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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21

    回到小院的头一件事便是洒扫,近十日无人居住,房中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推开两面的窗子,冷风灌入,将房中停滞许久的浑浊带离了此处。

    冯权浸湿了布子仔细地在桌上擦着,皇甫闲得很便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他倒是也擦了几下,结果被冯权嫌弃擦得不干净,而且手上的伤也被严令禁止不能碰水。唉……

    冯权转身去洗布子,咣当就撞在了皇甫的身上,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跟着我做什么?去那边坐着。”冯权指了指已经掸过土的榻上,将人推搡了过去。

    “我不想闲着。”皇甫郁闷地嘟囔着。

    冯权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外,转头问他,“会扫地么?”

    皇甫摸了摸下巴,扫地他还是见过的,应该没什么难的,便笑着点头。

    不过……被冯权打发出来扫地的某位小郎君拿着扫帚,有点不大习惯,用左手做事,实在是不大方便啊。好在皇甫虽然娇生惯养,但是做家务事还是很快就能上手了,花了些时间将院中的落叶扫到了墙角去。

    前段时间秋风起,将院子里的梧桐树吹成了个光杆,冯权想扫扫,但他觉着这样的景致好看就没让冯权去,结果,叶子厚厚的堆积着,底下的那层有的被白霜粘连在了石头上,使得他趴地上抠了半天。

    扫了半天,皇甫扶着腰站了一会儿,胳膊也酸酸胀胀的,许是因为他很久没有练功了。虽说是学医,但是武艺也不能落下的。皇甫环顾一周,突然瞧见了那辆从津阜带来的马车,鬼使神差的就溜了过去,马车上也没有什么东西,主要就是一些用不到的,包括那面尺之璧。

    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那面怪镜子,但是既然过来了,便看一眼再走也不迟嘛。想着,他便动手将包裹着尺之璧的绸布拆下来,暗叹冯权怎么包得这么严实。尺之璧呢,还是老样子,不去触碰的话,与普通的铜镜也并无分别,他试着将手覆上去,还是一如往常的只有一片模糊,皇甫啧啧两声,“一点儿用都没有,什么破镜子。”

    皇甫不由得想到了冯权,有些哀怨地喃着,“唉,要是阿睿也喜欢我就好了。”他看着尺之璧,冷哼,“我跟你个死物说这些干什么。”连忙将绸布裹了回去,转身跳下了马车。

    “阿睿,我扫完了!”皇甫叫喊着,跑到了屋子里,冯权已经擦了个大概,正往地面上洒水,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也快了,你先歇一歇。”冯权如是说,皇甫却又跟屁虫一样的贴在他身边,冯权也没再撵他。

    将剩余的凉水泼在了院子里,冯权拿了干净的葛布擦手,皇甫黏在一边,看着冯权双手泛红,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沾了水肯定是冷的。”冯权不在意地笑笑,皇甫却攥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给你暖暖。”

    冯权轻笑一声,并未拒绝,反而还往他里衣内蹭了蹭,皇甫向来厚脸皮,顺势拥住了冯权的身子,想着让他能更暖和些。

    冯权抵着皇甫的额头,“阿云,还是有些冷。”说着,便摸索着,越过了他的里衣,直接触碰到了他的胸口,皇甫一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冯权手上的温度还是很低,直接贴在他皮肤上,冰冰凉的,触感极其明显。

    皇甫能感觉到那种冰冷而柔软透过肌肤一直传到了他的骨缝里,直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地那双手慢慢挪动了,皇甫心跳一空,差点没喘上气来,忙抓住了冯权的胳膊,哆哆嗦嗦的提议,“咱们…还…还是,把暖炉升起来吧。”

    冯权瞧着他的反应很是有趣,却也不好再逗他,便将已然温暖了的双手拿了出来。

    “将窗子关起来吧。”这穿堂风来来去去的实在是冷。

    很快,屋子里便温暖如春了,皇甫跪坐在桌前捧着宋先生的医书,直打瞌睡,入冬的天色总是黑的早,如今不过是申时初刻,外面便已一片暮色了。

    皇甫就更困了。

    冯权将脏衣送去了浣衣处,回来后便看到皇甫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嘟囔着xue位的名称,不觉好笑。冯权撩袍坐在了皇甫身侧,扫了一眼他发间的那支簪子,顺手将簪子拔了下来,转而看向了梦呓不止的皇甫,将他散乱的头发顺了顺。

    冯权很明确自己的心思。就是不知,皇甫能否接受。皇甫忍耐到如今,必然是有顾虑的,不然以皇甫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藏得住自己的心事。而皇甫的顾虑,他大概也是能猜到的。

    “我也是很自私的。”冯权轻声说着,他并没有皇甫以为的那样完美,不知皇甫知晓了,是否还会接纳不完美的他呢……

    耳边似乎传来了冯权的声音,皇甫下意识地去抓他,却扑了个空,可明明那声音就在附近,他四下寻着却没有见到冯权的人影,只有那声音萦绕在脑海里,不断地盘旋,他听着冯权的声音,却又听不清那声音的内容,只能漫无目的的乱跑着。

    “阿睿!”皇甫喊着,冯权的声音却陡然模糊起来,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皇甫慌乱中追着声音跑了过去,终究是看到了远方的背影,皇甫喊着冯权的名字,那背影转过了身来,眉梢眼角尽是描绘不完的柔情,那清俊明朗的模样,正是冯权。

    皇甫用尽了力气来到了冯权的面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冯权的身影却突然化作了烟雾散开了,皇甫觉得手里似乎抓了什么,摊开了手掌,那是一对玉石,淡黄的玉身上被能工巧匠雕出了怪异的纹路,皇甫一瞬间便想起了尺之璧边框上的花纹,像是一对眼睛。

    怪事。皇甫觉得奇怪,想要将玉石拿起来看个明白,最上面的那一只却突然滑落掉到了地上,也化作了白色的烟雾,皇甫看着消失不见的玉石有些愣神,转眼再去看手中的那一只时,却只见从玉石中涌出了暗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而他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来。

    皇甫猛然从梦中惊醒,随着他的动作,冯权也揉着眼睛醒过来了,见皇甫发愣,有些担心他,“怎么了?”

    皇甫听到了冯权的问话,眨着眼睛,却始终都想不起来梦里的事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吧……便笑了,“没事,就是突然醒了。”

    “真的?”冯权皱眉。

    皇甫重重的点头,冯权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也不像是藏着心事,便放下心来,窝回了被子里打了个呵欠。

    皇甫蹭着冯权躺下,帘外灯盏摇曳着火光,透过赭色的布帘,传入了一团明软的光,冯权合着眼,面色平静,皇甫便直愣愣地看着他,好似着迷一般的挪不开眼。

    如果能一直这么看着,该有多好呢。

    冯权突然睁眼看他,语气无奈,“怎么还不睡。”

    皇甫笑眼一弯,“不太困。”

    “闭了眼一会儿就困了。”冯权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却被皇甫一把攥住了。

    “你给我讲故事吧。”皇甫突然起了兴致,冯权皱眉。

    “讲什么?”他的身世早就讲过了,还有什么能讲的?

    “想听阿睿少年时的事。”

    少年时…冯权虽然脑子发困,但还是细细想了想过往,却没想起来有什么好玩的事。“一个败家子有什么好听的。”

    皇甫立刻不依不饶,又是手疼又是头疼的非要冯权讲故事,冯权磨不过他,只好说让他仔细想想。

    冯权没想起来好玩的事,倒是突然动了心思,想讲讲另一桩事,盯着皇甫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故事没有,秘密倒是有一个。”

    皇甫眼睛一亮,忙问,“是什么?”

    冯权一顿,他…是否要对皇甫说呢…也不是不信任皇甫,只是,世人都有贪念,皇甫大概也不能例外的…

    皇甫看冯权犹豫不决万分为难,猜想那秘密应该挺重要的,他便不愿冯权难做,正想岔开话题说些别的,冯权却忽的反握了他的手,十分正经的望向他。“我今日同你说得每句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可再有第三人知。”

    “嗯……”皇甫咬了咬下唇,“不然就别说了。”

    冯权却摇头,“这些是你该知道的。”毕竟他已定了要与皇甫相守一生,此事便不必藏在心里。

    “今年初春,冰雪消融,家里的渔人从洮河中意外捕了一只巨鳖,觉得稀奇便送到了冯宅。我还记得那鳖足有车轮大小,极其罕见,管事的陈老问我是否要养起来或是宰杀吃了,我当时觉得如此巨鳖若宰杀只怕不太吉利,可若养在家中也未免骇人,便使人将那巨鳖放回了洮河。”

    “后来,因一些琐事我去寻了一位朋友饮酒,入夜归时途经洮河,又遇见了那只巨鳖,当时我喝的醉醺醺,还以为有了幻觉,又觉得奇妙便多看了两眼,却不想那巨鳖突然吐出了舌来,在它舌上立着一寸高的小人,那小人通体赤红很是诡异,没等我仔细分辨那小人却化作了细针朝着我冲来,紧接着便是眼睛一疼,我脚下一绊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之后。”冯权看着皇甫,深吸了一口气,“我得了一双慧眼。”

    “这一双慧眼,能识天下奇珍异宝,那面诡谲的尺之璧,也是这双慧眼看到的。”他通过这双眼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冯家在临洮的金矿也是如此得来的。

    皇甫愣了半晌,若不是睁着眼睛冯权都以为他是睡着了,冯权心里也很忐忑不安,他觉得不该瞒着皇甫,但也害怕说出秘密的后果…突然皇甫惊异的喊了出来,“所以你才知道酒里的毒叫千鸩!”

    【那毒名叫千鸩,在毒物中称得上是宝物。】

    冯权倒是没想到皇甫会联想到御酒一事,只是笑着承认了。

    “难怪了…”当时听他说毒叫千鸩的时候,他就奇怪冯权是怎么知道的,后来出了不少事,他就忘了问了。

    冯权有些好奇,“你觉得如何呢?”

    皇甫苦笑一下,“你不该告诉我的。甚至,不该告诉任何人。”这样太危险了,若叫他人得知,冯权会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此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

    “只有那只巨鳖了。”

    “你不怕我说出去么?”

    “怕。”冯权当然是惶恐的,“但如若是你,我愿意赌。”

    皇甫此刻的心情实难用言语表达。冯权能如此信任他,是他不敢想象的。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冯权突然将此事告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后,满心都是欢喜,满心都是懊恼,“早知就不缠着你讲故事了。”

    他原本只是想听听冯权以前的生活,却不想得知了这般吓人的秘密。

    冯权神色悲哀,喃喃着,“我是个坏人。”

    “你瞎说什么呢!”皇甫连忙摇头,拥住了冯权的身子,“阿睿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皇甫又何曾不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呢…

    冯权靠着他的肩头,抚着他的后背,不再言语。

    这或许是一步险棋…但是,如此,可以将这个人锁在他身边,便值得。不过他的这点手段,皇甫迟早会想明白的……

    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将二人的感情确定下来,越快越好……

    皇甫又在小院歇了两天,便跑去医馆继续学业了,宋先生免除了皇甫的一概药费,宋英在家里也老实了许多,宋先生总觉得应好好补偿皇甫,便准备了一大笔钱财说是给他补身子用的,皇甫推脱不下,只好收了。

    等皇甫手里摸着玉石的时候,才觉得宋先生送钱送的太及时了。

    他回家时路过一家玉器店,店里的佣工在门外招揽生意,热情的喊他进店看看,皇甫想着要不要给冯权买点礼物,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佣工拽到了店铺里。

    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皇甫便简单的看了几眼,突然就瞧到了一双玉石,看着成色不是太好,但是花样还挺新奇的,摆在一起像是一对眼睛,皇甫觉得眼熟就多看了两眼,佣工连忙凑过来,一顿套话把这玉石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尽瞎扯,好玉我还看不出来!”皇甫瞪他一眼,越说越离谱了。

    佣工不好意思的哈哈两声,看了一眼皇甫头上的玉簪,一眼就瞧出是块难得的上等货,知道这位主儿不是好糊弄的,便转了个心思,“这可是先秦的东西。虽说成色次点,但是胜在年代久远啊,玉这种东西,重在养气,君客乃是人中龙凤,便是次等玉也能养成灵气充足的好玉的。”

    皇甫咂舌,可他不想送冯权不好的东西啊…冯权的这支簪子可是正经价值千金的玉石,他总不能拿次等玉来送人啊…

    “这一对玉目的工艺可是前所未见的,君客就权当买个稀奇了!”佣工劝着。

    玉目?皇甫心念一动,他说看着眼熟呢,这玉目的样式跟尺之璧上的纹路一样啊,诶,说不定,跟尺之璧有关系呢……皇甫轻哼一声,“什么价位的?”

    “哎呀不贵,才十金。”佣工笑眼盈盈。

    “呵。”皇甫撇他一眼,“不贵个屁啊,谁家次等货卖十金啊。”

    “这好歹是先秦的东西嘛…”

    “一金。”

    “您这也太少了。”

    “二金。”

    “这石头雕工还是一流的啊。”

    “那就三金。”皇甫沉着脸,“不卖就算。”

    哼~跟他斗,他好歹也是对付过酒商的。

    【注】

    玉目终于上线了!!!

    小心机的睿睿是如此的可爱(●,?,●)

    想日……

    哦不,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