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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帆艰涩地组织着语言,“有没有坚持复健?”“就那样,”薛枞答道,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又勉强地补充道,“能走几步。”“嗯,那就好。”孟南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突兀地说道,“我现在也不喝酒了。”薛枞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敷衍道:“嗯。喝酒不好。”然后他们都默契地闭了嘴。孟南帆从没在谈话中冷过场,可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任凭尴尬而沉默的气氛在病房里蔓延。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酒精,聚会的时候连度数最低的果酒都一口回绝。从前有人告诉他,用酒精来逃避是懦弱,虚伪的放纵。孟南帆把自己的执迷和混乱归咎于药物与酒精,或许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他总是顾及着所有人的心情,不愿意伤害每一个陪在身边的人,却伤害了最不能伤害的、最骄傲也最逞强、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吗?他倏然惊醒,却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你怎么了?”最终还是薛枞打破了僵持。说不清缘由地,他不愿意看到孟南帆脸上出现落寞的神色。温柔的人不要凝视深渊。薛枞在躁动的心绪里抓住了一角,他漫无目的地想着。“你是在关心我吗?”孟南帆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却浸满了柔和。“不是,”薛枞道,“找个话题而已。”“你……”孟南帆看着他,“一点也不记得我吗?”“嗯。”“也好,”孟南帆眉目间是黯然的苦恼与自责,“我其实……不配出现在你的记忆里,也不值得你记住。”薛枞说不出为什么。但他不愿意孟南帆露出这种神情,他甚至不舍得这个人不开心。他皱了皱眉,见孟南帆要走,却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像是一个挽留的动作:“你——”“怎么了?”孟南帆回握住他,“我不走。”心里细细密密地抽痛,他看到薛枞下意识依赖的神情却觉得心疼。就好像心底里有一个被压抑的灵魂,在谴责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你是谁?”薛枞忽然问道。“——孟南帆。”薛枞愣住了,这陌生而熟悉的三个字让他像是忽然受到什么惨痛的刺激,一瞬间头痛欲裂,方才因孟南帆而流露出的心软迅疾地变作排斥和抗拒,以至于牙齿也轻轻发着颤。“小枞?”孟南帆的声音都变得不稳,“我叫医生来。”“不用。”薛枞拒绝道,他竭力按下身体的战栗,可呼吸都不太平稳,他用一种噩梦般的神情看着孟南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很恨你。”孟南帆的脸色刷地变白,本就单薄的笑容终于褪尽。他像被什么击中似的,僵立不动,不知道能如何辩解。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很耻辱,很难堪,很痛。”薛枞用一种怪异的、状似轻松的口吻,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你留给我的记忆。你在骗我。”恢复后的薛枞会选择沉默,但现在却毫无顾忌,尖锐直白,即使他早已忘记了这样的情绪因何而生。最恨他,其实是因为最信他。“我……”孟南帆体会到语言的苍白与匮乏,心脏撕裂般地锐痛,“对不起,小枞,对不起……等你记起来之后,我再来找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让我滚,或者想要报复——都可以,什么都可以,你不要让自己难受。”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溃败:“好吗?”“那你现在来干什么,”薛枞冷声道,“沈安呢?”孟南帆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空落落地停在半途,又无意识地收了回来。“可以走了吗?”薛枞不再看他,转身把花瓶里刚插好的风信子和桔梗都一股脑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早晚都要丢,早丢晚丢没什么区别吧。”孟南帆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他不敢想自己把薛枞伤害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薛枞仅仅是听见这个名字,都会失控般地重新憎恨他。不是不喜欢,不是讨厌,而是恨——这才是薛枞埋藏在心底真正的声音。“好好养病。”孟南帆强迫自己起身离开,“等你好了……”他没能把话说完。一次次出现在薛枞面前,说是寻求原谅,其实是寻找借口,借以心安理得。他心中有愧。薛枞看着孟南帆步伐沉稳却更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生出股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恶劣的快慰。没过多久,沈安把医生带进病房,与薛枞一起商讨了许久,制定出一个完整疗程的详细方案。大致是需要进行反向催眠,再配合一些物理手段。因为有一定程度的风险,薛枞认可之后,沈安才作为家属签字同意。治疗持续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医生的要求下,治疗期间必须排除外界的干扰。沈安也只能在允许探视的时间,才能与薛枞见上一面。到了治疗后期,随着薛枞认知的逐渐恢复,沈安只能单方面地在病房外看看他。正大光明地叫薛枞“哥哥”并得到回应的时间,也终究无声无息地逝去了。一个疗程的治疗结束后,沈安却开始有些自顾不暇,连薛枞出院的那天都没能抽得开身。薛枞从压抑而绵长的疲倦中睁开眼睛,繁杂的记忆像是挤压着颅骨,一遍遍打散又重组,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揉了揉眼睛,略带疑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薛枞将目光落在病床前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身上,只见来人戴着副无框眼镜,却掩不住英挺的眉目。他五官深刻,面容却稍嫌冷峻,正用手机临时处理着邮件,听到响动才看向薛枞。“阿衡?”薛枞犹豫着,扯出一个笑来。语气与称呼都令路衡谦感到难以言喻的熟悉,却又和平时的薛枞并不相同。镜片后的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你醒了。”“嗯,画展怎么样了?”像是结冰的湖面忽然豁出口来,缓缓流泻出轻而浅的笑意。笑起来的薛枞,眉目间冷色尽褪,清冷的眼里是逼人得近乎蛊惑的亮色。眼下却形成了不太明显的、浅浅的卧蚕,令他显出一种少见的纯稚。路衡谦从没见过薛枞露出笑脸,更不知道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医生考虑到薛枞难以预估的应激反应以及随之而来的后遗症,再三嘱咐过不可以刺激到他,路衡谦只能配合着薛枞,试探地问道:“哪一个?”薛枞说了地址。路衡谦顿了顿,不可能的念头在心里成型,他暗笑自己真是忙得魔怔了,强行忽略了心中震动,平静道:“很成功,你做得很好。”薛枞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