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的雨打湿绿色玻璃窗下的淡黄色木质课桌。

    沈念不是每一次打架都会赢，可沈念从来都不服输。

    学校垃圾处理的角落是监控的死角位置，沈念在这个地方被人围殴很难被人发现。

    她趴在长满滑腻青苔的墙角，眼睛瞪着面前校服并未完全湿的几人，双手用力将身体撑起，扶住旁边深色的垃圾桶，脚下有些站不稳。她扬起下巴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朝为首的女生用力吐出一口唾沫，透明的液体混着少量血丝黏在女生的脖颈，女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抬手又给了沈念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沈念的目光有些涣散，脚下没站稳，身子跌倒在会破损的砖块上。

    “主任，我突然想起来张老师有事找您。”

    沈念听出是周闻齐的声音，和她们一样看向巷口的位置。

    “行，我知道了，那明天再查卫生，你也赶紧回教室吧。”

    主任洪亮的声音让女生们如鸟兽看见猎人般立刻逃散。

    沈念也想跑，但身体实在没力气，只能一点点扶着墙站起。

    突然没了雨水打在面颊的痛感，心里有些忐忑的沈念抬眼看见面前的周闻齐偷偷松了一口气。

    必须扶着垃圾桶的边缘的沈念瞪了他一眼，抬起另一只手的掌心随意擦着鼻孔正流出的鲜血，像是画错的一笔鲜红色颜料从嘴角一直蔓延到脸颊。

    “回宿舍洗了澡再去教室。”

    这样的话在沈念听来一点也不像关心，更像是命令。

    不凑巧，她最讨厌的就是命令。

    对着面前皱眉嫌弃自己的周闻齐翻了个白眼，话说得难听。

    “看我挨打很开心吧，周闻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和别人打架输了的时候，你总是假装偶遇似的出现在我面前。周闻齐，你知不知道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心理扭曲。”

    周闻齐不明白为什么沈念总是曲解自己的意思，自己一句正常不过的叮嘱，她却会理解成嘲讽。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沈念对自己的态度。

    低头看着沈念透红的鼻尖，挂着血迹的唇角，锁骨处显眼的抓痕，以及没了外套被打湿的白色上衣，甚至能看得清内衣的样式。

    他轻哼了一声，刚把手里的伞靠近她一些就遭到残忍拒绝。

    “周闻齐，你真恶心。”

    沈念抬手打在伞柄上，弯腰捡起地上拖泥带水的校服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

    没了遮蔽的周闻齐很快就被浇湿，雨水顺着发丝模糊了视线。他没有计数自己在雨中呆站了多久，脑海里轮番播放着宋念说过的话。

    周闻齐，你真恶心。

    在被宿管阿姨关心的时候，沈念随口就说是因为自己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一跤才会有这样的惨象。

    骗过宿管阿姨的她从宿舍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校服，不经意间看清楚衣柜贴着的拼贴镜子里的人。

    眼下和面颊分布着大小不一乌青的颜色，嘴唇破了皮，有些红肿，脸上的抓痕倒是比胳膊上的少。

    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下手这么狠，不过还好我聪明，不然又要被老师发现。”

    欣赏完自己的挂彩，沈念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湿得完全不像样，简直和裸奔没有什么区别。又忽地回想起刚才周闻齐看自己的眼神，认为周闻齐表面是三好学生，实际是变态的想法又确定了几分。

    站在花洒下赤裸的人哼着小曲，心里正盘算着晚自习之后该怎么报仇。

    教室里，周闻齐的同桌单手撑着下巴，故意调侃旁边湿透的人，“看你这样子，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念肯定没打赢。”

    周闻齐目光暗沉，脱下校服搭在椅子上，没有搭话。

    “沈念每次打架，你都去观战。我就奇怪，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英雄救美？”同桌费解地看着他，继续说，“你就只会在她战斗时帮她打掩护，在她打完架之后偷偷给她送药，她要是没打赢对方，你脸色比她都难看，再说了，你私底下还得偷偷帮她打赢一次。”

    “周闻齐，我说你也不觉得累！你要是按我说得英雄救美，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念从来不会先动手，每次都是别人先惹她。我知道，不自己出这口恶气，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闻齐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擦着略微有些长的碎发，纸巾揉成一团丢进身后的垃圾桶，接着在桌箱里拿出棉签和药酒摆在桌上，语调没有太多的起伏，好像同桌说的不是自己。

    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周闻齐喜欢沈念，沈念自己也知道。但沈念觉得这不过是周闻齐为了她，不惜损坏自己的名声也要主动散播的谣言。

    真要追究这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这么恶劣，无非就是因为高一时的宋念，因为偷偷和学校篮球队在学校小花园约会，被身为班长的周闻齐发现。又被这位义正词严的班长举报到校长办公室，最后沈念和当时喜欢的“缩头乌龟”站在国旗下念检讨的事情。

    在全校人面我前丢脸的事情，足够沈念记恨周闻齐很长时间。

    就像乖孩子总是会被漂亮的坏女孩吸引的刻板印象一样，所以周闻齐喜欢宋念，大家都不奇怪。沈念的模样很难挑出毛病，她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坏学生。

    偶尔逃课，偶尔打架，经常被请家长，但她从来不和老师顶嘴，成绩也是不上不下的存在，没有主动挑起过事端，大部分时间对待同学都是友好的。

    但正值青春期的沈念从来不觉得周闻齐大义凛然的行为是喜欢的表现，相反，她认为周闻齐没缘由地讨厌自己，看不惯自己。

    所以当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再次看见桌面整齐摆着的东西，咬牙暗骂道：“死变态真恶心，每次都这样，搞得大家背地里都说我辜负了你。”

    沈念抄起桌上的东西刚要扔回周闻齐的抽屉里，张嘴的瞬间又想起这个月自己已经在校医室领了两次医药品，再有第三次的话，恐怕校医就要报告老师了。

    她悻悻将手里的瓶装碘伏重新放在桌上，从书包里抽出一小面镜子，拧着眉毛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倚靠在后门门框的周闻齐目睹了她在教室里的所有举动，看着她张牙舞爪之后又小心谨慎的动作，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