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16

    到了平洲，马哥的朋友来接他们，是个爽朗的中年汉子，人称三哥，他们一行人把行李放到了酒店后，由三哥带着去了平洲的古玩夜市。

    夜市上分外热闹，人来人往，跟的不紧一些，看的不牢一些，错身就能把人给丢了，皇甫活脱是个小疯子，在各个摊子上窜来窜去，要不是庄睿死死拉着他的胳膊，怕是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回，皇甫在这个摊子上已经蹲了好些时间了，他俩跟马哥走散了，庄睿忙着联系马哥，确定了一会儿在孔桥上见面，回头来看，皇甫还在摊子前发愣，真是少见，莫不是瞧上什么了。

    “怎么了？”庄睿蹲在了他身旁，见他盯着摊子角上放着的一堆碎片，有些奇怪，便仔细看了几眼，好像是个铜镜，他开了黄金瞳去看，却没能看出什么来，似乎只是个年代有些久的碎片，“老板，那个怎么卖？”庄睿伸手一指。

    “诶，您眼光不错，这可是一套的，虽然这碎片不太完整，但是应该是能拼出个型儿的，质地呢倒是一般，不过年代久啊，用来收藏还是很有价值的，也不坑您，您要是喜欢，三千块您拿走。”

    三千块其实不贵，特别是皇甫看的都入迷了，根本都没听到他们说话，不然，照以往的经历来说，这么一堆破烂碎片卖三千块，他早急得跳脚了。

    皇甫这个状态实在是不太对劲，庄睿有些担心，将人晃醒了。“你怎么了？”皇甫只是看着他，没什么反应，“你是想要那个么？”

    皇甫看着那堆碎片，沉默了许久，“我不知道。”

    算了，回去再问吧。庄睿叹气，“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三千块买这么一堆，要是皇甫清醒过来，指不定怎么后悔，怎么嫌弃他败家呢。

    老板大概是没想到有这么实诚的冤大头，便大方的拿了个盒子把东西装起来了。庄睿从老板的手里接过了盒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他下意识有些好奇，便开了盒子，拿出了一个碎片，细细看着，却没发现什么。皇甫诡异的沉默着，也伸手来探他手里的碎片，而就在皇甫的手碰到碎片的一刹那，庄睿的眼睛忽地开始刺痛。

    就如同那天在灵河当时，被什么碎片割破了眼瞳，那样的剧痛。

    庄睿猛地闭上了眼，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围的人都变换了装束，层层叠叠的长袍，头上梳着各式的发髻，或是长簪，或是发冠，而他面前该是皇甫的位置，却空无一人，怀中也空无一物，他望着熙攘的人群，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蓦然，“阿睿。”不知是谁在他耳边轻叹，又不知是谁握住了他的手，他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的却是皇甫正抓着他的手腕，满面焦急，他眼前的那些诡谲的场景悉数消失，似乎只是幻觉。

    “小睿？”皇甫拼命的掰开了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紧紧地握着那铜镜碎片，已然被划破了，血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庄睿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三个字，不由得惊了一下，任凭皇甫拽着他四处去找门诊。

    尺之璧。

    尺之璧是什么？

    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庄睿看着皇甫拿了门诊的酒精纱布，看着皇甫仔细的给他清洗包扎，却仿佛没有感觉，似乎神游其外，不在其中。

    “小睿，小睿你没事吧？”皇甫见他也不喊疼，心里怕得不行，连喊了好几声，庄睿都毫无反应，直到皇甫去拽他怀里的盒子，庄睿才似乎清醒过来，一把抱住了皇甫，浑身都在发抖，皇甫连忙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没事……”

    怀里的盒子一动，庄睿陡然被一股漫无边际的恐惧淹没了，他感到害怕，觉得孤独，极其的需要什么，来化解他心里的悲伤，便顾不得皇甫会怎么想，径直抱住了眼前这个最在意的人。

    于他来说，皇甫一直都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在皇甫这里所能感受的温暖，是与众不同的，是旁人所不能取代的。

    只有皇甫，是他不能放手的存在。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小云，小云……”

    皇甫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庄睿劲儿真大，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小睿，你，你快勒死我了……”

    庄睿闻言一顿，这才将人放开了，皇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检查了一下庄睿的手，幸好没再渗血，不然又得再包扎一次。“你吓死我了，把盒子给我。”皇甫松了口气，也不管庄睿同不同意，便强制把盒子抢走了。

    庄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抿嘴道歉，皇甫也不是怪他，更多还是担心他，便拍了拍庄睿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没事了吧？没事我们去找马哥，早点回去休息吧。”

    和马哥汇合的时候，马哥正和三哥在一间玉石店铺里挑东西，庄睿不想打扰马哥的雅兴，便没有提要回去的事，最后，在三哥的帮忙下，马哥买了一块两千多年前的玉璧，皇甫抱着盒子在一边直打瞌睡，一听到马哥要庆祝却又比谁都清醒。

    马哥的酒量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三哥陪着他喝，皇甫也馋得不行，便多喝了几杯，至于庄睿，因为手上有伤的缘故，被贤内助禁止沾酒，只得在一边喝饮料。

    马哥知道庄睿他们又淘了东西，非要看两眼，打开盒子一看都是些破烂碎片，马哥喝高了，难免嘴上没有个把门的，皇甫还挺喜欢这堆碎片的，听着马哥噼里啪啦的一通嫌弃顿时就不高兴了，庄睿见状连忙按住了正想发作的皇甫，“你别急，咱们回去了找德叔，求他修补一下，等修好了，肯定也会很值钱的。”

    皇甫听了便乖巧的点头。

    这一顿饭吃到后面，皇甫喝酒喝的有点难受，便吃了醒酒药，洗漱完毕回房睡去了，马哥也喝了不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三哥不敢再喝了，只是伙同庄睿把马哥安置好了，便回去歇着了。

    皇甫睡得很沉，庄睿却睡不着，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爬起来，偷偷坐到了皇甫的床边，那盒子还摆在床头上，关于这对碎片，皇甫知道了价钱，也没有说什么。就，挺怪的。他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怪事，拿出了碎片，也没能再看出什么，那个什么尺之璧，莫名其妙的……

    庄睿坐在床边发呆，皇甫睡梦里突然叹气，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庄睿好笑的看着他，把碎片放了回去，顺手撩了撩皇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却被皇甫倏地抓住了手，“嘶。”疼。皇甫听到他的声音，一脸懵逼的醒过来了。

    “你怎么了？”皇甫连忙坐了起来，按亮了床头的灯，“是手疼么？”皇甫见他脸色发白，小心的拽过了他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还好没有裂开。

    “没事，我睡不着，听到你叹气，还以为你醒了。”

    叹气？皇甫不明所以，“是我吵着你了么？”庄睿正想说什么，突然被几声喊叫打断了思路。皇甫愣了一下，“马哥？”

    他们随即赶到了马哥的房间，却听马哥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有鬼，还飘来飘去的话，三哥也附和着说指不定是今天收的那块玉璧不太干净，马哥被吓坏了，坚持要把玉璧退掉。

    庄睿却觉得三哥有些不太对劲，便打电话请了古天风第二日过来。

    回到了房间，庄睿坐在床边捏着眉心犯困，少时，皇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杯热牛奶，“现在太迟了，鲜牛奶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送过来，袋装的热了一下，你凑和着喝，可能会舒服一点。”

    庄睿自是不能辜负了皇甫的这一点心意，接过了杯子，边吹边喝着，原本躁动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了。他想着今日的事有些蹊跷，但又不敢确定，毕竟自己也能感觉到精神不太好，便想问问皇甫的意见，“你觉得，真的会有鬼么？”

    “啧，什么鬼呀，肯定是马哥自己心理作祟，要不就是电器老化了呗，要相信科学！你不要跟着疑神疑鬼的，别想了，早点睡吧。”皇甫皱着眉很是反对这些封建迷信。

    “万一呢？”他今天看到的那些，也不太正常。

    “没有万一，你不是说我是吉祥物，是小福星么？”庄睿点点头，皇甫一仰头，“那你信不信我呀？”

    庄睿笑了，“信。”

    “那不就对了，相信我，肯定不会有鬼的，快把牛奶喝了睡觉吧。”

    嗯。

    听他家贤内助的话，总没错的。

    皇甫看着庄睿睡着了，才安心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放松身心，进入了梦乡。

    光线昏暗的很，皇甫几乎看不清四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摸索着往前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人在前面站着，皇甫其实不太想过去，可是这双脚似乎不听他的话，还在自顾自地向前行进。

    渐渐的，他离那人很近了，几乎是再有两三步就能碰到的距离，他的脚步停下了，那人背对着他，穿着很是古怪，宽袖长袍，像是个古代的人，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又想着，他怎么能开口，应该赶紧跑啊，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跑不了，也动不了。

    忽地，那人动了，缓慢的转过了身来，眨眼间便站在了他眼前。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因他所有的目光都被那空洞的左眼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所吸引了，那人的脸，就在他的面前，近到，他似乎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他却不觉得毛骨悚然，反而从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