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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旧梦

    傲长空十八岁去城郊一家孤儿院认回了他早逝jiejie的孩子,手续是风万里帮忙办的,他负责跟小孩玩。那是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福利院的孤儿们几乎全都跑去后山的一条小溪玩水了,破天冰没有去,只折了两根树枝充作长剑,自己和自己打架。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呀?”十八岁的傲长空走近八岁的破天冰,他背着双手,脚步轻快,语气活泼,脸看上去丝毫不像是马上要当监护人的大人,反而圆鼓鼓的带着些许稚气,“其他小朋友呢?你没和他们一起呀?”

    “没有。”他的金眼睛让破天冰觉得很亲切,想必是因为镇上的大人都是蓝色的眼睛,“其他人出去玩了,我不想去。”

    “那你想玩什么?”

    破天冰眼看着陌生来客直接盘起腿席地坐下,那一身衣裳白得像云朵,亮晶晶的纽扣和饰品像是从天上摘了一大把星星,但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么漂亮的衣服沾染地板上的灰尘,说坐就坐。于是破天冰心想,自己面前这人一定超有钱,比镇子上最阔的开连锁餐厅的老板家还要有钱,那他是来干嘛的?还张口就要指点自己的剑术?破天冰一边抗拒一边却又难掩好奇,等到风万里随前台接待的福利院职工走进这间活动室,就见这俩小孩,各自擎一根简单削了几下的长枝,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你来我往切磋得火热。

    风万里忍俊不禁,笑声惊掉了破天冰手里的树枝剑,还惹得他师弟傲长空连连叹气,抱怨他只知道观棋不语,却不愿意多等哪怕一分钟,等这场儿戏一般的比试分出胜负。

    “你已经玩得够久了。”风万里道,“我刚在前台登记完,一转眼你就消失了,是来找这个孩子了吧?现在差不多两点四十,你算算,多长时间?”

    “……”傲长空很轻地撇了撇嘴,朝破天冰摊开右手掌心,把树枝还了回去,而后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好吧,应师兄要求我补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傲长空,这位是我师兄风万里。我年满十八岁,可以做你的新监护人了,你想跟我走吗?”

    一番话槽点过多,破天冰结结实实愣得彻底,最后胡乱挑了个问题:“走……去哪里啊?”

    傲长空误以为小孩这是心动了,顿时眼睛一亮:“去上城区!我新买了一套房子,师兄和我一起住,还有一个银白头发的哥哥时不时会过来串门,他可温柔性格可好了,当然师兄也温柔,我……我喜欢小孩子,能陪你玩儿。”

    职工女士在一旁看着,不免暗自摇头,心想这么哄孩子哪能有效果呢,但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这位新监护人自己也一样是个孩子。她望向风万里,觉得做师兄的多少成熟稳重一些,没想到这位的脑回路也是不同寻常——“你想打败他吗?”

    “诶,打败我?”傲长空单手一撑地,改坐为蹲,腰杆挺得笔直,右臂横肘架在破天冰的肩膀上,朝风万里一抬下巴,挑衅地眨了眨眼。不过由于脸尚且稚嫩而孩子气,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倒是可爱居多,“师兄你耍赖!你自己打不过我,就撺掇人家小孩子长大了来打我,他跟我可是差了整整十岁呢!不行不行,你这太不讲道理了。再说了是我先来的,我已经占着他了,你不准和我抢。”

    风万里含笑摇了摇头:“什么叫你‘已经占着了’?的确,法律上你是他的监护人,但……“

    “抱歉我来晚了!“

    伴随着敞开的门被人示意性地敲响,一道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仓促打断交谈。破天冰听出这是院长先生,心里难免觉得别扭,侧过脸不想搭理。如果可以破天冰其实想直接溜,但在他身侧傲长空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挪动步子,手臂也依旧揽着他的肩膀,于是他明白自己不能走了。屋里四个成年人互相介绍、寒暄,破天冰记起刚才傲长空所提到的“新监护人”,暗暗心想,院长先生放下祷告急忙赶回来就是为了谈这件事吧?

    先生唯恐别的好孩子同他这个金眼睛的打架,肯定迫不及待要撵他走,更何况这位新监护人既有钱还年轻,最容易上当受骗了——瞧瞧院长先生那殷切的样子!破天冰蓦然生出几分后悔,早知道院长也会掺和进来,他不如直接……直接什么?直接答应跟傲长空走?还是一口回绝,偏不遂了院长的意?

    唔,算了算了,不要拒绝了。破天冰很清楚,院长看上去脾气软好说话,实则固执得不行,既然决心要甩开他,那宁可睁着眼睛扯谎、把孤僻小刺头夸成沉静乖宝宝,也一定要哄得新监护人晕头转向,恨不能一秒钟就办完手续把人带回家。

    “……哎,来来来,小、”院长顿了一下,随口糊弄了一个昵称,那会儿破天冰还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小天,你过来呀,别总躲在后面不说话。以后战神大人就是你的新监护人了,那先锋阁下和城主也都是你的新家人,来,给先锋阁下问好。”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和小天认识啦,不用再额外问好了,多麻烦。”傲长空略微拧起眉头,“倒是你,院长先生,干嘛一直叫我‘战神大人’?你和我们师父一个年龄,妥妥地是长辈啊,所以我一听你讲敬称心里就一咯噔,请你别再讲了。”

    “那,阁下……”

    “我有自己的名字!”年轻的红发战神性格像一团噼噼啪啪的火,“你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傲长空。如果实在不习惯直接喊名字,你在后面加个‘先生’也行,我已经十八岁了,叫先生也不算失礼。”

    风万里跟着表示赞同:“是啊,您太客气了,院长先生。我和师弟年纪轻资历浅,您就当我们是两个普通晚辈吧,否则我们实在很不适应。”

    破天冰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大半,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纠结区区一个称呼,好在院长从善如流,称呼问题被揭过,连带着那些令破天冰听了想打呵欠的漂亮话似乎也一起消失了。交谈回到正轨,风万里和院长去办户籍转出手续,生活老师领着破天冰收拾行李,傲长空也跟了过来。福利院长大的孩子,私人空间和私人物品都不会很多,主要是课本、作业、奖状、学校奖励的文具书籍等等,一个纸箱便足够。

    “被褥不需要收拾吗?”傲长空拿手指戳了一下小孩,结果身高预估失误戳到了脸,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戳了那么一两下,“还有玩具,那涂成蓝色的竹蜻蜓是你的吧?”他看见上头用黑色油性笔写着一串编号,破天冰的部分课本和作业本上也有相同的编号。

    “不是。”小孩顿了顿,拽拽他的袖子,让他稍微俯低身子,而后悄悄地咬耳朵,“被褥和玩具都是福利院发的,我不能带走。”

    “诶……”

    傲长空祖上N代都是金眼睛,他一生下来也是金眼睛,于是一生下来便有了名字,不像家族里别的兄弟姐妹还得进通识学校兢兢业业考A,以换取让族老命名的资格。他没有普通孩子该有的经历,也就不清楚普通孩子身份编号的格式,只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号码,故看到数字就以为是身份编号,但其实那不过是福利院为方便区分随便写上去的。

    “好吧,不是你的就算了。”傲长空又重新站直,用正常音量问道,“除去这些还有什么?”

    “应该没有了吧。9……呃,小天,”生活老师险些咬着自己,“你还有什么老师不知道的东西吗?”

    破天冰摇摇头。

    “行,那我们走。”

    傲长空的行动力过于强了,直到被牵着小手离开福利院的大门,破天冰才如梦初醒,用力反握住新监护人的手,深感不可思议。自己这就能离开了吗?原以为至少得通过升学考才有机会离开,这下可好,一步提前了好几年啊!

    他们所生活的能源之城是全体非夜行族群对抗血族的核心以及中流砥柱,地位无比重要,因此在好几辈人之前就实施着严格的计划体制,所有孩子五岁至十五岁统一进通识学校接受教育——包括福利院的这些孤儿——相关部门会综合评估在校期间每个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天赋和资质,等学程期满就分配他们去各个专业学院接受不同方向的进阶性培训。通识学校里大家千篇一律,尚未长开的五官模糊而相似的面容,灰色的头发,蓝色或金色的眼睛,彼此以学号称呼而没有正式的名字,很无聊,但还是比福利院更好一些,所以破天冰不讨厌上学。

    在破天冰的记忆中,八岁那年的夏天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一眨眼就结束了。新监护人傲长空说话算话,领着他住进四室三厅的大房子。当时屋内的陈设还很简单,傲长空让他选一间自己喜欢的卧室,他选了窗户最大的,因为喜欢晒太阳,然后房屋布局就这样敲定了,破天冰选的那间是儿童房,左边是书房,右边隔着餐厅是客房,对面是主卧。

    但这位监护人比破天冰所想象的还要更加忙碌那么亿点点,上午他们离开小镇,下午布置卧室外加大扫除,晚上去风万里提前两周订好的饭店包间,三人一起吃了顿饭,翌日凌晨傲长空就走了,说是突然来通知要出任务。这紧急任务一做就得一两个星期,还是基于万事顺遂的前提,倘若不顺,那可难说得很,据风万里所言最长的一次足足有八个月,从春末搞到凛冬,最后好歹是赶上了回家庆祝新年。

    “什么任务要做八个月?”

    风万里摇摇头:“保密协议,我不能说。”

    “喔……”

    眼下房主远行,风万里留在家中照顾破天冰,煮饭洗衣扫地擦窗辅导功课简直无所不能,也带小孩逛过几次公园与博物馆。他看上去非常年轻,性格却沉稳,知识储备也相当渊博,再加上举手投足展露的良好教养,无不令破天冰百思不得其解于他为什么甘愿把主要的时间精力花在养孩子,更何况监护人还不是他,他没有抚养的义务。写完全部的暑假作业后小孩终于忍不住问风万里:“先生不需要上班吗?”得到的回答却远远出乎意料——

    “我不上班。”风万里的神情有些莫名,“我今年二十岁,还在上大学啊。”

    “啊?!那‘先锋阁下’……”

    “只是荣誉称号,为了表彰我偶然立下的一次战功,没有实质的调兵权。”

    破天冰讷讷“哦”了一声,仔细想想,觉得这要怪十八岁的战神大人所带给他的冲击力过于震撼,因此他才丧失了正常人对年龄的正常感知。

    “今年各级院校的开学时间都挺接近的。”既然提到相关话题,风万里就顺便向破天冰交代了另一件事,“开学之后我得住校,没办法经常回家。雇的钟点工你已经认识了,有困难或者需要买什么东西都及时讲,别怕麻烦,我有给她涨工资。”

    “嗯,好。”

    钟点工每周来一次,周五下午或周六上午,工作是清洁整座房子的地板和墙壁。破天冰初次遇见这位稍稍上了年纪的爽朗阿姨,就由风万里指导记下了对方的通讯号,加入常用联系人名单,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人了。类似这样熟悉起来的还有小区物业、保安、快递员、个体商贩等等,风万里领着他挨个认识,设想各种五花八门的他可能遇到的情况,然后耐心教导他该去哪里找谁解决问题,堪称无微不至。

    但破天冰倒不曾觉得自己是被当成了什么也不会的小毛孩,相反,他很高兴风万里愿意教自己这些,仿佛前辈引导后辈去适应一个全新的环境。

    事实上,风万里也的确没有视破天冰为需要自己刻意保护的孩子,准确来说,他其实没有所谓“孩子”与“大人”的概念。人总惯于以己度人,风万里承载着过重的期望而诞生,一枚剔除了“缺陷”的果,聪慧而早熟,谁都不当他是普通孩子,他也就不明白何谓“普通”,破天冰好奇什么他就解答什么,浑然不觉有些事真的不太适合让小孩子过早知道。

    比如Alpha的易感期。

    那天早上风万里硬生生被自己后颈散发的浓郁信息素给呛醒了,他有一点起床气,不严重,而且他藏得很好——至少风万里是这么认为的——但大清早一针抑制剂强压下信息素乃至生理欲望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他往脸上泼了把冷水,抬头盯着镜子,犹豫几秒,决定今早就不去喊破天冰起床了,以免吓到人家。

    偶尔睡懒觉也没关系,是吧。

    不过破天冰还是早早起了,只多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生物钟真强大。起床后没看见风万里他有点慌,以为对方生病了,或者熬夜了起不来,诸如此类,尤其主卧的门还是一反常态关着的。他试探着敲了敲门,结果卧室门压根儿没锁,被他用力过猛地一敲直接开了,就见门内风万里正卷着睡袍袖子,往自己的右臂静脉打第二针抑制剂。风万里的膝头还乱七八糟搭着几件衣服,隔得远看不清,只知道是白色的。

    呀,果然是生病了吗?破天冰心想。

    “去医院?”

    “不用。”

    “可是打针要医生才能打。”从前在福利院是这样,也只有严重到需要卧床的病才会请医生来给生病的孩子打针。破天冰迟疑了一会儿,“不是这样吗?”

    “不全是,取决于注射药物的成分,有些处方药必须去医院开,但Alpha抑制剂不是处方药,Omega的才是,所以我能自己打。”风万里拔掉针头,用棉签按压创口止血,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破天冰,“学校有没有教过你们什么是‘第二性别’?”

    “第二……性别?”

    看来是没有。

    简单收拾好自己和房间,第二性别小知识开课。Alpha、Beta、Omega,易感期发情期性别分化,各种名词纠缠在一起,破天冰听不大明白,末了抓住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目光炯炯:“所以这不是生病?”

    “嗯,不是生病,只是正常的生理周期。”

    “太好啦!”

    风万里一愣,继而笑得温和:“你担心我生病呀?”

    破天冰不假思索点点头,见风万里笑意加深,又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红着脸找补:“生病了很难受的,还要花很多钱,所以最好谁也别生病。”

    接下来几天风万里都没出家门,买菜买日用品均可以走线上,但他们这个小区进出要刷脸,买的东西人家店主送不进来,得劳烦破天冰拖着小车去指定地点自行取货。易感期的Alpha对信息素极端敏感,闻到Omega会发狂,闻到Alpha更狂,乃至威胁社会治安,故风万里非常自觉地蹲在家中长蘑菇,需要出门见人的事情则一律交由小孩去办。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但这么安排小孩看上去很开心,一副被委以重任的自豪模样,风万里乐得如此,便随他去了,自己在家里含着模拟Omega信息素的易感期脱敏药片给小孩zuoai吃的草莓冰沙。

    一周过后,破天冰觉得易感期好像也没什么吓人的,瞧风万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像是要“威胁社会治安”呢?不过也未必所有Alpha都愿意安分守己。手臂粗壮身材高大的粮油店搬运工是Alpha吗?总是凶巴巴瞪着眼的保安先生是Alpha吗?新闻节目上高谈阔论的政客是Alpha吗?破天冰偶然窥见成人世界的一角,便总忍不住因未知而深感好奇,小脑袋瓜想东想西,所幸不妨碍他干正事。

    周六钟点工过来做清洁,她与大多数人一样是Beta,丈夫孩子也都是Beta,研究表明Alpha和Omega的结合最容易诞下同样是少数性别的后代,鼓励生育的各项举措又基本不关性细胞活力很低的Beta什么事,导致在发展水平一般的乡镇Beta家庭扎堆,而在上城区少数性别却长期拥有并不少数的占比。

    “表哥身体不舒服在卧床,他的房间这次不用收拾了。”破天冰把风万里交待过的托辞转述给钟点工。

    到周日,情况却突然变得严重了,风万里一整日都无精打采,晚饭也没吃。快九点的时候破天冰煮了包速食汤面,调料只搁一半,煮到面条用筷子一夹即断才出锅,热腾腾一大碗端去主卧摆在床头。他放下碗,红通通的手指赶忙捏住凉冰冰的耳垂降温,见风万里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了蚕,脸颊红得异样,怎么看都像是发烧,遂伸手去试对方额头的温度,而恰在此时风万里睁开了眼。

    “别担心,只是过敏。”风万里用气音轻轻说道,喉咙与后颈俱是一阵接一阵烧灼的疼,“易感期通常要持续三周,我刚换了第二阶段的抑制剂,身体不太适应,明天就好了。”

    破天冰揉揉鼻子,一开口竟有些哽咽:“真的?”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你先回房间睡觉去吧,面我等下再吃。”

    “嗯。那、那晚安?”

    “晚安。”

    风万里说的一点儿不错,到第二天他就恢复了精神,至于这精神是因为身体适应了抑制剂,还是因为傲长空提前完成任务回家了……破天冰觉得更像是后者。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厨房煮些软烂的粥,结果被蹲在冰箱前的人影吓了一大跳,随即又被恍若具象化的阳光抱了满怀。傲长空搂着他,原地转了几圈,轻轻抛起,再贴贴脸颊,两双灿烂的金眼睛热情对视,他的监护人笑得无比快活:“真好,长rou了,师兄养你果然很尽心呢!”

    彼时风万里仍赖在床上醒神,半睁着眼,隔门听见师弟的笑语便忍不住跟着笑,笑完了又嫌弃自己这样不行,懒懒散散,不懂克制,太不像话。然而师弟做好饭回来亲亲他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撒在颈侧,像有小猫爪子在挠,他心念一荡,只觉脑子都酥了,兴高采烈指挥他当一个正常的易感期Alpha,脱离高级趣味。

    “师兄要接着睡吗?”傲长空敲了敲卧室门

    “等下午吧。”

    因着傲长空提前回来了,昨日在网上预约的外送订单就全都取消了,傲长空自己列了购物清单领着小孩去社区中心的大型商场采购,顺便在商场顶楼的儿童活动中心体验了一阵子,还约好下次等风万里出了易感期,他们仨要一起过来玩。

    下午他们在客厅投屏看《Silver Bullet》系列一到四部的片子,这个系列电影主要讲血猎组织总部从月神殿转移到能源之城初期,人类主角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形形色色各有所长的伙伴,一步步组建起特别行动小队乃至担任总部首领,成为一代传奇。前四部基于历史进程与现实人物改编,武打文戏并重,惊险刺激的同时亦不乏深刻思想,傲长空很喜欢,不过第五部让人类主角和新出场的亡灵之都混血公主搞暧昧之后他就没再看了。第一,他觉得爱情不应当动摇主角的立场,至少面对公众的影视作品不适合这样拍;第二,感情线他只接受主角与主角回忆中温柔坚定却下落不明的学长,编剧拆他cp,差评;第三……亡灵之都这种极端追求纯净血统的纯血种大本营怎么可能冒出一个混血公主啊?!

    破天冰从前在小镇压根不知电影为何物,最大的娱乐消遣除了四处跑着玩儿就是看书、看连环画,因此被眼前这新奇玩意迷得神魂颠倒,目不转睛,甚至连外界的某些响动小孩都无意识忽略了,比如风万里披着薄绒毯子慢吞吞推开卧室门,梦游似的踱去傲长空身旁坐下,头枕着他这位Beta爱人的肩膀,阖眼似睡非睡。

    “呃,吵醒你了?”傲长空一面悄声询问,一面忍不住伸手扒拉师兄额上乱翘的刘海儿。

    “没事,原本我就没睡着。”风万里嗓子有点哑,咕哝道,“片头曲一响,知道你又在看这个,更睡不着了。”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风万里停顿了十多秒,像是因困倦而反应延迟,“我没说不好看。”

    傲长空被他勾起兴趣:“那是为什么睡不着?”

    “就是睡不着啊。”调整至最舒服最习惯的姿势,风万里搂住师弟,像是小孩睡觉大多喜欢抱着毛茸茸软绵绵的玩偶。他觉得满足,轻轻笑了一下,“要说原因也是有的,你自己猜。”

    “我不猜。”

    “干嘛不猜?”

    “我就不猜,等你憋不下去了主动告诉我。”

    风万里迟钝地意识到竟然还可以这样,睡意笼罩的脑袋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回击,Alpha的本能冒出一鳞半爪,弄得他心浮气躁牙口痒痒,遂张嘴咬人,咬师弟的耳朵,忿忿地在心里暗骂一声“小坏蛋”。可小坏蛋实在很聪明,又很懂他的心思,知道所谓自己猜不过是小别胜新婚后一时兴起的情趣,而非刻意设置谜题难为对方。他果然憋不下去,收拢手臂蹭得更紧,脸颊略略发烧,十分不好意思地问了个貌似平常的问题:“银弹系列你最喜欢第三部吧?”

    第三部的故事线是主角小队如何从一帮性情迥异的个体转变为缺一不可的团队,主角的领袖魅力初步彰显,还有很多与学长的过往回忆,文戏之精彩堪称全系列巅峰。

    傲长空确实最喜欢这一部,他们第一次……唔,宽泛意义上的约会,就是银弹3重映傲长空买了两张连座的票请他看电影,他为了及时赴约错过了食堂每周五限时限量供应的双皮奶和绿豆冰,于是看完电影傲长空还顺便请了他一顿下午茶。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仿佛历历在目,他记得傲长空说,最喜欢主角和学长这种类型的亲密关系,喜欢这种知己间的感情。周围人都觉得学长是个过于理想主义的疯子,只有主角真心认可,而主角在陷入低谷时也经常依靠学长曾经的教诲重新看清前路。“他们是世间最能明白彼此的人,如果要谈恋爱也只能是和对方了吧?否则,”傲长空摊了摊手,“枕边人却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想想就好悲哀啊。”

    “然而现实中随处可见这样的悲哀。”

    “哎,人还是要有梦想的嘛,倘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那梦想就更不可能变为现实了。”

    “……也对。”风万里挖了一勺杏仁豆腐,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煞风景。

    “反正我呢,就喜欢纯洁纯粹的感情,不爱看什么仇人变情人的戏码,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吸引观众的噱头,没意思。银弹3我找资源下载了各种版本,翻来覆去重刷了不知多少遍,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金色的眼睛看向他,笑出两弯月牙,“有师兄之后,更喜欢了。”

    距离那次约会差不多已是一年,三百多天过去,一个普通却也不普通的下午,风万里闭着眼睛,胆怯与迟疑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轻轻开口,是时隔一年的回应:“曾经我不喜欢任何涉及血族的文艺作品。我亲手杀过那种夜行的怪物,我知道现实远没有那么多浪漫主义的情节,嗯,你也能明白的吧?但是……”

    “但是?”

    “但是,拜师之后,遇见你之后,我好像开始喜欢了。”风万里深吸一口气,“你所梦想的那种感情,那种知己间的爱情,我正在体验它。我们正在体验它。它确实非常美好,难怪你喜欢,我也喜欢。我喜欢我们现在的关系。”

    傲长空眨眨眼。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投屏上银弹1正放到最激烈的打斗高潮,主角被满月之夜发狂的狼人同伴揍得浑身是血,阴影处闪过几双属于血族的红眼睛。

    “风万里。”

    现任战神大人属实年轻得过分,缺乏常识,弯弯绕绕的话他总不乐意听,而轮到自己表述观点时他总爱挑最直白的字眼,要是哪天他也弯弯绕绕地讲起话来,不必怀疑,定是阴阳怪气。

    “你是想说你爱我吗?”

    “啊!我……”风万里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支支吾吾,霎时没了睡意。

    “喜欢我们现在的关系?那你是希望现在的关系持续下去?你想和我结婚?”

    “不不,结婚什么的还是太早了你才、才十八岁!”呃,虽然年龄倒是已经合法了。

    “那你就说你爱不爱我嘛。”

    傲长空心想,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干什么要讲“正在体验爱情”?拗口,他不喜欢。

    “我……”

    “我的亲娘欸你能不能别他妈的磨蹭了?”狼人同伴抓狂的大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打昏我!快!你一道咒语下去我俩都安全了,就一道咒语,一句话!说句话能要你的命吗?!”

    那厢,破天冰早已不自觉捏紧了两小拳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模模糊糊他好像听见了谁在笑?错觉吧?谁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笑出来?

    “……”傲长空死命捂着自己的嘴,然而挡得住声音挡不住笑意,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得活似一把快乐的筛子,被风万里担忧且疑惑地伸手来扶。终于傲长空笑够了,放下手,眼见师兄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再次一弯眼睛,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对方轻启的嘴唇,“好啦好啦,知道你爱我了,别紧张,我又不会要你的命。”

    风万里感觉自己很丢脸,于是很用力地回吻他。

    “其实,”亲吻的间隙风万里试图解释,“其实我想说,你冒那么大的险提前结束任务回来,甚至也没走流程打报告,只为照顾我的易感期,我心里是非常感谢你的。能见到你真的非常开心,我真的不想和你闹脾气,昨晚……那不是我的本意,你相信我。”

    “嗯,相信,我肯定相信你啊。”傲长空的唇舌辗转向下,在喉结处盖了个戳,“况且昨晚你弄得不shuangma?要我说,超爽,我出任务提心吊胆半个多月了,昨晚超解压。”

    风万里红着脸退了回去,伸手轻轻一掩师弟这张令人难以招架的嘴:“有小孩在,别说了。”

    “好呀,”傲长空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提议,“那我们去床上说?”

    几秒钟的沉默,而后风万里战胜了方才可耻动心的自己,义正辞严:“我还是多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