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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更何况那日是他的生辰。 教养嬷嬷似乎也没想到家主发了这样大的火,惶恐至极,连夜辞了工回乡,临走前给他留下一句话,由家里的小侍女代为传达。“嬷嬷说,那打碎的琉璃瓦是……先夫人住所的。”小侍女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怯怯地不敢抬头看他:“公子,您……” “我怎么。”他几乎是哽咽不成声,咬着牙关说:“我难道要一辈子背着害死我娘的罪名吗?” 小侍女手足无措,往他跟前一跪,轻轻替他擦起眼泪来。 他插科打诨惯了,不受重视也惯了,小小年纪知道装作一副不甚在乎的样子,然而下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才实实在在刺痛了他的心。他义愤填膺地去问那人,那人只冷冷地说:“本就是如此。” 下人说当年他年幼,染上了天花,先夫人因为照顾他而染病,最后他活了下来,先夫人却撒手人寰,离家主而去。 在他这位所谓“父亲”的人眼里,自己是害死挚爱的凶手,偏偏又不像她,脾气性格也半分不像她,倒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讨厌。两个相像至极的人由是极不对付,从来没有好好说过半句话。 他不明白,凭什么自己就要背上这样一条罪名,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去的人是自己。没有母亲,他连最基本的怜爱都未曾获得过,家中人人对他视而不见,他做什么,说什么,根本没有人在乎。 还有他称之为“jiejie”的人。 被罚跪的第二天,她从九条阵屋赶回来,一是看他死没死,二是看那个老不死的死没死。遗憾的是都没死,而且他还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更麻烦了。 这是她的原话。“麻烦。”她背着手从寝室门缓步走了进来,淡淡地说道:“你整个脸哭得像猪头。” 他怒气冲冲地从软垫上抬起头,冲她喊道:“关你什么事,看热闹够了?滚回你的军营!” 她不喜自己这个弟弟其中一条原因,生气起来六亲不认,顽劣至极。殊不知他也讨厌她,因为下人说家主从不对女公子生气,女公子像先夫人。 凭什么。她行至床前,目光极冷地打量着他,反问道:“你又凭什么生下来就是继承人,凭你是个男的?” 原来是喜欢这些东西,怪不得从小就对自己冷着个脸。他不屑道:“你愿意要就拿去,我巴不得自己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得轻巧。”她扔下什么东西,砸到了他额上,引得怒目而视。“你哪天把他气死了,我才是真要谢谢你。” 说罢她转身走了,没再多留。 要说他们姐弟两个都像那人的脾气,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跟谁相处都难受,不如少说话,对谁都好。 原以为母亲不在,父亲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他能从这个所谓“jiejie”的身上获取些关注。然而事实不如人意,她也一样的冷漠且无常。 但他抱有过一丝幻想,因为她像自己并不记得的母亲。 果然不该幻想的,这样显得愚蠢又自作多情。现实残酷,他或许注定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是家里多余的一位。 他正窝火,小侍女从外面进来,捡起被他扫落在地的药瓶,到他床前。她说话欲言又止,应该是想劝他:“公子,这药……” “我不要。”他别着脸,后脑勺对着人家,因为哭成猪头了。“你拿去吧,送给你了。” “公子,这是女公子送给您的……”怯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气急地从软垫上支起身子,话里带着怒气:“她送的我不要!你是……” 小侍女身子一抖,手里握着药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昨天看他哭得可怜,陪他跪了一个时辰,现在估计膝盖也是青的。这么一跪,小姑娘嘴唇都在抖,是疼的还是吓得未可知。 他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全没火了,沉默了一会儿,讪讪地开了口,让人先起来。“我也没……我说送给你了,你拿着吧。” 还好小侍女收下了,没有计较他的莫名发火。她还顺便帮他换了膝盖上的药,原本那人不说,家里不会有人管他,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伤,又是因为受罚来的,不光彩。 这么看来家里还是有在乎他的人。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有点小小的欣喜。 “你叫什么名字?”他佯装无意地问道。 “回公子,奴婢叫溪沅。”她低着头换药,应声回答。“溪水的溪,澧兰沅芷的沅。” 完了,好像不认识。他心里嘀咕。 时至今日他仍后悔,如果他未曾心下一动去问,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他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天真,害人害己。 他们不是父子,更不是家人,而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出现了胆敢对他施以援手的人,那人不会允许,一定要找各种借口,断绝他与之接触的机会。 所谓“礼数”,不过是用来约束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羊圈之中的羊,他后知后觉。 那人气得打了他一顿,质问他,明明是他错在先,居然还要为了一个侍女要死要活,不觉得愧为人子。他恨不得当即与他拔刀相对,可惜手脚被缚,只能哀莫大于心死地躺在地上。 “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还要阻止别人可怜我。” “我只想从来不是你的儿子。” 他差点就死了。那人一脚踢断了他三根肋骨,断掉的骨头差一点捅穿肺部,让他再也不用忍受和这么一个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待他活着醒过来,jiejie也回来了,他也不管自己和他们往日是否亲近,抓着她的袖子像抓救命稻草。 “她死了。”她半是无奈半是不忍地宣告这个故事的结局:“家中失火。” 他和溪沅并没有什么,他敢对天发誓,可根本没有人听。那人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家逐了出去,放她在那样的世道里摸爬滚打,只是因为自己和她走得近了些。 没问是谁放的火,或者是不是意外,他不声不响地躺了月余,又能走动了。此事就像轻飘飘地过去了一样,连jiejie也十分惊奇,按照他的性子,不报复,也不发疯。 没有人认错,也没有人原谅。大多数家事的解决方式就是如此,殊不知所有人的仇恨在滋养一个可怕的鬼魂,直到某天,彻底把这层脆蜡般的外壳撑破,露出吞噬所有人的恶鬼,在狂风呼啸的夜晚大开杀戒。 大约几年后,他在庭院中喝茶时,与自己那位已经位居侍大将的jiejie闲聊时,说出起一件事情。 歌舞伎町,那人对一向对那处没兴趣,但近来居然开始与其中一位mama联系。而且支钱去了,还不少。 “你怀疑他看上了哪位艺伎?”她有些疑惑:“你如何知道此事?” “因为是我设的局。”他说。 眼前之人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像他小时候捉弄别人成功的时候一样,放肆又得意。末了他却说:“骗你的。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我只知道他看上了谁。” 一个和他死去的母亲颇为相像的人,就连他也感慨,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哪怕借着画像,也能看出来相似几多。 他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笔至此处,这个故事该换个写法了。 而他要做那个主笔之人。 门外传来一记敲击声。 午时刚过,这个时间会找上门来的人不在少数,但能这么敲门的,他头一次见。 因为大多数都会被护卫挡在府门外,不可能有机会碰得到他的门扇。他心下有了数,走过去抬手开了门。 般若面具下的紫瞳在他面前一晃,黑衣人的身形便消失了。他合上门,回过身,冲那背影行了一礼:“内卫大人。” 这声大人我可担不起。内卫摆了摆手:“千秋大人,你是禁军统领,又是旗本将军,用不着。”随即话锋一转,“你可知柿泽朝野调兵往稻妻城方向来了?” 统领与旗本将军各有一部分调动稻妻城驻军的权力,但需有大御所阁下的谕旨,或者诸位皆赞同调兵,集齐各自调令,方可将荒海的驻军进行调动。 “擅自调兵是死罪。”千秋的面色平静,丝毫不像是听闻有人谋逆的样子。或者,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 内卫听见“死罪”二字,不由得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人在雷电影身边呆惯了,说话做事,颇有几分板正的官架子。“你一个和尚,杀生造业,为何愿意做?”他说:“既然你不慌着去收尾,那不妨聊上两句。” 千秋知道他要有这么一问。不如说,长公主有这一问,要试探于他。 柿泽朝野本不至于走到现在穷途末路的地步,他也不至于非要背上杀孽,但很多事情,源于一念之差。 人最怕的,不是一辈子软弱可欺,又或是一辈子凶恶无常——人最怕半路出家。 “我虽出身镇守寺,但师父未曾与我受戒。”他淡然一笑,“再者,诛杀谋逆之人,于情于理,我也下得去手。” “好一个于情于理。”内卫听着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感觉十分耳熟。原来你们旗本将军都是这么个风格。“先前九条大人去柿泽府提人,说的也是这么个于情于理。”他打量道:“你们是约好了?” 千秋仍旧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枫原大人于此案中倒是,关心甚多。” 长公主,其本人表面上并未有过任何直接表态,甚至到了柿泽朝野被逼反的今日,也只是下了一道代行谕令。 让千秋带兵去平乱。 满朝上下无人不知千秋家与柿泽朝野的渊源,这么安排不光符合朝中形式,还符合民间看热闹的口味。 一族被灭,多年后由一个当年的孩子、现在的权臣来复仇,估计只有话本里能看见这样的情节了。不过也见怪不怪,稻妻城里发生什么事,又是不可以的呢。 只是那位正代行女君权柄的长公主,她在想些什么,恐怕就无人可知了。 柿泽朝野为人性格乖僻,当年能做出屠戮一族的事,在民间名声本就算不上好,若是论英雄排功绩,他战功不少。女君为何要对他动用手段,在千秋看来,原因有二。 一则,兵权旁落严重,九条家再削,不可过头,三奉行三足鼎立,天守阁才能运转下去。于是只能再从其余人下手,正好除了九条裟罗之外,柿泽是最招摇的。二则……他怀疑是因为一件大事。 “我知大人想问些什么。”他说道:“鹿野院大人恐怕已经查了出来,今次郎之死,第一案发地不是郊外。” “也不是柿泽府。”内卫侧身背过手,清冽的声音自面具后传来:“是歌舞伎町才对。” 就如此坦然地告诉自己了?他有些惊讶。还以为,内卫与春纪这条暗线,自己没有什么知情的资格。 他的职责,说白了,与长公主相比内容或许无异,所以此次女君安排他来推进此事,长公主按照女君的授意顺水推舟,让他来收尾,这些他都看的明白。但眼下,却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从所谓“上级”口中,能够听到真相一隅。 长公主出嫁前可不是这个脾气。 千秋与这位殿下,也算得上谋面不多的熟人了,往往一件事,要么落在他头上,要么落在长公主头上,只不过后者居多,而且常常与人命挂钩。且内卫如影子般藏匿于这位储君的背后,朝中尽是知其名不知其貌的人,连他这么多年,也并未见过他摘下过面具。 许多事情,殿下都是借他之手,传达执行。 “鹿野院大人毕竟在人手下当差,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的。”内卫故作可惜地摆了摆手。听这意思,是想暗示他鹿野院与今次郎之死有关。 确实有关,但不是这样的关联。 他默然立于原地,回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 彼时女君到了影向山,是由枫原万叶带兵护送,继而那位旗本将军下山后,转头去了荒海的军营。 柿泽公子没料到他会来营,加之他带着禁军,不好起什么冲突,于是只得将人放进了军营。 这步棋,也在女君的料想之中。 荒海军中除了九条裟罗与他自己之外,枫原万叶是没有去过的。想必这一趟,不只是他自己想走,无论长公主还是女君,对于扶持这么一个新人上位,似乎很有兴趣。 女君多年来与朝中顽固派意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此番柿泽朝野倒台之后,旗本将军与统领之中的兵权与事权,定会分摊在几位头上。枫原万叶新至京中,不像其他几位分身乏术,或者有揽权的嫌疑。 所以毫无疑问,说来说去,最为受益的即是长公主。 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长公主对柿泽朝野出事全然不顾,是因为不知情。 话说回来,荒海军营,千秋为何知晓此事? “找到了?”他轻声问道。身后不远处,侍卫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现了身,回道:“找到了,如您所说,已经死去多时。” 他望向荒海,柿泽家的家徽所制军旗,仍在山雨欲来的天空下飘摇。伏天气候,说要落雨,便顷刻落下雨来,随即又恢复如常。 今次郎之死,最初发现第二案发现场的非犯罪者,就是他。只不过他并没有戳穿或者引人发现的打算,他有别的棋要走。 他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营帐前,还未来得及抬手掀帘,里面的人先他一步走了出来,脚步看样子很是匆忙。迎面撞见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千秋同那人行了一礼,眼神交汇,没有言语。随后两人错开身子,一进一出地在门口分离。 柿泽公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慌张有余,但恐惧不多。他并不害怕杀人之事,只是担心暴露之后,鹿野院平藏会就此一查到底。 他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千秋统领……?”营帐桌案旁的人见是他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示意对方不用紧张,随后交代道:“我与柿泽公子有几句军机要说。” 这个时间和他说什么军机。柿泽公子只觉得疑惑,当然,如果来者是千秋,那倒也没什么问题。 仆役侍卫尽数退散出去,只留他二人在营帐这方天地里。“敢问大人为何来此?”柿泽公子看着疲惫,但仍不忘试探。 “鹿野院平藏必会查到此处。”他开门见山,并不多废话:“你可是要一口咬定,那位是被你所杀的?” “不是我,还会是谁。”柿泽公子站起身来,千秋注意到他的身形不稳至极,脸色苍白或许并不全是因为慌张,还有身体抱恙。 为何会如此。他不由得疑惑。并未听说过柿泽家的公子有何病症在身,如今怎么一副病重的样子。“你这是?” 柿泽公子摇了摇头,淡漠地一笔带过:“旧伤复发。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我听着呢,千秋统领。” 他与面前这人是第一次见面。然而他们的父辈早已结下滔天的仇恨,横亘在身份之间,尘世辗转数十年,他们还是见了面。该说是命运弄人呢,还是善恶有报。 千秋打量着他,温和地笑了笑,道: “在说那些事情之前,我要问一句,公子年岁几何?” 柿泽公子虽然不明所以,但隐隐觉出他有所问,只是这样一个小的问题,回便回了,并不影响什么。 “十五。” 十五,柿泽朝野的儿子,在本朝开国后的太平之世出生。「澄往」,自千秋一族于他两岁时被灭,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师父,他在心底默默念道,这个名字大概取错了。 真盛元年。长公主出嫁这年,正是真盛元年。 史官会在稻妻的史书上用丹青笔墨写上这么一个年号记事,写这一年,稻妻的女君为了追念已经逝去的jiejie,而将年号改成「真盛」;写这一年,长公主下嫁旗本将军,而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写这一年,八酝岛大名横死,九条家接替事权如日中天;写这一年,三统领之一的柿泽将军因其子暴毙于荒海军中,私自调兵,意图谋逆,被禁军统领千秋斩杀于稻妻城外。 这些都是再事实不过的事实,然而放眼望去,一堆的假话。为何是假话? 真话说一半,真话不说完,真话不在史册中。 稻妻城边的崖岸,内卫大人一手搭在刀柄上,已经在此眯着眼睛吹了一刻钟的风了。 他在想柿泽公子为何要死。其实在这场闹剧里,他不死,并不会影响结果。柿泽朝野依旧会被逼反,他和千秋依旧会找个由头杀了他,这很容易,因为荒海军中有他们的暗线,哪怕他们不出手,柿泽朝野也会死。 但柿泽公子,他想,他或许该去问问即将找到这儿来的那位。 一身利落衣装,作浪人打扮,头戴斗笠,束发在身后微微摆动,腰间佩刀随着行走的动作,而发出碰撞的金属声。 那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自无人处走了出来,向他靠近。他回过身来,正对着她,反问道:“还戴了面罩?” “内卫大人,休要取笑在下了。”那人开口,竟是女声,再看抬起头来,面具覆盖之上的眼眸清丽,分明是个女子。如此再回过头去看方才,这“浪人”确实有些过分纤弱。 居然连称呼也改了,做戏做全套。“我知道你急着离开。”内卫的声音里确实有笑意,“不急,我需问你几个问题。” 她有些疑惑,又有点害怕对方突然反悔。毕竟内卫如果真的反悔,不给她出城手令,那么她也没辙。 这人吃软不吃硬,她与他也算接触过一段时间,脾气秉性,清楚一点。 “大人,您说就是。”她颔首应下。 第一问是关于今次郎的。他知道春纪确实爱着这位青梅竹马,所以她对今次郎之死所表现出的异常淡然,让他察觉了不对劲。 那日在天领奉行,她之所以急着借口冲出门去,不是因为伤心愤怒,而是不愿意在鹿野院眼皮子底下待久了。 今次郎是怎么死的,她心知肚明。 “鹿野院平藏不是没怀疑过你,只是他找不到凶器,而你的身边又有比你更具有嫌疑的人,所以才收了手。”内卫接着问道:“你和千秋认识,对或否。” 春纪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这句话。她说:“大人若是好奇,问千秋统领也是一样的。” 问到痛处了。不过他并不是有意的,自打青木遥人从荒海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逻辑很简单,如果镇守寺是中立角色,那现任住持又为什么会和柿泽交好。 柿泽公子并不知道他父亲与前朝的那档子事,估计到死也不知道,春纪也没有说,千秋杀他时也没有说。 不,他是不是千秋杀的,还有待商榷。 “为什么要灭他的口。”他纯粹想问这个。 春纪能走到今日这个全身而退的地步,其中八成是那位二世祖的功劳。只是他没有料到,柿泽家的关系如此之差,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谁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也不意外,他自己的情况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稻妻城不缺父子反目,自然也不缺恩将仇报的。他想了想,“你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女子啊。” “此事之中,容我讲理的地方不多。”春纪抿了抿嘴,唇上看着发白:“他要是心中有怨气,来找我索命也好,我认。” 他能吗?估计不行。内卫嘲讽地笑了笑,将手令递给她,“走吧。我当初答应你的事。” 春纪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手有些颤地接过那块樱木制作的手令,愣在原地。 “殿下真的肯放我走吗?”她忽然问。 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他怎么答?总不能说,“我就是殿下,我说行就行”,再说了,留着这个当事人在这儿,日后也只会横生枝节。 “殿下为何要将你留下呢?”他抱着手,淡淡然地反问了回去。 她双手紧握,以至于指尖发白,斗笠遮挡下的面庞有一瞬,反射出晶莹的光芒,随即便被风吹干了。 “大人。”她跪下身,行了一个叩首大礼,声音颤抖:“小女春纪,拜谢大人恩惠,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他做「长公主」时,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真心假意,懒得再去分清。 从头到尾,春纪都是以一颗弱势棋子的身份出现,看客与执棋人眼中,她几乎注定要被牺牲。但她无外乎是个普通的姑娘,对爱情有过憧憬,对生活有过天真的幻想。 今次郎懦弱,她又遇到柿泽朝野;想要离开歌舞伎町,有人替她赎身,她本可以就这样顺势而为,一眼望得到头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名分再难受,也比艺伎要好得多。 她为何不愿意? 千秋统领当时或许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如果命运已经由高位者既定,弱小如尘埃的人物该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来圆满自己的道路。她写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答案。 人应该自私,因为不会有人真心爱你,到了肯为你付出自己以及他人生命的地步,这样的不择手段。 一个注定要复仇的人,一个注定要牺牲的人,他们身上布满了命运的不公感。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目光紧盯着他们的前路,他们不怕世人,他们只是怕愧对过往,愧对死去的人,愧对自己。 这目光正是来自那些人。 爱也好,恨也好,都要先让自己活下去。奋不顾身的爱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是春纪能承担得起的;奋不顾身的恨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不是千秋想要的尘网羁绊。 更何况他们还想要更为奢侈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叫「本意」。 不靠男人活下去,春纪小姐依旧会是春纪小姐。事实上她对自己说的就是这么一番话,她并不矫情,在那日歌舞伎町的雅间内,春纪点明了自己的所为,并向他索求一个机会。 “事已至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离开稻妻城。”她那时就像今日,决绝而又颤抖。 一个能借此次的朝堂斗争,离开稻妻城的机会。 他并不爱管闲事,但对方可是春纪小姐。怎么说呢……他还挺欣赏这样的勇气与手段,换做别人,事情走向恐怕就截然不同了。说不定她比自己更适合当这个「长公主」呢? 可惜换不了。 他只是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索命”一说的话,他应该早就死了八百回。那些因为实现目的而倒在路上,间接或直接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人,他们……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依旧朝着风吹来的方向,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自说自话道: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暮色沉沉,铺天盖地向他压下来。而他的背影倔强又单薄,在风声猎猎的崖岸边,像一个突兀的墨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