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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扶起来,拉开椅子,另一手伸到她膝窝下,低声说:“你醉了,去睡吧。”“好。我们去睡。”她醉酒时也挺安静,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阖上了眼睛,说,“彭野。我就和你睡一辈子。”彭野一愣,心一磕,跟抽了一刀似的。一桌子人都安静了。德吉大叔的眼睛里闪起水光。桑央的眼泪开了闸哗哗直流。那是说给所有人的信念。**彭野把程迦抱回宿舍,放在床上,她有点儿难受,皱着眉翻身。彭野俯身,捧着她的脸,吻她的嘴唇:“程迦。”“嗯?”她模糊地应着。“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她醉了,却还记得:“我就和你睡一辈子。”他没醉,眼睛却湿了。他吻着她,略微哽咽:“好。”“你和德吉一样。”她说。“——是。”“没关系。”她又说。他无声无息,埋头在她颈窝。**第二天,队里出去巡查。当初,彭野在风南镇时得到消息,黑狐会在一星期后进入无人区盗猎,但具体位置无人知晓。德吉送大家一程,也带薛非去看一处无名墓地,那里葬着在无人区牺牲的人。十月底的高原,天依旧湛蓝,冷风却开始肆虐,草木也转黄,天地露出萧索之态。行车没多久,前方出现一处墓地,一座座灰色的墓碑伫立在枯草丛生的山坡上。众人下了车过去,程迦在队伍最后边,远远听着德吉给薛非讲每个墓碑的故事。最后,走到高处一座老旧的墓碑前,德吉停下了。它似乎在那儿站了很多年,黑色的面儿剥落,露出里边灰白的砂石。多少年风吹雨打。上边篆刻的名字不清晰了,只有个隐约的“仁”字。德吉粗糙的手抚摸那座墓碑,他满是褶皱的脸上现出淡淡笑容,似悲戚,似追忆,又似超脱一切的淡然;只说了一句:“仁央大叔,现在你是我弟弟了。”日升月落,风吹草长。当年,我还是跟着父辈奔跑的小小少年;转眼,时光就带我追上了你。只道一句话,我便潸然泪下。**高原上,亘古不息的,只有风。**德吉告诉薛非说,仁央是七八十年代的保护者,是他的父辈。程迦问:“仁央大叔怎么死的?”“被燃烧瓶砸到,烧成重伤,那时路不好走,车也不好,没日没夜开了两天才到医院。”冷风吹得程迦脸颊疼,她套上冲锋衣的帽子,跟着众人穿梭在墓碑里,往回走。德吉的脸习惯了高原的风,风吹着他的长辫子,他讲:“前些天哪,咱们站里路过几个旅游的小伙子,年轻人愤青,和我们聊天,说现在人心不古,国家没有凝聚力,要是遇上打仗,中国人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热血,为国家牺牲。我说啊,这都是浑说。”德吉话里没有半点激动渲染,道尽朴实无华:“别说我们这个小保护站,也不说远了的驻守边关的军人,就说最普通的民警,刑警,消防员,缉毒队员,哪个不是每天出生入死,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奉献?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战争。我对小伙子们说,‘况且呐,这群人做这些事,不止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生活里哪里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太平凡,太不起眼,没让大家看见。”德吉一番话说完,年纪小的尼玛和涛子红了眼眶。是啊,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战争。人总有一种情感,不肆意,也不张扬,可只要你提及,我便热泪盈眶。人总有一种信念,不为输赢,不求名利,可只要你坚定,我便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原野苍茫,薛非说:“人都齐整,照张相吧。”德吉带了一众人排排站好,程迦站在薛非身旁,对面一排人各个表情肃穆。空中飞过一只鹰,鸣叫着俯瞰荒野。程迦抬头看;彭野抬头看,德吉也看,一个个都看,心有向往,同鹰一道乘风飞翔。薛非喊:“一,二……”众人收回目光,表情严谨。灯一闪,时间定格,地老天荒。**德吉走了,一队人也出发。五至七月的盗猎猖獗期已过,十月底的可可西里仿佛恢复平静,像一片枯黄的荒漠。彭野他们路过几个藏羚暂栖息地,并无异常。这一路和最近半月一样,并没见到被屠杀的藏羚尸体。走到第三天,如彭野所说,第一场寒潮早早席卷无人区。气温骤然下降至接近零度。到了晚上,一行人在背风坡扎了营,升起篝火堆。这会儿他们离藏羚远,不怕吓着羊。食物还是馒头咸菜,外加土豆苞谷红薯之类饱肚子又不容易坏的蔬菜。石头担心薛非吃不惯,薛非笑:“程迦和达瓦两个姑娘家都吃得惯,我有什么吃不惯的。”达瓦说:“我粗糙惯了,你是大城市来的,怕受不了这份苦。”薛非把拐杖扔一边,盘腿坐下,笑:“别,我就是个糙人。”达瓦问:“你一直是做记者的?”“对啊,那会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程迦坐在火堆边啃玉米,彭野在一旁拨着火,偶尔扭头看着程迦吃。程迦凉淡道:“又看什么?”他今天古里古怪,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工作状态,可偶尔间隙看她,目光便笔直又柔软。彭野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戳火堆。程迦问:“怎么了?”“你记不记得醉酒后说了什么?”程迦默了半刻,收回目光。彭野说:“看来不记得”。程迦没答。彭野说:“不记得就算了。”程迦说:“我没醉。”****只是那时,我多想告诉你,彭野,你和德吉一样,但我和卓玛不一样。所以彭野,别怕啊,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别怕,我不走。我多想告诉你,却又没缘由开口。还好,我说了,你也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