对她的时候，他是执拗热情，可对旁人，他性子冷，又不爱说话，巫史殿的孩子们习以为常，但外边人心叵测，他去了给那些贵族子弟欺负了可不行…

    他这么个谁也不搭理，谁也看不上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

    总要有个人教他读书习字，他终日和巫女们在一处，读些巫书，只接触神学，习得些咒法心术，总归不像话，大曜境内并非没有男巫人，只是，极没地位，而且，全是阉人。曜文明认为，男子身秽浊，神明不喜，男子习巫，会亵渎日月之神。

    孤凃计无奈，只好将问题暂时搁置。

    ……

    孤凃计给“meimei”找了三个学识渊博的极有威望的老学究，那些都是在文士府院被一众王公贵族再三礼敬的名士。

    可都无一例外的，被“meimei”气走了。老学究们看在巫史大人的面子上，委身亲自到巫史殿来教一个小男孩读书，结果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孩子气得半死。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只是不理人而已。老先生们追着他教，他就安静地在院中扫落叶，不论先生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

    一开始孤凃计还有耐心慢慢来，送了前三位老者好些个巫史殿才有的“福寿圣物”把人恭敬送走。

    到第四个先生崩溃请辞的时候，孤凃计总算是生了怒。

    她对小淘道：“把那孽障叫来。”小淘连连应是，吓得哆哆嗦嗦地飞奔去找他。

    他一听孤凃计找他，哪里管自己是闯了祸的身份，能见她，他开心得不得了，扔了手上的碎活，飞奔到正殿。

    孤凃计一个冷然的眼神瞟向他，他就立马乖乖下跪，他只跪她，那个老头，他当没看见。

    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坐在她身边，一脸愠怒，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哼了声，怒气满满，把脸别过去。

    孤凃计道：“先生莫气，是吾教导无方，请先生消气。”

    她可是一人之下的巫史！竟然低声下气的和一个糟老头子道歉！他看那个死老头更是不顺眼了。

    老者连忙起身鞠躬行礼，跪了下来：“巫史大人莫要折煞老夫。只是老夫确实能力有限，这孩子，我无能管教。”

    “给先生道歉。”这算是命令。

    她的话，他从来都听。不过一句话，他就认命地面向他讨厌的老头子跪着认错：“先生，我错了。”

    “你错哪了？”先生问。

    这个问题哪里难得倒他，正当他要胡说八道，组织语言恶心那糟老头的时候，孤凃计一个眼神浅浅扫射来，他就认命地低头：“哪都错了。”

    先生哼了声，对孤凃计道：“巫史大人，老夫收下这孩子的道歉，但老夫实在无力教导…这孩子性格乖戾，目无尊上，无法无天，您还是另请高人吧。”

    本来孤凃计还动了留他的心思，可他那句性格乖戾，目无尊上，无法无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她，她也生了一丝说不上来古怪的邪怒。她知道他性子冷，不爱理人，但绝不会像这个迂腐的老书呆子说得那么不堪！

    孤凃计是个护短的，可自己却丝毫不知。

    从不为难人的孤凃计，竟然冷然微笑，送了客。

    无人不知巫史待下宽厚，从未看过这位尊贵不可捉摸的少女如此淡漠，隐隐透着气怒，这老头是个脾气直的，在来前，听闻前三位也都受到了她的礼敬，如今看这光景，看那年轻女子笑，精莫名生畏忌，皮下毛囊瘆得慌？

    回程的路上，老先生越想越后悔。他这直脾气，大概是惹怒了那位和神对话的神使，生怕她下个什么诅咒，全家受灾，后悔不已。

    ……

    等老头走后，他说：“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读了书之后，找可以安身立命的借口把我丢掉。”她休想。

    孤凃计心里的邪火还没消，看他那副确实是性格乖戾，无法无天，目无尊上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巫史是不能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她安静地喝了口茶压制住心中的邪火，冷着脸，半晌未说一句话。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她说话向来温和。即使是生气…

    被她那句不想看见他伤了心，又怕她真的不理他，他就跪在那儿，发起了倔，不说话，也不走。

    “现在是我的话你也可以无视了。”她微微笑着，寒意直达眼底。她越是生气，就越是笑得温和。

    “我没有…”他急切道。

    “哼，没有？”她嗤笑。

    “你只要不动让我离了你的念头，干嘛都成。”他又开始了老生常谈。

    “谁说我让你读书是让你离了我的？”她反问。

    “不是吗？”

    是。她无力反驳。因为总想着他能有本事傍身。她早就给他脱了奴籍，读了书，总归能明理通透些，将来遇事能解心中困惑。

    “这个世界会读书写字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他总结。真有道理。

    孤凃计看着他那副不敬天地的坏模样“仗着我疼你，真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谁知听到这句，原本一脸苦闷的他，笑得如初春的朝阳。是跪也不跪了，蹭的一下起身，飞奔到她跟前，再次跪在她脚边，双肘撑在她双腿上，抬头看她的时候，满眼都是幸福和满足。

    孤凃计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心跳都乱了套，在心底呼唤起了万能日月之神~

    “放肆！”她是那么慌乱。圣洁威仪的巫史大人，不过是个会脸红心跳的十九岁少女。

    “你说你疼我。”他是那么雀跃。

    “大人~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大人~”“大人~”

    他确实是个目无尊上无法无天的孽障。可是，她竟然没法推开他放肆的动作，沉溺在他一声声的撒娇声里。他孩子气的蹭她的双腿，仰头看她时候，装满情意的眸光，比星辰还要明媚漂亮。

    大家都敬她，畏她，尊她，怕她…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气她半死。

    嗯，她知道的，这孩子把她当亲jiejie一般爱着。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他闯进她的世界，让她有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