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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篇13

    (御酒有毒!)

    (小郎,我们怎么办?)

    (此事还需上报王府,务必将有毒的御酒找出。)

    (御酒有毒?!你皇甫家是想造反么!竟敢送来有毒的御酒,是否想弑君改朝!)

    (王爷明鉴,我皇甫家绝无此意,此毒也绝不可能是皇甫氏所下,还望王爷明察还我皇甫家一个清白!)

    (清白?左右是与皇甫家脱不了干系的,来人,先将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押入王府地牢!)

    (皇甫小郎,我这里有一条路供你参考,即便酒中的毒并非皇甫氏所为,但王爷怒火难息,难保不会牵连整个皇甫家,如今想着查出凶手是哪个只怕不太现实,但若有个谁出来将这一应罪责担下……)

    (我担下了,皇甫家便会无事么?)

    (老朽收了小郎如此多的谢礼,总要回报的,我虽无法助你脱了毒酒的罪责,但只要有了凶手,以我侍奉王爷多年的情分,劝王爷放过不知情的皇甫一脉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你在这儿地牢中受尽苦楚若不能搭救皇甫氏,不也是枉然么。)

    (还望管事,说到做到。)

    子时刚过,睡得正熟的皇甫突然坐起身来,将身侧的冯权也惊醒了,皇甫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脖颈,冯权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沉。

    “阿云。”冯权拉过了皇甫的手,“你是做噩梦了么?”

    皇甫满头是汗,仿佛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许久了,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有些不确定,“阿睿?”

    “是我。”冯权忙应着。

    “我,我还活着呢……”

    “对。”冯权握了握皇甫的手,“你不会死的。”

    “我梦到……”皇甫想说他梦到自己死了,但又怕吓到冯权,只得改口,“梦到了不好的事。”

    “没事的。”冯权扶着皇甫躺下,“梦境皆是反的,不必挂在心上。”冯权说着宽慰的话,皇甫顺从的点头。

    皇甫闭了眼,不多时又忍不住去看冯权是不是还在,那个梦境有些太过真实,让他觉得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躺在冯权身边,反而更像是梦。

    冯权记挂着尺之璧的时间,今日便是第十日了,若能安全无虞的熬过今日,皇甫才是躲过一劫。但是,尺之璧究竟还有什么样的作用,他却不得而知。他擅自更改了皇甫的结局,不知会受到什么影响,或是惩罚。

    “睡吧,没事了。”冯权将手覆在皇甫的头顶,声音低沉,皇甫望着他,突然觉得莫名委屈,往他跟前挪了挪,冯权的手在皇甫解开的长发上滑了下去,顺势将人拥住了。

    冯权轻手一下一下的拍着皇甫的后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听着他紊乱的气息渐趋平缓,神色复杂。

    冯权几乎不用多想,便已知晓他必然是梦到了,在第十日时,他原本该经历的结局。

    他们已然要回到襄武了,绝不可能再现尺之璧中那一幕的。

    “不会的。”冯权喃喃着。

    后半夜,皇甫睡得很是安稳,冯权想着心事,没怎么合眼。待皇甫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冯权微蹙的眉眼,还有被他靠着变得松散的衣领,皇甫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躺在了冯权身上,整个人涨红,从床上逃了下去。

    冯权因他的一番动作惊醒了,眼前的人虽瞧着有些奇异,但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冯权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嘶…”冯权想撑手坐起来,却是右臂皆麻,被皇甫枕了一夜,如今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怎,怎么了?”皇甫连忙过去,扶起了冯权,“手疼么?疼的可厉害?”

    冯权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埋怨道,“被你枕麻了。”

    皇甫的脸瞬间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可,太,太让人难为情了……

    冯权却没想过皇甫的心思能偏成那样,只当他是羞愧,推了他一把,“帮我把头梳起来。”

    皇甫呆呆地应声,起身拿了梳子,将冯权的长发梳通,柔软的发丝在指缝中掠过,扫过他的掌心,仿佛也扫过了他的心尖儿,皇甫说不上来心头的那一抹不安是从何而来,只是心头有些酸楚,也有些悲凉,“阿睿,你会忘了我吗?”

    冯权抬眼看着镜中的皇甫,眼前总恍惚着尺之璧中那张死气沉沉的面孔,“不会。”

    皇甫满意一笑,不论冯权说什么,他都乐于相信。

    众人行在路上,冯权旁敲侧击的询问着皇甫昨夜梦到的具体详情,皇甫却是言辞闪烁,不肯直言相告,以一句‘阿睿你不说梦中的事都是做不得数的,何苦要知晓的那么清楚呢?’将冯权堵了回去。

    “阿睿,你会在襄武待多久?”皇甫想着虽然眼下才是初秋,但襄武与临洮离得甚远,冯权必然是要在年前回临洮的,前后算算,在襄武待的时间只怕很短。

    皇甫的这一问倒是问住冯权了,他这几日一直忧心皇甫,却没想过几时起身回临洮去。他本是出来闲游散心,路上行了两月有余,他原先计算着在襄武待一个月便要转还,如今也该走了。

    “大约快了。”

    “你若定下日子,差人同我说一声吧,我去送你。”

    冯权愣了愣神,他们才刚刚从险中逃生,便又要分别了么?心中蓦地惆怅,“我却不曾想过时间如此的快。”

    “这世上的年岁几时不是如此,如白驹过隙,匆匆而往。”

    “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到临洮来,务必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好。”

    两人相视而笑,但他二人又何尝不知,此一别,山高水远,此生都恐再难相见了。

    酒队径直回到了襄武城外的山上,皇甫驾车同冯权回到襄武时,天色已是昏沉了,路边行人渐稀,只有辘辘的车轮声在城中碾过,行到了冯权的住处,皇甫轻笑,“阿睿,明日我带你到酒庄去瞧瞧可好,这些日子酒庄正是准备秋酿的时候,不如你也去试试手,来年酒酿好了,我再将酒给你送到临洮去。”

    “酿酒一术岂是三五日便能学会的,你可别取笑我了。”

    皇甫抿嘴,“不然你多留些日子总能学会的。”

    冯权语塞,半晌后轻轻摇头,“不了,我若将皇甫家的手艺学走了,你家阿翁若被气出个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你若是全都学会了,自然是不能放你回临洮的……可惜这样的好事,皇甫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想一想罢了。要冯权抛家舍业,丢下发妻留在襄武,是断断不能的。“那我们明日再约。”

    “好。”

    “你可切莫忘了我的汤饼。三天。”皇甫提醒着。

    冯权连连应着,“记着呢。”

    皇甫便安心了,转身欲走,又突然有些不安,转了回来,看着冯权,“阿睿,你会忘了我吗?”

    冯权温和的笑着,“不会。”

    皇甫咧嘴,驾着车离开了。

    他总隐隐的感觉 ,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可能是因为冯权将要回临洮了,他舍不得吧……

    皇甫眼眶微红,这叫他如何舍得。

    而冯权回了房间,头一件事便是去看尺之璧,水纹荡后,尺之璧上展现的是他离开襄武的画面。

    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还会留在襄武十日,还能陪着皇甫十日。

    真是短暂。

    冯权叹气,却也无可奈何,他二人世居两地,各有家业,势必不能如普通朋友一般常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