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72

    再次来到皇甫家，庄睿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奇怪的氛围，甚至是皇甫叔叔，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平静的。

    皇甫云却被家里平淡的态度搞得毛骨悚然。

    只是小侄女满月，上门道贺的客人源源不绝，他也没空关注别的，刚安顿好庄睿就被二哥拽去帮忙了。

    庄实庭夫妻俩是下午到的，庄睿当时在客厅的角落里正是无所事事，皇甫也被拖住脚步，老半天都没见到人，接到爸妈的电话后，便开车去了高铁站。

    老两口见了他，仿佛他是什么鬼见愁，只是兀自叹着气。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敢上人家的门？”老妈上了车没多久便忍不住碎碎念起来。“我这次都不敢来的，皇甫家要是不同意，要是打你可怎么办？”

    庄睿默然片刻，他已然受了小半天的冷遇了，心里本来就烦躁，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那不正是你们想看的么。”

    皇甫家没有针对他，跟他说话时都很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客套，似乎在他们的眼里，他此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客人，只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客人，或许都比不上自己厂子里的员工重要，也是，他本就没什么重要的。

    “你说什么呢？我们谁也没想过那种事啊！”

    “你们但凡是真心想帮我，也就不会说那些话了。”他妈虽然有时会犯糊涂，但是他爸跟人周旋的能力是很强的，时至今日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不过是爸妈不上心罢了。

    他起初还觉得，他一直顺风顺水的，没给家里添过什么麻烦，手头宽裕了以后，也常常给家里打钱买东西，想着遇到事了，多少也会帮帮他吧。

    后来清楚了父母的态度，他也没说什么，想着算了，他自己处理就是了。

    没必要为此跟父母起冲突，他也不在乎父母的想法，反正父母一向也懒得管他。

    如果不是皇甫在意自己的家庭，他是不会跑这一趟的。

    此后他妈便再没开口。

    这一片的风景实在是不错的，虽然白日里很热，但入夜后，温度便渐渐降下去了，他这一天都没什么事干，接了父母之后，便找了个凉快的树荫，在车里睡了一下午，他们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开了好久，早上还不觉得，但过了中午，他就眼皮沉重，反正是闲着，便躲去睡觉了。

    他是被饿醒的。

    睁眼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了，车里开着冷气，他一掀毯子就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关了冷气，按下了车窗，没多久温度便正常了。

    他困顿的躺了一会儿，探着手机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皇甫都没给他来个电话。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谴责一下，皇甫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屏幕上来电显示频繁的跳动着，他却只觉得烦，调了静音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又懒散的裹进了毯子。

    皇甫这一天实在是忙昏头了，二哥像是故意的，愣把客人往他跟前招呼，午后好不容易不用管客人了，又被知问知闲那俩豆丁缠了一下午，缠得他头都疼了。

    中间他偷空去找庄睿，结果遇到了庄伯伯，对方说庄睿跟他们在一块不用他cao心，他就没再多想。

    直到饭店快开饭了，他挨桌去看情况的时候，没在庄伯伯他们那桌见到庄睿，才觉得有些不对，但想着也可能是去上卫生间了，便打了电话，但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就是庄睿不想理他。

    他抱着侥幸去问了庄伯伯，“小睿呢？”

    阿姨愣了一下，庄伯伯却面色如常，“他有点事儿要去处理。”

    胡说。

    庄睿如果有事要办，不可能不跟他说的。

    皇甫转身便走，却被迎面而来的二哥一把拉住了，“能开饭了，你跟服务生说了么？”

    皇甫忙着去找人，也没空理他，没好气的挣开了，“你不会自己去问么！”这家里面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逮了他一天了。

    皇甫接着陡然一惊。

    回想着这一日的忙乱，很难不让人怀疑。

    他们都是故意的，就连庄伯伯他们也是故意的。

    皇甫有些脊背发凉。

    “发什么神经？不能好好说话么？”

    皇甫顿时恼了，“你们才发神经！”也没理会身后老妈叫他的声音，径直离开了。

    庄睿惯是个能往心里藏事儿的，被这么晾了一天，指不定在心里酝酿成什么惊涛骇浪了。

    庄睿在他这儿受过不少委屈了。

    只是不论皇甫怎么打电话，庄睿都没接过，幸亏他能看到车的GPS就在家附近，不然怎么也是找不到人的。

    车窗砰砰作响。

    “小睿，小睿？”皇甫身上没钥匙，车门都锁着，他也打不开。

    庄睿掀着眼皮看到了车外的皇甫，翻了个身没理他。

    没多久，车外便没了动静。

    庄睿狐疑的起了身，左右前后都看了，也没见到人，怪了，去哪儿了？庄睿知道这货肯定没走，但周围的确是没人了。

    难道是藏树后面去了？

    庄睿隔着车窗看不太清，便开了门下去，结果树后面也没人，庄睿脸色有点难看，不是真走了吧。

    结果他刚从树后面转出来，便被车顶上的那一坨黑影吓了一跳。

    有点无语。

    “你有病吧。”哪儿有往车顶藏的。

    皇甫挨了骂也笑嘻嘻的，跳了下来凑过来就要亲一个，被庄睿无情的推开了。不过这人脸皮够厚，完全不在意，还是把人牢牢抱住了，他暗自叹气。

    “饿了没？去吃饭吧。”

    庄睿是挺饿的，但一想到得去饭店里用这一餐，他就饱了。

    “要不先吃我也行。”皇甫臭不要脸的提议。

    庄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心情。”

    “走吧，我们出去吃，我高中的时候校外有家担担面很好吃的。”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学生用餐的高峰期了，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身影，正在狼吞虎咽。

    店家很热情，一边介绍着店里的正宗担担面，一边招呼他们坐下。

    馆子里挺整洁的，服务生手脚不停的在收拾，皇甫要了两碗面，还拿了点小菜，只是盆子里菜不多了，他便稍微捡了捡。

    面条是窄长的扁面，吃在嘴里顺滑劲道，汤头很香，卤蛋也腌制的很有味道，不过，庄睿也吃不出来正宗不正宗，总之是挺好吃的。

    一碗面装进肚子里，人就舒坦多了。

    离开了小馆，庄睿由不得回头看了一眼，“你高中常在这儿吃么？”该说不说，是有点好奇的。

    分别后的十多年，他们对彼此的了解都是空白的。

    “嗯。”皇甫点点头，这家店便宜又好吃，自然是常来的，不过，“以前那个老板还认识我的。”但他毕业都七年多了，每天去吃饭的学生那么多，忘了也正常。

    学校是进不去的，他们便只是绕着学校的外墙溜达，“其实，我一直都挺想这家店的，上次回来也没过来，但是今天吃了，又觉得不一样了。”

    “没以前好吃了？”

    皇甫摇头，“味道还是一样的，但是没有高中那会儿的感觉了。”

    “什么感觉？”庄睿不解。

    “上学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想吃饭，每天都很期待下课过去吃面的，但是现在没有了，因为我心里最期待的已经不是它了。”

    皇甫显然话里有话，庄睿怔了怔，最后没有开口接茬。

    皇甫凑过去了一些，牵住了他的手，庄睿看着迎面走来的路人眉头一跳，想把人甩开，结果这货握的更紧了。

    他们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亲近的事。

    不过，那人正忙着看手机，并没注意到他们，匆匆走开了，但这条小道紧靠着马路，随时会有人经过，“放开。”庄睿等那人离得远了，才低声呵斥。

    “他根本不认识我们，你都在意那么多，要是我爸妈多说两句，你是不是也要甩开我。”皇甫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庄睿这样患得患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庄睿撇开脸，没否认，但也没打算在大马路上吵架，只是把人往车那边拽。“上车。”皇甫却站在车旁没动，庄睿眉头一皱，“上车！”皇甫仍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他。

    庄睿咬了咬牙，“我今天已经很烦了，你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他现在已经很克制自己的脾气了，轻易不会发火的，但也禁不住被人不停的拱火。

    皇甫忽地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扯进了后座，在逼仄的空间里，将人控制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开始盘问，“你今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庄睿哼了一声，“你都没给我打。”

    “那我在忙嘛，你心里不舒服了，就应该立刻给我打电话啊。”

    “你都说你在忙了，给你打电话你就不忙了么？”

    “这又不是在手术台上，我怎么都能抽的开身的。”皇甫斩钉截铁的回他，“只要你开口我会立马去见你的，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庄睿一时哑然，莫名有点心虚。

    说实在的，他总想着皇甫是不会扔下家里的事来找他的，所以打电话不过是自找没趣。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事都要告诉我，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心里，我也有义务疏解你的情绪。我们是要站在同一边的，亲你抱你占有你的人是我，我爸妈和你爸妈怎么想，都不重要！”皇甫不满的叭叭了起来，“你爸妈你去处理，那我爸妈就该我去处理啊，你不要大包大揽的全招呼到自己身上，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又不是世界末日，人本来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你又不是人民币。”

    庄睿不自觉眉眼弯了弯，皇甫知道他不气了，便凑上去吻他。

    只是他们刚吃了面，那味道交杂起来属实不太美好。

    但皇甫的吻向来急吼吼的，这次却温柔许多，倒也不失为一次奇妙的体验。

    庄睿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在他怀里，皇甫也知道语言的力量终究是薄弱的，远不如一次行动来的实在。

    “我们回去吧。”

    庄睿点点头。

    只不过，在加油站加了油之后，庄睿便是再不熟悉道路，也是认得高速口的。“你去哪儿啊？”

    升降杆抬起，皇甫轻点离合，过了两个减速带，才提起速来，理所当然的回应，“京城啊。”

    庄睿有点懵，“不是回你家么？”

    “回我家干什么？你想看他们那几张脸啊。”皇甫有些不解，都受了气还回去干什么？“他们为难你就是在为难我，他们都不在乎我的心情了，我干嘛要看他们脸色。”皇甫理直气壮。“你就傻得很，去了指不定两三句话就被策反了。”

    庄睿欲言又止，终究没底气反驳他，但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和高速公路上飞速闪过的灯光，还是控制不住的笑了。

    听到笑声，皇甫也伸手摸了他的脸。

    中间皇甫接了一次家里的电话，直说他们回京城去了，也不等电话那头有什么反应，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摆明了自己在生气。

    “这个小混蛋。”皇甫晏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的。

    云容却是不意外，从儿子断然离开饭店时，她就知道这事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干涉的了。

    唉，算了。

    “这下我也没辙了。”云容叹气，欧阳婉不禁窘迫，儿子今天才跟他们发了脾气，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云容却笑了，拍了拍欧阳婉的手，“你别焦心，这也正常，孩子大了就是留不住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的。”

    “我家那个最是难拿，就怕小云在他手里受委屈。”

    “也差不多，我那儿子脾气不也是一出一出的，这不就生气了，招呼也不打就跑了，小睿可比他懂事多了。”云容轻叹，“就当我们两家，都多了个儿子吧，不是也很好。”

    欧阳婉当即掩嘴笑了，皇甫家都松口了，她有什么好反对的，“想想是挺好的，小睿从小就跟人不亲近，小云就不一样了，什么时候见了嘴都甜得很，卖糖的都能被他哄得多给两块。”

    “他就是嘴馋，又不老实，我这三个儿子都个顶个的皮，还是又乖又懂事的招人喜欢。”

    云容便是不了解庄睿，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野的很，又会哄人，一旦强硬起来哪怕撞了南墙，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不会跟人低头的。即便这次能劝动庄睿，按小云那个性，指不定当场就跟家里撕破脸了，俩孩子愿意搁一起过就过去吧，人老了，真是cao不得这许多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