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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急诊室里充满是这位年轻母亲的哀嚎。警察来时,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说人是自己杀的,不管孩子的事。而那个小男孩,安静地被母亲抱在怀里,没有流泪,也没有辩驳。陈逸和带教老师轮流做完心腹复苏,满头大汗出抢救室时,正好看到那样一幕。视线和小男孩相碰的瞬间,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六岁的自己。在面对亲人死亡时,也是如此平静。之后的许多个夜晚,她开始无数次循环那个可怕的梦境。严重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对,是在大四下学期的时候。那段时间,学习进入繁重的专业课阶段,每天被内外妇儿眼耳鼻喉各种专业知识点狂轰乱炸,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一个寒冬夜,她坐在自习室里温习课本,有些累,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教室里黑洞洞一片,只剩自己一人。自习室是感应灯,长时间无人走动灯会自己熄灭。黑暗里,她静静看着窗外零星的城市灯光,思绪飘了很远。时间不早,有保安打着电筒来巡查教室。手电灯光一闪而过,保安扫了一眼黑洞洞的自习室,并未仔细查看,拉上门,锁了。陈逸就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即使听到了锁门的声响,也没有出声制止。她在温度渐低的自习室里过了一夜。那一夜,她基本无眠,始终只是独坐。她仿佛感觉黑暗之中,有一把冰凉的刀,轻轻抵在她脖子上。这些梦境,这些困扰折磨人的心绪,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那时的男友,林放平。直到毕业前夕,林放平父母查清她的家庭,劝诫林放平跟她分手。某个平静不过的夜晚,她突然醒来,望着眼前漆黑的夜,她感到一股生而为人的沉重,感到一种极度的空虚和落寞。她仿佛听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召唤她,告诉她:来吧,来吧,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那个夜晚,合租室友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了陈逸。她背靠浴室光滑的墙面,瘫坐在地上,一地鲜妍的红。墙上的窗户不知是谁忘了关,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夜风扬起白色窗帘。住房位置离实习医院很近,她被及时抢救回来。林放平赶到后,被彻底吓傻,深深以为陈逸因为他家庭的反对,而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只有陈逸自己知道,不是的。那是她人生中,最幽暗隐秘的一部分。无人知晓。***空荡的山林间,忽而又起了一阵风,与静静伫立的这一双人影擦身而过。微凉的秋风荡起她凌乱的衣摆,拂动她额际的碎发。但它带不走回忆的暗涌,带不走六岁那个冬日的残影。泪直直从眼中掉落,滴入脚下厚重的泥土。薛山垂眸,拨开她左手腕一直带着的银色细链,目光落向那条被掩藏多年的痕迹,冰冷粗糙的指腹,来回轻轻摩挲。时间早已远离二十年前的寒冬,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却被彻底留在了过去,注定一辈子只能活在回忆的暗影里,不能逃,亦无处可逃。万籁俱静,男人温柔而有力的拥抱,终于将她从那个世界,拉了出来。***有人常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它总是布满绝望、悲伤、恐惧、痛苦,甚至是死亡的气息。可于陈逸而言,它更像家。空气中隐隐残留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陈逸换好药从治疗室出来,彤彤坐在走廊对面的就诊椅上等她。手术切口有裂开迹象,重新处理过后,她每天都来按时换药。今天是第五天。淡淡笑了一下,陈逸朝小姑娘伸出手:“走吧。”小姑娘跳下椅子,牵住陈逸的手,抬脸问她:“......疼不疼?”她现在能说话,但是发音不是很顺畅,断断续续的。不过陈逸已经很欣慰。她低头看看一脸忧心的小姑娘,声音平缓而温柔,“不疼了,有彤彤关心,一点都不疼了。”小姑娘低下头,抿着唇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走进秋日柔和的阳光中。***病房里,薛山半靠在床头,正翻阅方青野买来的一份报纸。那一枪带来的结果,是髌骨粉碎性骨折。送入院后紧急手术,医生用髌骨爪和克氏钉做了内固定,他目前还不能下床剧烈活动。因为住院问题,吉爷出面帮忙办理了异地服用美|沙酮的手续,每天可以在临近医院最近的美|沙酮门诊取药服下。余光瞥见陈逸和彤彤的身影,薛山抬眸看去,有些意外:“今天挺快的。”陈逸应着声来到床边,替他整理好垫在后背的枕头,又绕去床尾,小心翼翼摇动升降杆。她低声嗔怪:“这么窝着你也不嫌难受。”又问:“方青野呢?”薛山说:“去看小白了。”小白已经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而在爆炸中受了重伤的达子,仍旧待在ICU,每天靠着仪器和各种药物延续生命。凌晨那场爆炸,因达子及时抛出炸弹,没有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医院一到三楼的被震碎的玻璃窗也已全部更换完毕。前一天,警队替爆炸案中牺牲的三名警察举办了追悼会。陈逸带着彤彤去献了花。悲鸣的丧乐,一遍又一遍回响在殡仪馆上空。穿着警服的同僚们,每人手握一支白菊,在不舍和悲痛中,静静替亡人送行。杨洛平的案子正在进一步处理中,最近几日,吉爷和曲木沙依都很忙,偶尔在医院碰见,匆匆一瞥,又各奔东西。在床边站了一会,陈逸忽然伸出手,一把拎走薛山手里的报纸,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正色道:“今天的康复训练做了吗?”腿伤严重,血管和韧带都有不同程度损伤。为避免术后出现肌rou萎缩、关节僵硬、肢体畸形等后遗症,医生为薛山制定了一系列康复训练计划。说只要结合正确且恰当的康复训练,薛山的腿部功能极大可能恢复正常,不留残疾。看陈逸一脸严肃的模样,薛山忍不住低笑一声,说:“做了,你去换药的时候做的。”关乎健康问题,陈逸还是相信他的,遂不多言,冲他淡淡一笑,继而夸奖他:“这才乖嘛。”薛山哭笑不得。临近中午,病房内光线柔和温暖,有种令人心安的氛围。陈逸看了眼窗外的蔚蓝天空,轻声说:“出去逛一逛吧。”薛山坐在轮椅上,陈逸在身后推着他,小姑娘紧紧跟在一旁。他们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园,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