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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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城人对夜晚的动静并不在意。 其根源或许是前朝断断续续的宵禁令,以及一个战事不断的国家,总会星夜兼程地速递搪报。所以凭空听见马蹄声乱,窗外人影呼啸而过,大家窝在温暖依旧的被衾里边,都会心知肚明地想: 哦,估计明日的朝堂要热闹了。 能在这鸣神御所脚下开门立户的人,总是有这般冷淡自如的心肠。这似乎是一种刻板的印象,稻妻城中走过的每一个人,哪怕低如贩夫走卒,也是比其余地方要精明自利些的。 然而按照惯例,一地风气大抵与高位者的风格相关。大御所阁下如何,长公主也就如何,朝堂也就如何,她的子民也就如何。 「一国之君与一国之民,就好像煮粥。然而这水如何,米如何,都是由煮粥的人决定的。产地,品质,年份,器具,火力,时间。人本质上,也是需要水煎火熬,才有属于自己的时日。」 九条裟罗少时,曾在九条家本家的老管家那里听到这样的一段话。 那是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来历似乎也平凡无奇,但家中的孩子们对她颇有几分敬畏。九条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本家的,旁支的,都会被作为家族的资源。而这其中,不乏有些嚣张跋扈的,管教时常拿上头的大人来压下人,意思是还能叫说身份不如自己的骑到头上去了不是。 但她却不在意,不犯错还好,犯了错挨罚没有例外。 九条裟罗就被罚跪过几次,因为偷着去看三公子了。按道理,她不该和他有什么联系。在家族眼中,她是个女子,而清源是男子,眼下虽然女子当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子总是要比女子有用的。 男子可以领兵打仗,可以谋于朝堂,可以铁石心肠,女子却是柔软的——世人认为,她们常常困侑于“情感”二字,做出些主观臆断的抉择。而对于每个有可能成为未来棋子的孩子来说,听话最重要。 老管家按规矩办事,并没有错。九条裟罗也并不怨恨她,对于自己罚跪的时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似乎是在用她的方式体谅自己。更何况,她教给自己的东西,比这些更值得重视。 九条裟罗瞥了一眼足靴边的光景。宫内用的一砖一瓦都已经上了百年,稻妻城中大多数建筑,在京中大火时多有损毁,现今大多都并非本来之貌。 除了宫内的建筑。这里的一砖一瓦,全数是从几百年的烟火动乱中保存下来的。无论稻妻城中乱成何等样子,它自岿然不动,静卧在天守阁后,如一只匍匐的巨兽。 不远处,高大耸立的东大殿投下阴翳。稻妻今夜明月高悬,从这处看去,也不过是高了顶瓦几分。 或许是奔波,没有时间让她抛却思绪睡去,也没有喘息的时机,于是现任的九条家主快马加鞭赶回稻妻城,站在这月光如霜的夏夜里,无奈开始回想起一些往事。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如何。但九条裟罗没记错的话,她也就比那位长公主略长一岁,而那位,今年夏至前后才完婚。 说起长公主。 她先前同鹿野院说,要撇清柿泽案中与枫原府的关联,尤其是长公主。其实在说这话之前,女君与她见过一面,授意即是如此。 原话是,“我去影向山后,柿泽将军后续若出了什么事,便全权听长公主的吧。” 彼时九条裟罗已经知道柿泽家干的那摊子好事,即在歌舞伎町追杀她的下属,收买人点了春纪的歌舞台,与苦主商量之后苦主莫名其妙死了,以及天领奉行门口堆满了群情激奋的民众。说实话,要不是自己这几日没见过柿泽,肯定当面提他去天领奉行问话。 一件事怎么就能被他们这些人弄得如此复杂,主线还未摸明白,其中就又扯上了长公主。 这些年,九条裟罗实际上是长公主直接或间接的辅助者,事情始末,除了女君与长公主清楚之外,也就是她了。不过她自然心知肚明,某些事还是两位关起门来说话,她并不算知情,只是浮于表象的一个帮手罢了。 上次遣间的事,尸体和现场都在九条裟罗手上过的,她能不清楚,这位是死于一刀致命的伤吗。 其实想来,那些人有一点说对了——女子对于“情感”二字是重视的。所以她们擅长抓住一切情感的端倪,有时仅仅凭直觉,就能判定下一步的动机。 火烧天守阁一事,由她和神里绫人全权负责查处,一路查过来,她只觉得思维麻木,就好比一壶热水烫熟了脑子,竟觉不出是喜悦还是愤怒。喜在,她对那些顽固派的老臣也并不同情,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巴不得他们早日下台,腾出九条家的事权;怒在,女君此举不光是削了他们,九条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八酝岛与九条阵屋的兵权,估计要派人接手一部分去。 这位年轻的九条家主自然清醒,没有兵权与女君的偏爱,御三家从今日起换成别的与神里家柊家两家,也是可以的。换成枫原家也未可知,毕竟女君都把长公主嫁过去了,显然是想扶持一个本家势力。 血缘亲疏,本就是君权的一部分。 相比之下,她九条裟罗,成也是这个姓氏,败也是这个姓氏。只要她一日是九条家的人,无论行至何处,她身后都是尾大不掉的家族,虽并无情义,但终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前方自灯火通明殿内快步走出来一位侧用人,九条裟罗认得她,女君身边最亲信的那位侍女。她在这宫里也有十余年了,似乎一直在女君身边服侍,这倒是少见。 这宫中势力也不见得比朝堂简单多少,每个人都有其来历。女君信任她的原因是什么? 侍女快步行至她身前,行礼道:“九条大人等候多时了。女君在殿内,传您过去。” “劳烦你。”九条裟罗向她颔首,由她领路在前。 眼下正是子时光景,月明星稀,除去大殿外,天地一派安寂。在这样浓墨般的夜里,总是会酝酿些不一般的冷意与阴谋。 “九条大人周折劳顿,想来很是辛苦。”她在前领路,顺便关心道。九条裟罗应了一声,就此话头,同她问道:“容我打听一二,姑姑可知道殿内还有哪些大人?” 侍女却不说话,等到进殿前,侧过身子与她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手上却比了个手势。 九条裟罗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迈步进了大殿。 “三”是何意? 御三家或许会都来这里。女君明日便要启程上影向山进行祗园祭,此是每年都有的大祭,王室与民间两头举行,影向山上的鸣神大社历来承办王室的祭祀部分。召见算是惯例,只不过,今日若仅仅是因为这事,她也不用半夜三更来这东殿了。 还未待她多想,移步进殿内,几个的人影却直直撞进她眼底。 左手边那位素白镶藤紫的圆领官服装扮,唇边有颗小痣,笑起来显得像狐狸——稻妻社奉行,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九条裟罗不用多加思索他在此处的原因,他在哪里都不奇怪。 剩下这位,她就有些疑惑了。 枫原万叶目光与她对上,微微颔首,以作回应。她点了点头,心中纳闷这几位的配置。 大半夜的,把枫原大人从家里喊过来。 长公主八成也已经知晓此事,说不定此刻正在猜,女君想借这所谓“女婿”的名义,来做些什么文章。九条裟罗与这位殿下相识多年,她二人对于女君的行事,也摸得一点门路。 九条裟罗心中波涛翻涌,面上只不动声色地一撩袍角,跪地行了大礼,恭敬道:“女君。” 主座上那位,眼下正正当当地穿着朝服,层叠堆砌,威严如旧,头上还是如往日般,上了两根金银的簪子,素雅之余,也显华贵。 这是平日里上朝的打扮,想必是打算这边商量完了之后,转身就去天守阁,拉着众人开朝会了。 殿内的目光交错,轻飘飘如有千斤之重,一时尽数落在她身上。 女君的神色较往日要冷了几分,方才她远远一眼便看明白了。照在往常,跪是不见得要跪的,殿内几位与她平级的不用跪,她自然也不用。 只是倒霉就倒霉在,九条家那群人触了雷电影的霉头,所以她自然也是霉头的一部分。 “我说,裟罗。”女君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忽然开口唤她。这是相当亲昵的唤法,她听着,心中暗道不好。 雷电影这么喊她,一般是两种可能性:稻妻要打仗了,九条家要出事了。眼下两种都不能排除,但大概率是二种。 “你且起身。”她缓缓起身,衣摆拂过木质地面,脚步声沉稳轻盈。“今日喊你来,不是怪罪你的。” 女君说不用跪,她也不用在这谦虚了。而且看这样子,还有事要落到自己头上。九条裟罗于是起身,不过她心里明白,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次天守阁事件,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目的就在动摇九条家的权势身上。很显然,大获成功。 火烧天守阁的过程,两个字形容:荒谬。 她与神里绫人及特意选出的手下人查了五日,从当差的侍从身上查到其背后的主子是当朝总大臣之一,也就是九条裟罗辈分上的叔父。总大臣一向喜欢在天守阁安排人,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也是女君默许的。然而前提是他没有打翻烛火,烧了天守阁。 问话这人的时候,他并不记得自己打翻过烛火。然而事实上,他额角的伤与桌案边相契合,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但他一直宣称自己失忆,甚至连当日进入天守阁后的记忆都十分模糊。 他说什么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前面说了,这位身上有九条总大臣的关系。而女君想在名单上看见什么,昭然若揭。 于是乎九条裟罗和神里绫人,就此调查结果你来我往地谈了两个时辰,把揣测的君意换成名字,呈了上去。 九条裟罗虽说心里也没有维护这位叔父的必要,但她有维护自己和九条家的必要。而神里绫人当然是想进一步削掉九条家的势力旁支——他甚至提到了八酝岛的贸易。 “据我所知,因为九条家的军队在八酝岛驻扎,地区税收骤降。”彼时他端着茶盏,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叔父那位好后生不知道借此捞了多少油水,此事九条大人可清楚?” 鹿野院平藏后来才知道此事,他被顶头上司,也就是九条裟罗,勒令不许掺和,但还是在她回天领奉行后锐评道:“总得带个和事的,听说你俩聊得差点掀桌子,真的假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没人规定三奉行家主必须要相亲相爱吧?“你听谁说的,鹿野院大人。”九条裟罗从手上的公文里分出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鹿野院平藏干笑两声,跑了。 九条裟罗又不傻,反常必有妖。如她来时估计的话,八成是要在这殿上,在这两人面前,跟她说八酝岛的事了。 八酝岛是个必定要起争议之地。不是她紧张过头,先前九条家动手夺了当地领主的权,此事发生时,她又方在海祈岛打了胜仗回来。彼时九条家势头正盛,满朝敢怒不敢言的事多了,她都看得见,女君肯定也看得见。 女君不喜顽固派,这是朝中不言的事实。要九条裟罗说,这群老家伙不是活该吗,有谁闲着没事劝大御所阁下结婚的? 那位九条总大臣,如今已经剥了官职赋闲在家,位子空了出来,实则还是归到了剩下几位身上,尤其是青木遥人。这几乎是一种必然,要知道他作为女君亲手扶上来的总大臣,短短三个月,已经到了朝中事皆须过手知情的地步。这次的祗园祭女君离朝,估计就是要把事情留给他,而青木遥人很显然,是长公主派的人。 女君已经铺好路,她确有这样的自信,于是腾出地方来,在影向山上隔岸观火,点了名叫他们演戏给自己看。 京中局势至此,已经七七八八。至于八酝岛,九条裟罗都疑惑女君为何不杀了自己那位叔父。他的嫡系可是现今握着八酝岛的实权之人,毋庸置疑,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砍了他,随后清理旁的枝桠。 登基之初人头乱飞的场面,她可从来不敢忘。女君这些年的脾气,哪怕是装的好,那也算是朝堂之幸了。 稻妻的战事如今堆在八酝岛与海祈岛一线,自年初起,她的时间大多数就花在了这些地方。说是战事,其实根本也没打起来,只是两处都在岸线边上练兵扎营,时不时有些小动作,局势紧张。 海祈岛的渊源太深,九条裟罗算是最清楚的一类人。总之,说起来没完没了。 “两个时辰前,八酝岛递了搪报上来。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说着,重绣金线的袖口一晃,女君信手从桌案上捡了本菖蒲颜色的折子,翻开扫视几眼。 事关海祈岛的搪报都是这个封皮,九条裟罗心说果然,这才是正事。 “海祈岛的侦察队登岸后,尸体在八酝岛的军营中被发现。两岸正借机混战,但对方却不知为何,突然实力大增。” 虽然知道女君在念折子里的内容,但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她口中的“实力大增”到底是如何。九条裟罗心中忖度,海祈岛以战术见称,兵力上远不如幕府军,如今能压在八酝岛不动,全是因为稻妻无力支撑军事活动。 居然能反咬一口,实在不得不重视。 女君瞥了一旁的神里绫人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她淡然解释道:“方才你未来时,我与神里大人还有枫原大人商讨的就是此事。八酝岛,我的意思是祗园祭之后再说。” 九条裟罗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神里绫人和枫原万叶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总不见得是都同意这个方案。八成就是神里绫人不同意。 她也看了眼神里绫人,对方点了点头:“方才女君与我二人商议,但未得出一致的结果。此事还是要看九条大人的意见。” 又来了,你挖的坑我可不跳。九条裟罗礼貌一笑,不卑不亢回道:“神里大人,我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担得起这话?女君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眼看他二位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就这个话题吵起来了。枫原万叶站在一旁,神情自若,有种罚站多时的无所谓。 他并不想插嘴,与其说是被拉来商议的,不如说是被拉过来看热闹的,作为“本家”。还有就是,他见即长公主所见,女君既然喊他来了,就是想让殿下也知道这事。 得了,真成吃软饭的了。 约摸一个多时辰前。 枫原府值夜的侍从着急忙慌地从书房门口闪进来,和他说女君召见,有事商议。枫原万叶心中诧异,先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要商议也是在朝会过后。于是他便猜测:是有什么不一般的消息,大概率是军情。 虽然诧异,但枫原万叶也没有被牵着鼻子走,就此动身去宫里,而是先去找了一趟自家殿下。 半夜敲人寝室门似乎不太好,再加上不宜惊动太多人,他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侍从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识相地立在了不远处。他猜都不用猜,转头明月就得知道这事。 沉寂昏暗的过堂内有盏尚亮的烛火,就摆在一旁的桌案上。这似乎是殿下的习惯,从书房的窗户看,也能看见这处微弱的光亮。不过他倒没有怀疑过这是什么多余的意思,也从来不干多余的事,比如半夜因为好奇跑到人家寝室里看为什么留盏灯在那里。 或许是为了今日这种突发情况。 枫原万叶顺手捡了那灯,脚步放轻,朝一旁的房间走去。木质的门扇传来轻轻的推动声,房间内的光景便朦朦胧胧地呈现在他眼前——尚未散去的熏香薄薄一层拢在室内,屏风上搭着几件衣物,样子眼熟。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认出是昨日昼时殿下身上那件,绣着水浅葱的小纹留袖。 绕过屏风,眼瞧着床榻上那团白色的被衾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缓缓动了一下。 希望这人白天的时候,不要反应过来杀人灭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稻妻长公主睡觉像团白色糯米糍似的,给自己裹得连脸都不露。 稻妻昼夜温差大,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枫原万叶憋住想笑的意思,轻轻跪坐下去,将灯盏放在了一旁。 “殿下。”他轻声喊道。 稍显凌乱的紫色发顶又动了动,些许沙哑的声音从薄被里闷闷地响起来:“半夜找我什么事?” 还好,听着不像有起床气的样子。“宫里喊我过去。”枫原万叶心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像是有什么奇妙的魔力,被子里的人直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方才被盖住的脸庞与碎发也展露在他眼前。 头发睡得有些乱了,长发随着起身的动作垂下,有几缕从肩上掉落,凭空晃了晃;看起来确实是没睡醒,都有点睁不开,半眯着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成那副捉摸不透的样子,将目光落在面前吵醒他的人身上。 枫原万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就听他随意开口问道: “怎么,雷电影死了?” 语气中还透露着隐隐的兴奋之情。枫原万叶憋着笑摇了摇头,答:“说是有要事找我去商议,先前没有过。所以来和你交个底。” 「长公主」闻言撇了撇嘴,脸上惋惜的表情与天守阁时如出一辙。枫原万叶忍不住伸手,替他整了整脸侧的碎发,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不对味儿,只是垂着眸子,接着问道:“知道是什么事么?” “大概率是八酝岛的事。昨天刚动了九条家,今日就出了战事,未免太巧。”枫原万叶说。 他冷哼一声,接着小声说道:“巧就巧了,反正要等到祗园祭之后才能动手。九条裟罗在京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对方摆摆手,同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他,抬手理了一下身后松垮垮的低束发,躺下继续窝在被子里睡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睡醒还是如何,殿下的状态足以用“可爱”两字来形容,平日里哪里看得到这副……娇憨的样子。 所以枫原万叶虽然大半夜被拖出来在这里罚站,但心情还算不错。其实这事要感谢女君,不是吗。 方才不知两位吵到哪里去了,待他回过神来,那位正背对着他们在看折子,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说来好笑,女君今日喊过来的三位,谁也不是能发火的主。如若这里是天守阁,估计早开始发脾气骂人了,但也骂的不是他们。朝堂上能指桑骂槐的倒霉蛋多了去了,但总归不会指着三奉行家主骂,也不会指着旗本将军骂。 就像长公主与她一直是母慈子孝那样。 九条裟罗忽然停下来,将他拎出来问了句:“枫原大人既然在此,可否表个态?” 问的是他们吵的话题。无非是女君想打仗,神里家主不想打。这其中的逻辑也好说,闭关锁国的事近一年才放松不少,正是民生恢复的时候。再者出钱要找柊家,女君之所以今日没有把三奉行都召过来,是因为知道柊家肯定反对,喊过来自讨没趣。 雷电影也清楚,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摆架子就解决的。 “对于战事,我想还是九条大人的意见在重。”枫原万叶淡淡回道:“我未到过战场,贸然说不了什么。” 神里绫人笑了笑,没说话。 “说起来,京中的旗本将军中唯有枫原大人是未带过兵的。”女君终于说话,却是奔着他来的:“那此次荒海的护送就由你来负责吧。裟罗也累了。” 九条裟罗先他一步答应道:“多谢女君。” 枫原万叶欲言又止,剩下两位也不吵了,简直是亲切平和过了头,好像刚才阴阳怪气对方的不是他们似的。合着八酝岛也不重要,只要有人先把眼前的祗园祭应付过去,什么都好说。 之所以此事的优先级大于八酝岛,除了迫在眉睫之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条件:荒海是稻妻城驻军的地方。 此事要从身份来说起。 开国以来,旗本将军作为历代君主最亲信的一部分人,手中平分奥诘众的调配权,但多被外派出去,各掌握着稻妻一块地方的军事权力。虽不至于盖过当地大名,但总归是女君的人,招致忌惮是常事。 枫原万叶之前,旗本将军也只有两位而已,九条裟罗是一个,还有一位就是禁军统领的千秋。 稻妻城世家颇多,再加上城防与女君自己的兵力,不可能都放在稻妻城。荒海距离合适,地界宽阔且隐蔽,大型驻军最为合适。 女君上影向山必然路过荒海,一般都会选择旗本将军护送——上次长公主大婚,就是枫原万叶顺手扮了护卫的角色,因为彼时九条裟罗不在京中。 眼下把枫原万叶又支去荒海,想来是因为柿泽家那位公子。 他心中叹了一声,行礼道:“谨遵女君旨意。” 今日是不是起得早了。明月眼瞧着午饭时分将至,殿下已经坐在院子的凉亭里打了三个哈欠。 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似乎没什么用处,殿下看着看着,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百无聊赖。前面一个时辰还强打精神坐直了,后边一个时辰干脆,胳膊撑着脑袋,越看越有晕过去的意思。 什么书啊,这么无聊?明月趁着添茶的功夫瞥了一眼,哦,《鹤观的舞女》。 嗯?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书前两年新出时爆火不已,但后来不是禁印了吗,怎么殿下…… 据说里面有涉及政事的内容,彼时闭关锁国施行不久,民众的生活颇有些怨气,都教笔者写了出来,于是被禁印了。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那就不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讨论的了。 看这书都能打哈欠,得有多困啊。明月有些心疼,轻声出言劝道:“殿下,要不您去小睡一会儿,家主大人回来再……” “无事,我倒不困。怪这东西写得过于无聊了。”殿下应付了她两句,知道她是看自己这副要晕不晕的样子担心,干脆合上了书,往桌上放。然后,忽然动作顿了一下,侧过脸来看她,问:“你刚说枫原卿回来再怎么?” 再去找您。明月面上不敢回,心里发愁:这都离请脉过去几个月了,上次和家主大人骑马的时候,也挺好的,怎么平常就是……家主大人到底怎么惹殿下了? 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端起茶盏,仍是看着她,说道:“怎么欲言又止的。我先说好,我可没跟你家主大人吵架。” 那怎么……明月眼神询问,殿下移开视线,抿了口茶水,解释道:“只是昨夜他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觉。” 家主大人半夜三更被叫走了,这事她知道;但家主大人顺便还把殿下也弄醒了,这事她可不知道啊。 明月想了想,有些惊喜确认道:“家主大人是怕您不放心,特意去和您交底吗?” 这下换殿下惊讶了。“明月,你如何知道的?”如果他没记错,说话的内容他可没跟其余人说过,这小姑娘莫不是猜的吧……那也太蛔虫了。 明月确实是猜的。昨夜的事,值夜的侍从等她早上起来才告诉她,于是她早上起来后收拾利落,直奔寝室,却撞见殿下就在茶室坐着,与往常无异。见她急匆匆地从茶室门口闪过去,还纳闷呢:“明月?何事啊怎么急成这样?” 殿下?是急您知不知道家主大人半夜被喊走这事。她言简意赅地说了,对方淡然道:“哦,这事啊。我知道啊。”随即不等她打听是怎么知道的,就眨巴眼睛看着她,问早饭何时用。 现在立刻马上。明月转身就去厨房准备早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糊弄了。 殿下总是这样,喜欢糊弄人。家主大人是一个,她作为府上的管家,也是一个重要被糊弄对象。久而久之,殿下的套路她也摸清了些。 似乎,关于家主大人的大多数问题,殿下都不愿意给出明确的回答。 比如现在,信不信她问完自己的问题,殿下一准糊弄她。 “殿下。”明月目光坚定,问:“您是在等家主大人回来吗?” 殿下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没被呛到,随即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在等午饭。”这孩子怎么,他干的什么事都喜欢往枫原万叶身上安啊? 意思是等午饭都不等家主大人是吧。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殿下,我都看出来了,您别嘴硬了。” 什么嘴硬不嘴硬的。他倒是很想说,自己和枫原万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还是不能说。 于是这副要说不说的样子看在明月眼中,就更坐实了某种事实。比如现在,这小姑娘八成是觉得,他就是在等枫原万叶回来找他说话。 部分属实,话肯定是要说的,但是——“明月啊。”他组织语言道:“午饭吃什么呀?” 明月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干笑两声,捏着茶盏靠在唇边,装模做样地垂眸,嘟囔道:“天气太热,近来食欲不振,总是打瞌睡。不知道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夏日食欲不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明月还是心下一动,提议道:“要不,喊医师过来为殿下请个脉……” 都不用继续说太明白,他就知道,这姑娘又在想孩子的事了。 明月不是喜欢孩子,她只是喜欢自己生的孩子。这事他确认过,具体表现在他试探地问了个类似于“枫原万叶想在外面抱个孩子回来如何“的问题,明月气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但又要在他面前保持修养,于是只好气呼呼地说:“殿下,下次莫要再说这样的玩笑话了。除了殿下的血脉之外,我谁也不认。” “那枫原卿要是……”他还在明月的底线边缘试探,小姑娘冲他行了个礼,斩钉截铁地回道:“家主大人就不是那样的人。” 回忆结束,眼下正是糊弄明月的时候。等会她请个不明所以的来,还要思考怎么灭口。他摇了摇头,讲了些推脱之词:“先不急,等枫原卿回来了再说。” 听在明月耳朵里,估计就是“等家主大人回来给他个惊喜”。 好吧,虽然脑补的东西有点多,但殿下很是信任家主大人,这总是真的吧? 明月笑了笑,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边殿下还坐得稳稳当当的,明月眨眨眼睛,就差把话写在脸上了。殿下有点烦不过她,只好搭了一只手让她扶着,妥协地站起身,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去看看谁回来了。” 天呐真是难猜,毛毛说话的声音都快传到后院去了,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家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殿下在院子里等了一上午,担心您得紧……” 估计枫原万叶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想着自己等他做什么,准没好事。 「长公主」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由明月半扶半拖往门口走。她比自己急切多了,自己是好奇雷电影喊谁去说了什么,她纯粹就是……想看热闹。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喜欢把枫原万叶和他绑一块,难道就是因为他们结婚了吗?早知道不结了。 枫原万叶,今早穿着身银朱衬白的官服就被拽进宫里开会去了,不过托这个颜色的福,倒是显得人没那么疲倦不堪,气色正好。他正抬脚朝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笑着回毛毛的话:“是吗?” 结果一抬眼,和院子里走过来的人对上了视线。仔细看殿下的表情,颇有些为难来着。 什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枫原万叶心中诧异,随即想到,自家殿下八成是等着他回来,讲点好笑的朝堂笑话听。也是,没有正事,kuni基本不会同他主动说话来着。 “家主大人。”明月给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殿下顺势打量起他来,随后开口问道:“枫原卿,这趟去遇到好事了?” 枫原万叶确保自己没有高兴得不加掩饰,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明月,才敢走近了。先用眼神问了一遍,那双绀色的眼睛还是看着他,他只好试探地问道:“什么好事啊,殿下?” 这不是你回来了么。他干脆抛去做作的客套,按自己的方式抛出问题去:“半夜三更宫里喊你去作甚,升你的官?” “……”枫原万叶没有即刻回答这个明显是调笑的问题,待会儿再说也不迟。对方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说正事,没给他聊闲的机会——但架不住这十分难得的机会,他想闲聊啊。 他递给明月一个眼神。 管家心知肚明地行了个礼,以去厨房看看为由闪人了。 不等他说什么,对方转过身,向凉亭走去。枫原万叶背过手跟上,亦步亦趋在他身边走着,故意问道:“听说殿下在这等我?” “听谁说的。”他双手拢在轻薄宽阔的袖口内,不紧不慢地走,看似随口答了句:“确实。” 枫原万叶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阳确实是从东边出来的,是吧? “雷电影还喊了九条裟罗去吧?”殿下说着,一手提着裙摆,踩上了凉亭的台阶。这衣服依旧不便行动,步子迈不大,尤其是到了这种地方。 枫原万叶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对方似乎也没料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要说早就说了,他想,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笑他半睡不醒的样子。 关于前面那个问题,并没有被这个小小的插曲盖过去,枫原万叶应了一声,和他在桌案边坐下,补充道:“还有神里家主。” 殿下挑了挑眉,眸子里闪着戏谑的光芒:“他俩没吵架?” 谁?九条裟罗和……想来他也见的不少。枫原万叶笑着摇了摇头,回他:“怎么会呢,九条大人好久没回朝,自然是要热闹点的。” 九条裟罗其人,十几岁就战场立名,未及笄就代行家主,封旗本将军和及笄礼也就是前后脚的事,稻妻一半以上的军事都出自她手。这位除去战场上杀伐果断之外,实际上也是个有些脾气的主。 热闹,他忍不住好笑道:“她和神里绫人不对付,多少年的事了。” 雷电影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这事大可以安排目付去做,不知道是怕官职小了的压不住九条总大臣,还是真的喜欢看神里绫人和九条裟罗吵架。就当她喜欢看好了。 枫原万叶其实也很好奇,他反正是要在家待一会儿的,索性就这个话题聊起来了。“那女君还要找他们两位?”他想起自己今天在东殿罚站的时刻,很是无奈。 “你得庆幸,还没找柊家家主一块去。”「长公主」扶额低头,笑着嘀咕道:“他要是在场,还得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