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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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鸽子是找到了,却完完全全错认了他心中挂念的好哥哥,这件事让长孙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一个晚上没合眼,一直在脑海里推演着明日去开口解释的情形,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小鸽子再度认出他,再度爱上他呢? 此事对他来说十万火急,比战火兵临城下还让他头疼,不早一点解释,小鸽子的心就会飘向薛宁。 而薛宁,竟像个无关己事的闲人一样,还在房间里研究新买的兵书。 就这样,次日长孙燧顶着漆黑的眼眶爬起床,已是接近正午,他稍作收拾便去泠儿房间找他,却没看见泠儿。 此时的泠儿,已经偷偷溜出了家门。 昨夜他找到了心上人,自然是欢喜万分,从前他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哥哥,如今很可能就是薛宁。现在这个喜讯他迫不及待要和青楼的jiejie们分享。 这段日子他本就常来,所以他没有过多地警觉。 他离家后随意乔装了一番,进入了花街。这边的酒楼早晨还未营业,夜夜笙歌的醉花楼内外是一片宁静。泠儿从后门进入了醉花楼,敲了敲窗户,很快便有个熟识的jiejie出来迎接他。 “泠儿,你怎么又跑来了!” “难道那个将军把你赶出来吗?” 泠儿被拉进屋子,边笑边说:“我今天来是要跟你们说一件好事情呢!” jiejie们好奇地盯着他。很快她们就知道了,原来泠儿终于找到了他的心上人,他一度以为那个哥哥已经死了,如今居然重逢。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哥哥相认,总觉得这一切不像真实的,也怕自己到头来闹了洋相。 “香包也有,还是同样制服的军队,肯定错不了啦!” jiejie们鼓励泠儿早日相认,另外,还希望他早点恢复自由,不要再扮演那个杨公子,以免招来祸事。这些事泠儿都懂,便说杨公子很快便会回长安了,到时候他也就可以解脱了。 泠儿在青楼呆了一个时辰后,jiejie们便目送他离开了。 他笑着走到街上,谁料几个长孙家的家丁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早已在泠儿进入青楼时恭候已久,把他和jiejie们的会面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们的身后,穿得端庄华贵的长孙夫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泠儿的脸上顿时惨白无色。 “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应该叫我‘娘’才是啊。” 长孙夫人冷笑道,她厉色打量泠儿乔装后颇为滑稽的样子,说:“我还在怀疑你最近经常往外跑是想去哪里。想不到,燧儿一开始说的竟是真的,你原来真的只是一个青楼小倌,根本不是杨引弦,真是个天大的谎言。把这个骗子给我带回去!” 几个壮实的家丁架住了泠儿,将他捆上了马车。有几个路过的百姓被长孙夫人的气场和她身后那辆来自将军府的马车所震慑,不敢围观。 这对泠儿来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泠儿是小倌的事情被长孙夫人识破了! 看似温和的长孙夫人,实则是将军府里最严厉,也是最可怕的人。 泠儿被绑着手脚扔到了主厅,他吓得不停流泪。长孙老将军也被请了出来,听夫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和家丁都亲眼目睹自己家的儿媳妇,竟然在青楼和那些妓女厮混,姐妹相称,一看便知他从前身世绝不清白。 “为什么要伪装成杨公子?杨公子现在又在哪里呢?杨家人竟敢这样蒙骗我们,还是说,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夫人厉声质问。 趴在地上的泠儿被吓得浑身颤抖,口齿不清。 此时长孙燧寻了泠儿许久,正当他要出去找,却听家仆说泠儿被老夫人绑起来了,长孙燧大惊,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娘,怎么回事,您怎么把泠儿……”长孙燧冲进了主厅,看到泠儿这么可怜的样子,脱口而出便是他在青楼的花名。 “泠儿?”长孙夫人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原来这个骗子叫泠儿!” “娘,您不要误会,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您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绑起来。”长孙燧跪下来给泠儿松绑,火急火燎的样子心疼坏了。 长孙夫人看儿子这么痴迷,更觉可笑:“该清醒的人是你!我可没有冤枉他,我亲眼所见他去了青楼,而且这段日子他应该常去!他不承认也无碍,只要把他带去杨家对峙便知道了,我想杨老爷应该是不可能错认自己的孩子的。” 当初,长孙夫人本就看不上杨家,认为自己的儿子应该再闯出一番作为,再由圣人指婚,奈何长孙燧对杨引弦实在痴情,软磨硬泡让爹娘答应,她才首肯这门婚事。没想到如今嫁入府上的不是杨引弦,竟然还是个青楼小倌,如假包换。若是传出去少夫人隔三差五往青楼跑,身世又是妓子,作为名门望族的长孙家的名誉,迟早会毁了。 老将军面对这样大发脾气的夫人,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完全做不了主,家内出了这等丑闻,理应是交给内人解决。 面对夫人的质问,泠儿沉默不语,他最不擅长说谎,而这危险的时刻,他已然失去了正常的表达能力,便支支吾吾哭起来。 “燧儿,我记得你一早便知道他是青楼小倌,不是你喜欢的杨引弦,如此便把这个骗子发落了吧。”长孙夫人冷声说。 “发落?你要把他怎么样?”长孙燧急忙抱紧泠儿,任谁也不可能走过来抢人。 “这等行骗之事,自然要状告官府,杨家若有参与,亦要担当罪责,必须给我们家一个交代。”长孙夫人说,“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关到柴房去。” 长孙燧还是紧抱着泠儿不松手。长孙夫人一声喝令,几个家仆走进主厅。 家仆们正要拨开少爷去抢人,长孙燧便嘶吼道:“滚开!你们谁也不能碰他!” 泠儿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将军怎么忽然这么护着自己,鼻子酸酸的,顺势躲到了长孙燧怀中。 长孙夫人气到极点,她自持端庄,这才隐忍不发。更重的话长孙夫人都不忍说,只是冷眼看着泠儿,说:“若是你有半点廉耻之心,就应该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 泠儿浑身发抖,出声道:“夫人……您说的不错,我并不是杨公子……” “那你是谁?说。” “我叫泠儿,是个孤儿。” “之前做什么勾当?”长孙夫人厉声问。 “我……在醉花楼卖身……”泠儿简单介绍着自己可怜的身世,他哭得伤心,让长孙燧看了心痛如绞。 长孙夫人看似满意地点头,又是几声冷笑。 “还不动手吗?”长孙夫人瞪了家仆们一眼。 家仆们见少爷跪在地上抱着少夫人巍然不动,根本不敢上去抢人,他们知道少爷的力气和武功并非他们能敌,何况他这样爱护少夫人,如果和他硬抢,难逃他教训,所以他们迟迟不动手,左右为难。 “燧儿,你这是要和爹娘作对吗?”老将军也发话了。 长孙燧明白娘的苦心,可他的决心同样坚定,他决不能把泠儿放走,他找了泠儿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和他再度重逢,经历了这么多的误会。 情急之下,长孙燧大声说道:“娘,您不能这样对他,其实孩儿真正喜欢的人正是泠儿,并不是杨引弦,也是我自作主张把他带回家娶过门的,不是他有意假扮杨引弦。” 长孙夫人果真一怔,摆手让家仆退下。 长孙燧隐忍又道:“他扮成杨引弦,正是因为孩子怕您和爹不同意这门婚事,恰逢杨公子离家出走,这才让泠儿顶上了他的身份。所以,这件事责任全在我,我不在意泠儿是青楼出身,也不在意他以前做过什么事情,我已经决意要定了他,今生今世也只要他一人,绝不会把他放走。” 长孙燧字字分明语气加重,双手也是紧扣泠儿的衣裳几乎要把他抱疼了。长孙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听到这么rou麻的话,还是震撼不已,想反驳他竟一时哑言。泠儿在长孙燧怀中听得一阵感动,眼泪都忘了流。 长孙夫人知道这段话是儿子临时现编的,和之前的情况有很大出入,可也很明显儿子铁了心要护住泠儿,不惜撒谎也要保护泠儿。自己再强硬下去,只会让母子关系破裂,便叹声说:“既然责任在你,你也去柴房闭门思过吧,至于这个泠儿,也得先关起来,待我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再定夺。” 长孙老将军语重心长说道:“这件事实在太过荒谬,燧儿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也应该考虑一下家族才是。” 泠儿微微推开了长孙燧,他知道自己犯下严重的过错,是很难逃脱这一次惩处。 事发突然,长孙燧没来得及和泠儿相认,便这么被分开了。 长孙燧不敢违抗爹娘去了柴房,泠儿则更可怜,被关到了马厩。 长孙夫人和老将军把薛宁抓过来,问他知不知道事情的内幕。 “薛宁,你一定事情的所有经过,我要你如实说来。” 今天薛宁在主厅外目睹了整个过程,听到了长孙燧为了护着泠儿编出来的故事。 薛宁心向少爷,又不敢胡言乱语,便说了个深情款款的版本,希望他们二老息怒:“夫人,老爷,其实这个泠儿正是十年前少爷跟着军队出征期间,在长安城郊遇到的一个可怜的流民,外号小鸽子,当时正值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大家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吃同住,少爷爱上小鸽子,属实是再正常不过。后来二人失散十年之久,少爷好不容易才追查到了小鸽子的下落,却误以为小鸽子是杨引弦,于是向杨家提亲,态度强硬了些,那杨公子实在不愿意嫁给少爷,便逃婚了, 泠儿则是杨家那边的人安排来伪装杨公子的,杨家忌惮长孙家的势力,所以找了个替身,但他们没想到,泠儿恰恰才是真正的小鸽子,少爷已经认出他了,得知他这些年过得颠沛流离还被卖到青楼吃苦……” 听了这段故事,长孙老将军便觉得这件事情有可原,感叹道:“燧儿当真是个痴情种啊,这个小鸽子也是可怜人。那现在杨引弦在什么地方?” “少爷派人去找过,已经联系上了,他坚决不愿意嫁给少爷,也不愿意回到长安,还默许泠儿继续假扮他。”薛宁道,“毕竟他现在名义上是少爷的妻子,若是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最后几个字薛宁说得较为小声,因为听上去长孙家仿佛是当地的恶霸一样。 “原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还把杨公子逼到了这个份上。”老将军唉声叹气说:“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怪长孙家当时向杨家施压,夫人,您就消消气吧。” 长孙夫人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过不再反驳了。 “我已经明白了。”长孙夫人缓和语气说,“看来这桩婚事根本就是个错误,当初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想如今还是早点和离的好,这样泠儿也不必假扮杨引弦了,杨公子也能早点回到长安来。” 很快,她起了一个主意:“薛宁,你去把泠儿放了,安顿在外面。” “安顿在外面的意思是?” 长孙夫人说:“燧儿这么喜欢他,自然是会把他找回来的,可他在醉花楼的出身传出去实在有损长孙家的颜面,我必须想出个两全的法子。” 随即,她低声向薛宁说了几句极为重要的吩咐,薛宁立刻会意。 看来夫人已经不打算阻拦少爷,可是这件事并不能马上有一个结果。 长孙夫人又道:“明日我会通知杨家人,杨引弦已经离家出走,得把真的杨引弦找回来和燧儿正式和离,才算了结这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