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
退婚
林清欢皱着眉,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苍白的额角滲出冷汗,厚重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睁眼发现自己仍置身在充斥着暖光的房间中,林清欢快速起伏的胸腔才逐渐平复下来。 等到所有不安情绪被全部隐去,她才坐起身,额前又长又厚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毛和小半部分眼睛,鸦黑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眼中是一片死寂。 林清欢喜欢裸睡,一丝不挂被包裹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会让她有一种回到母亲zigong里的错觉,让她感到心安。 恢复好呼吸后,林清欢穿上一旁叠放整齐的浴袍,踢踏着拖鞋走进浴室,沿着踢脚线贴了满满一房间的感应灯条全部亮起,又随着主人的远离渐渐黯淡下来。 林清欢机械地重复着日常的洗漱,给自己换上了一套正式一点的深色居家服后,便走到电脑桌旁,开始了今天的码字。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清欢恍惚间被声音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只字未动,一直在盯着屏幕发呆。 门外是林家的佣人,见门内迟迟没有动静,有些害怕地将端着的早餐放在门口,再小心地敲了敲门。 “小姐,您的早餐放在门口了。” 话毕,佣人在门前继续站了大概一分钟,确认里面的人没有其他吩咐,三步并两步地离开了。 她是新来的佣人,已经被管家和其他老佣人警告过,门内这位小姐是整个林家最难伺候的人,性子阴沉沉的,不爱搭理人,只有少爷能和她说上话。 三楼只有小姐和少爷的房间,没有两人的吩咐,平常是不允许佣人们上来的,只不过今天少爷去上学前吩咐了,要给小姐送他准备的早餐,这种大家都不想做的活自然落在了她这个新人身上。 林清欢捏了捏眉心,直到听到门外轻巧的脚步远去,才走到门边,开门拿了自己的早饭,又重新坐回电脑前。 盘子里都是自己爱吃的,半根玉米、一碗蒸蛋、一杯热豆浆和一块草莓奶油蛋糕,蛋糕下面还有一张便利贴。 小小的便利贴被她捏在指间,看清上面写了什么,林清欢勾起了一抹浅笑,拇指指腹在末尾那个丑丑的笑脸简笔画上摩挲几下,脑海里也同步浮现出了一张灿烂阳光的笑脸。 和她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不同,少年因为常年运动,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两颗虎牙尖尖的。 林清欢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她其实长得很美,只是配上厚重的刘海和阴郁的气质,总是让人望而却步。 她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小的酒窝,眉眼是和少年一样弯弯的。 林清欢把蒸蛋、玉米和豆浆全部解决掉后,才用小叉子拨弄着蛋糕,一口一口开心地吃完了。 她很喜欢吃甜食,特别是和草莓相关的,这个家里或许只有林入淮还记得了。 随手将吃完的餐盘推远,目光落在便利贴上,她伸手拿过来,贴在桌子,拿起一旁的钢笔,正准备在上面写些什么,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林清欢本不想理会,但对方实在有耐心,她逐渐意识到来人可能不同寻常,皱着眉去开门。 门外的人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是她许久不见的,生物学上的父亲。 林清欢抿着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长袖掩盖下的手指紧紧蜷起,林父无奈先开了口。 “欢欢,跟爸爸来趟会客室。” “有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欢欢,爸爸好久都没见到你和阿淮了,你们也不愿意来看我。欢欢,爸爸真的很想你们……” “走吧。有事说事。” 林清欢打断林父,越过他,迈步朝二楼的会客室走去,余光瞥见男人不再和记忆里一样清澈明亮的眼中蓄着泪花,她没做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 林父默默跟着她的身后,几年未见,记忆里小小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她的眉眼像极了妻子,只是她太瘦了,太瘦了。 想到这里他眼框更加湿润,不得抬起手蹭了蹭眼角。 林清欢以为是一场时隔多年的父女交谈,便想也没想地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当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男人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林父见状拉过女儿的手腕走进门内,里面的男人闻声回头。 当看清男人的脸时,林清欢心跳猛然加速,连呼吸都不畅起来,甚至没有甩开林父的手。 男人逆着光朝林清欢看来,深秋的阳光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身,让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的梦境。 “小清?” 直到男人切实的声音传来,林清欢才回过神来,挣开林父的手,朝男人逼近两步,想更加仔细看清那人的面容。 “裴渡……”哥哥。 哥哥两字她没叫出声,两人已经超过十五年没见过了,那样亲密的字眼已经很难从现在的林清欢口中说出。 裴渡眼尾那颗红痣太有标志性了,以至于林清欢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她经常在梦中分不清,那颗小小的痣到底是她的一个执念还是她的太阳。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和裴渡长大的样子,他们小时候都是大人们口中的美人胚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一个看着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一个阴郁沉闷不见真容。 林清欢很想触碰他,想确认眼前人是否真实存在,最后却只是徒劳地握紧了拳头。 “好久不见,林清欢。” 裴渡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含笑意地看着眼前依然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林清欢,她微微扬着头看着自己。 阳光打在她白嫩的脸庞上,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可爱的绒毛和皮肤下青紫的血管。 她的眼睛依然像多年前那样黑漆漆的、亮晶晶的,她就那样望着自己,熟悉的草莓味萦绕在他鼻尖。 裴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更多的还是幸福转瞬即逝的痛苦。 他生硬得将视线转向林父,他害怕哪怕再多一秒的对视自己就会动摇。 “林叔叔,我今天来的目的已经和您说过了。” 林父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心中也泛上苦涩,只是自己亏欠女儿太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都先坐吧。” “不了,林叔叔,我昨天刚回国,等下还需要去公司。这是当年两家写的婚书,我的这份就交给您一起处理了吧,麻烦了。” 林清欢正准备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听到裴渡的话愣住了。 婚书?什么意思?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裴渡已经和林父告别,朝着门外走去,望着男人的背影,她身体本能地追了上去。 “欢欢,回来!” 林清欢对林父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追逐着那个背影,恍惚间回到了四岁的那个下午,她也是这样,看着裴渡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她追不上他,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脏开始狂跳,鼓膜在砰砰作响,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别走,别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裴渡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没有停下,反而加大自己的步伐往前走,直到听到她剧烈的呼吸声,终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等她走近。 林清欢几乎是跑向裴渡的,喘着气停在他面前,苍白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人是被她留下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什么事?” 裴渡克制着自己不去扶住她,替她顺气的动作,只生硬地询问她。 林清欢被裴渡不耐烦的态度刺激到,她昂起头,鸦黑的眸中满是被背叛后的愤怒。 “裴渡,你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和我退婚吗?!” “是。” 裴渡淡漠的神情和简短的话语无一不在向林清欢证明她自己有多可笑,可她不服,她就是想要个结果,哪怕是苦果,亦是果。 “为什么?” “林清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一个像幽灵一样的、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结婚?” 裴渡甩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他不敢看林清欢的表情,脚步也变得有些踉跄,明明如此伤人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他的心却被扎了个千疮百孔。 林清欢怔愣在原地,泪水几乎顷刻席卷她的眼眶,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裴渡的话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明明已经可以忍受其他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可唯独裴渡,唯有他,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她甚至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的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