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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那时陆戟在虞家村附近习武,闲暇时来海边休憩,真让虞小满碰上几次。彼时陆戟年少,低头望着水里游动的鱼,勾唇浅笑:“你不是上回在岸上搁浅的小鱼吗?怎么,这回是来谢我的?”鱼形的虞小满摇头摆尾拼命地游,似在用身体语言回答是是是。少年陆戟觉得他这迫切的模样有趣,一跃而起坐在礁石上,跷起一条长腿,先是仰头望碧空,任海滨新鲜潮湿的空气盈满肺腑,再垂低视线时眼中漾着几分笑意,玩笑般地同水里的鱼儿说:“我叫陆戟,你叫什么名字?”屋里陈设简单素雅,书桌上堆放着几本古籍,底下压着的宣纸上杂乱无章地写着几排潦草的字。虞小满化形不久,识字不多,只觉这字张狂锋利,和当年的陆戟一样意气风发,飒爽张扬。当时有口说不得,情谊无处表,现下虞小满身处陆戟的卧房,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忽然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弄乱陆戟的东西,虞小满乖乖回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销金红帕子盖回头上,遮住因为期待浮起红晕的脸庞。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日头偏西,虞桃敲门而入。嬷嬷先前交代过,说丫鬟总待在主子房里不合规矩,虞桃只好隔段时间敲下门,问虞小满饿不饿。“不饿。”虞小满第五次回答,坐直身体,问,“陆……我说将军,他来了吗?”虞桃扭头往前院张望:“没呢,刚才那位云萝姑娘路过,说前头摆了几桌,正喝酒呢,一时半会儿估计过不来。”虞小满霎时松了肩膀,放松的同时又有些失落,轻轻“嗯”了一声掌灯时分,周遭更静了。虞桃怕黑,倚在门边同虞小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自己家里务农,若不是长兄缺钱娶媳妇也不会把她送到村长家,又说虞家村虽然地方小,不过依山傍海空气新鲜,天气也比这地处北方的京城暖和许多。将将勾起虞小满对海底的思念,虞桃又换了话头:“欸,你在虞家村的时候,有没有相好啊?”本朝民风开放,海底的鲛人族亦受其影响,可虞小满听了这话还是无端地羞臊:“没,没有啊。”“那等会儿陆将……”虞桃拍了下自己的嘴,根据附上规矩改口道,“等下大少爷来了,你打算怎么伺候?”虞小满忖度片刻,说:“给他打水擦脸,宽衣洗脚?”虞桃噗嗤笑出声:“你是少奶奶,哪用得着干这些。”“那我该干些什么?”虞小满没了主意。“我也不晓得,嬷嬷走前没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虞桃也跟着苦恼,“不过听说那陆……大少爷早过了弱冠之年,他该是清楚的吧。”虞小满掰手指算了算,按照人间年岁,陆戟已经二十有二,娶亲虽晚,但这种事他也是头一遭经历,说不定也无甚经验呢?这边虞小满兀自着急,那边虞桃望月叹息:“都说人生两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洞房花烛到底有多快活啊……”快不快活虞小满不知道,他只知道等待这件事有多难熬。他等了七个年头,眼下这一夜竟比那七年还要漫长,他坐得腰僵腿麻,恨不能找条河,回水里泡一泡。月上中天,困倦席卷,虞桃熬不住回房睡下了。没人同虞小满聊天,随着意识模糊,他身子歪斜,脑袋抵着木头立柱,面朝窗外挂着灯笼的方向,沉重的眼皮缓缓下坠。陆戟推开门,目及的便是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坐在床边打盹的景象。只一眼便移开视线。屋前建有坡道,方便四轮车滑行,陆戟手扶门框,肩臂施力一抻,连人带车上进入室内。屋内看不见一张椅子,桌子也都改为合适高度,昨日心烦气躁时随手写的字还丢在桌面,边上白日里刚摆的果盘也未动过,陆戟将自己屋里的陈设逐一扫过,面容沉静,不露喜怒。他是来取东西的。今日的喜事于他来说甚是荒唐,他本不欲参加筵席,一早就起身打算出门,临到门口被太夫人挡了路,指着祠堂方向质问:“婉儿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眼下你伤了腿业是立不成了,妻也不愿娶,难道想让她在地下不得安生?”婉儿是陆戟亲生母亲的闺名。那场意外后,去世的母亲成了唯一能牵动陆戟情绪的存在,因而他再三咬牙,终是没避开这场做给外人看的戏。方才在前院,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官家子弟语带调笑说要闹洞房,还要瞧瞧新娘子漂不漂亮。不知哪个插了一嘴,说这新娘子是乡下渔村来的,身上怕是还沾着腥味,话音未落满堂哄笑,唯有端坐其中的陆戟眉眼淡漠,如死水般波澜不起。若是放在三年前,此等言语必定激得他怒发冲冠拔剑相向。思及此,陆戟扯动嘴角,似在自嘲。三年前,谁人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这番假设根本毫无意义。虞小满是在听到动静的时候醒的。木轮转动碾压地面的声音,剑鞘触碰墙面的轻响,即便饥困交加,鲛人的感官依旧敏锐,他腾地站起来,警惕道:“谁?”睁大眼睛瞪了半晌,才记起自己还盖着红盖头。虞小满抬手胡乱抓了把流苏,眼皮一抬就撞上一双冷冽的眸。两人的对视以虞小满扯落盖头终结。他一屁股坐回床上,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一开嗓声音都在抖:“陆……大少爷?”试探的问句久未得到回应,虞小满听着木轮滚向门口的声音,急得差点再次坏规矩自己把盖头掀了。他还没看清陆戟的脸呢!像是听见他的心声,四轮车停在门口,耳边传来对话声,另一人听着像迎亲队伍里那个凶巴巴的银甲护卫。“老爷吩咐了,仪式需得做足,以免落人口舌。”“还要我做什么?”“至少挑了盖头,喝过合卺酒。”门口的人似在犹豫,俄而还是返过身,不疾不徐地往床边行来。视线范围所限,虞小满只看见一双置于四轮车木质踏板上的脚,和一段衣袍下摆。普通的皂靴,鸦青色常服,与他的盛装打扮比起来,陆戟的穿着朴素得不像个新郎官。正想着,眼前乍现的亮光令虞小满猛然一怔,回过神来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柄系了红花的秤杆,才知道在脑袋上的捂了几天的红盖头总算被挑开了。紧接着便是“当啷”一声钝响,虞小满心头跟着一跳,只见那秤杆被随手扔在一旁,不知何时进门的丫鬟云萝捧上托盘,里头并排放着两杯酒。陆戟率先执起一杯,抬臂举高,无声地指示下一步行动。虞小满忙拿起另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