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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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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没回去,反倒带着王启年去了一处。

    “我要见朱格!”他站在一处办事处外喊道。北齐暗探司理理被捕,极大可能会供出林珙来,现下陈萍萍又重新掌管鉴查院,朱格要早做盘算。正当他清点着记录林珙的行踪的卷轴时,来人通报说范闲要见他。

    朱格心下正气愤范闲坏了他的好事,他将卷轴重重一摔,甩甩袖子,“不见!”

    范闲本来也没准备见朱格,他只是心里畅快故意给朱格添堵罢了。这收到回复又吵闹了几句便离开了。王启年被他这番行为弄得糊涂,“大人,为何要求见朱大人呢?”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就是这般。”

    “大人英明。”王启年尬笑着,心道小范大人果然不同于别人,连气人都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大人,这天色尚早,咱们要去哪儿啊?”王启年眼见范闲的脚尖一转,进了胡同巷里,那是去二皇子府最近的路。这话是白问了。他忙跟上去,小声进言道:“小范大人,别怪我多嘴,京都城里您和二皇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我想,还是小心为妙。”

    范闲的脚步顿住,这胡同巷窄小,两边的白墙却有四层楼高,正值夏季,雨水多日光好,爬山虎也开始疯长,大半墙上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叶和藤蔓。巷中无人,范闲也不怕隔墙有耳,“你放心,我有分寸。安心跟着我,少说话多做事,我定不会让你吃半分苦头。”

    点到为止。王启年应下,一路上不再言语。

    论年龄和资历,王启年比范闲多出不少,只是范闲的作风格局皆远在他之上。因此哪怕范闲把他和二皇子的关系公之于众,王启年也依旧深信范闲。

    范闲只身入了二皇子府,王启年也奉命去寻一把好剑。

    “殿下,范闲来了。”

    李承泽在院中摆了摇椅,正躺在上面懒洋洋地晒太阳。范无救适时提醒,李承泽眼皮都没抬,他将右手举起,做出退下的手势,不料在半空被范闲捉个正着。

    他睁开了眼睛。此时日光正好,范闲的出现恰好遮住了强烈的阳光,为他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才来?”李承泽语气里有些嗔怪。

    范闲细细揉着李承泽的指节,李承泽细皮嫩rou的,不一会指节上就透出淡淡的红色。“殿下这是想我了?”

    许是被说中了心事,李承泽偏过头不肯看他。范闲觉得稀奇,他抓住摇椅的扶手,凑上前去,想要看清李承泽的神情。摇椅突然向后倾斜,李承泽感到重心下落,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范闲的衣襟。等到摇椅平稳,李承泽的整个身体也微微后倾,只能在余光中看见范闲。

    阳光彻底罩住了他。廊上木凤凰的双眼与他对视,在光下,那凤凰的眼睛似乎闪着金光。他移开视线,看向广袤的天空。一只只信鸽飞过,来回穿梭织成一张巨大的情报网,而他被困在网里。

    他感到命运被cao控的恐惧,不敢再看,只能抬起头来。范闲笑着问他:“殿下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在看信鸽。”李承泽没理会范闲疑惑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们飞来飞去,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范闲,我怕我们斗不过。”

    李承泽向来敏感多疑,范闲明白。他松开摇椅,将李承泽扶起,两人一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树荫打下一片,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范闲将李承泽揽入怀中,“这一世我本不想牵连你太多,只希望你安枕无忧便可做个皇帝。承泽,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有十足的把握。”

    “范闲,我想知道。”

    “好,我细细说给你听。”

    两人坐在树下,一人滔滔不绝,另一人静静聆听。再强烈的阳光也伤不到他们分毫,因为他们就在保护之下。

    李承泽手指上缠绕着刚摘下的狗尾巴草,他甩着前端的毛绒绒一坨,轻轻拍打着范闲的手心。“你是说,你有一个你母亲留给你的秘密武器?谁都能轻易杀死?”

    说起叶轻眉,李承泽有些模糊的印象。她很活泼,爱穿浅色衣裳,总爱在宫中闲逛。有次他因背错了书被责罚,是叶轻眉出现帮了他。这段记忆十分久远,但却是他幼时为数不多的温暖。

    “你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李承泽扔下那草,握住范闲的手。

    范闲眼神一亮,“你见过她?”

    范闲手中的力道紧了紧,李承泽低垂着眸,轻轻地说:“就见过一次。我被父皇罚了,是她替我说话。她说,人的价值不应由功名利禄定义。即使我日后不成大器,我也会在别的地方发光。”

    “那庆帝说什么?”

    李承泽苦笑:“他说啊,皇子该有皇子的样子……”

    庆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承泽做一个闲散王爷。他老谋深算,想利用所有人为自己和庆国的未来铺路。要说他多在意李承乾这个太子,其实没有,只是李承乾的性子更适合做掌权者罢了。而李承泽,尽了自己磨刀石的责任便可以光荣赴死了。

    范闲的眼神柔软,他轻抚着李承泽垂下的嘴角,声音似风似云:“承泽,你想亲手杀死他吗?”

    李承泽犹记剧毒入腹的痛楚,也记得含着恨意写下的遗书。不,那不是遗书,是诅咒。

    他眼中似是擒着血泪,重重地说:“好。”

    天边的晚霞烧得艳紫,范闲也到了该走的时候。李承泽拉住范闲的衣角,霞光映在他的眸中。这是不舍。

    范闲抱住李承泽,鼻尖抵着李承泽的脖颈,他张开嘴轻轻咬了下去。李承泽轻呼:“范闲,你属狗的啊!”李承泽的颈部留下浅浅的牙印,范闲的笑声则闷在胸腔里,带着笑意的震颤传给李承泽,李承泽和他抱着一起笑。

    等到两人笑够了,李承泽的喉咙像是被摩擦,生着燥意,他说话的声音也像地上野草般沙沙作响:“范闲,明日我要去见姑姑。”

    “牛栏街的事,我瞒不了太久。姑姑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说完他咳了几声,嗓子也好转了些。

    “就算司理理不说,我也可以直接杀了林珙。”范闲替李承泽顺着背。

    这话虽简单粗暴,却也在理。他们早已知道长公主借林珙之手安排刺杀,程巨树已死,司理理又被关在暗室,范闲只要对外宣称司理理招了,林珙的死就顺理成章。

    毕竟,只有司理理才知道真相。世人又怎会料到范闲未卜先知呢。这般做法,有个弱点。李承泽斟酌着开口:“婉儿……他到底是她的二哥。”

    林珙的死李承泽并不在意。可林婉儿与他一同长大,情谊还是有的。更何况,范闲还是林婉儿名义上的未婚夫。

    日头已经落下,天变成灰色,显出月亮隐约的轮廓。空气中的潮气开始凝结,在枝叶上结起绒绒的水雾。

    范闲理解李承泽的顾虑,他拢了拢李承泽的衣衫,将他带进屋里,又把大开的窗户关上,只在下方留了五分之一的缝隙。做完这些,他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承泽,我心知你挂念婉儿,只是对我来说,林珙必须死。”

    李承泽不再多虑,他的眼里又出现那熟悉的算计,勾得范闲一再靠近。他用食指点在范闲的左肩,吐气如兰道:“明日,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