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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四交换了一个深吻,这才相拥着睡了。半夜的时候,旗四隐约听到有人的抽噎声,睁开眼一看,韩彦躲在被子里,哭得脸都花了。旗四连忙把他捞出来,轻声问:“好好,怎么哭了?”“我梦见你被人用枪打死了。”“哪能呢?我不是在这么?”旗四说着,勾起了韩彦的下巴,用衣袖帮他擦眼泪,说:“别想太多了,我的命硬着呢,可不比别人,吃个枪子就嗝屁了。”韩彦被旗四逗得笑了起来,说:“厉害了四爷,看不出来你还是铁打的?”旗四点了点韩彦的下唇,说:“你知道就好。赶紧睡,三星老高了。”说着把人搂在怀里,安抚性地摩挲着韩彦的背。韩彦下意识搂住旗四的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一片漆黑,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咬的声。他咬紧牙根,抱着旗四一深一浅地走着。温热的血像沙子一样,从他的手缝里漏了出来,滴在走过的路上。韩彦的眼泪涌了出来。天亮了。端午节过了没多久,旗嘉琳就许了人家。是她姥姥家的一门远房亲戚,在邻县那边,家里有一家豆腐坊和一间粉条房,家境也算殷实。媒人到旗家大院提亲的时候,旗嘉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哭又闹,总之就是不想嫁人。韩彦心里也舍不得,私底下跟旗四通气,说旗嘉琳才十四,过两年再找婆家也来得及。旗四说:“也不是现在就嫁过去,只是先订着,晚两年再过门。”韩彦还是不满意,说旗四自个没去瞧过,万一许配的人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呢?旗四晓得韩彦就是来找茬的,只好耐心给他解释:“这户人家是嘉琳她姥姥千挑万选的,人不错,家里长辈也是通情达理的,嘉琳嫁过去,吃不了亏。”韩彦被旗四堵得没话说,只好转身跑去安慰旗嘉琳了。旗嘉琳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胳膊扭不过大腿,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在家准备嫁妆。韩彦从旗嘉琳订婚后心里就闷得慌,三天两头就要去看她一眼,跟她唠唠嗑。没话说也要静静地坐一会,看着旗嘉琳绣嫁衣。大红的丝绸底布,细细的丝线,一刺两勾三挑线,慢慢地含苞待放的牡丹便露了出来。韩彦瞧得入迷,旗嘉琳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旗嘉琳开玩笑道:“韩叔,你是也想学吗?”韩彦被她说得脸红,说:“哪能呢,就我这手艺,也就补补破衣服。”旗嘉琳笑了一声,换了一个话头:“前屋那活忙得怎么样了?”韩彦说:“快了,你爹在那看着,我估摸着入秋的时候就能开工酿酒了。”旗嘉琳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要不然我爹整天无所事事的,我瞧着都难受。”俩人又说了一会心里话,韩彦瞧着旗嘉琳想专心做活了,便悄悄退了出去。眼看着晌午快到了,便拐到厨房帮吴妈准备午饭。旗四回来的时候,韩彦已经把饭菜摆好了。见到旗四满头大汗的样子,韩彦连忙给他递了条毛巾,说:“擦擦脸,歇会再吃饭吧。”旗四应了一声,接过毛巾擦了起来。如今院里人手不足,他这个一家之主也要卷起袖子做活了。韩彦正盛着饭,一抬眼就瞧见旗四衣服胳肢窝那裂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亵衣,不由得笑了,说:“四爷,你衣服破了个洞都不知道吗?”旗四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四处瞧了瞧,说:“哪儿呢?”韩彦指指自己的胳肢窝,旗四这才发现了那个漏洞,说:“该是刚刚抬架子的时候划到的,不碍事。”韩彦转身开了柜子给旗四另拿一件长衫,说:“可别这么说,有脸有面的人穿着破衣服做活,这像什么话?”旗四想着也是,便把新衫子换上了。俩人吃完饭,旗四躺在炕上休息,见韩彦忙活着收拾碗筷,说:“要不还是给你找个丫环吧,天天洗碗洗衣服洗地板,我瞧着都难受。”韩彦瞅了他一眼,说:“你可别,我现在就闲得慌了,要是这些活儿都没得做,我还不得偷鸡摸狗去?到时你更难受。”旗四说:“我还管不了你。”韩彦说:“你才知道呐?”旗四笑了一声,说:“我也懒得管。”说着,闭上眼歇息了。韩彦洗完碗筷回屋,旗四已经入睡了。韩彦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把旗四脱下来被划破的衣服瞧了瞧,心想衣服还很新,料子也好,就这么扔了怪可惜。韩彦想起里屋的柜子里放有针线,便取了出来,拿上衣服,坐在门槛上,趁着正午的日光,穿针引线,慢慢缝了起来。好几年没拿针线,一开始韩彦还真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好在他毕竟小时候练过,没一会儿就上手了,三两下就把裂口缝好了。不知怎么地,韩彦突然想起了早上旗嘉琳做的刺绣,那朵艳丽的牡丹花,细细麻麻的针脚里饱含着无限的深情和希冀。那是她要陪伴一生的人。韩彦摸了摸自己手上的衣服,有着丝绸的顺滑和冰凉。他也是。第六十七章旗嘉琳出嫁时是民国三十三年,康德十一年。旗四并没有大办,一是毕竟是嫁女儿,二是中日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北满的局势已经日趋失控。世风日下,时不时有毛骨悚然的消息传某个地方传了过来,失踪的人口、凄厉的惨叫,体无完肤的尸体……如此种种,无不逼得人心惶惶。迎亲的马车是在初夏的一个黄昏过来的。旗嘉琳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冲天的鞭炮声中一一朝家里的长辈行礼。路过韩彦的跟前的时候,旗嘉琳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朝着韩彦磕了三个头。韩彦一开始躲在旗四身后,见旗嘉琳给他行大礼,连忙走上前去把旗嘉琳扶起来。旗嘉琳眼眶红红的,侧过身子在韩彦耳边小声地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由嬷嬷扶着走了。韩彦在她转身后眼泪喷了出来。她说:“爹,女儿出嫁了。”旗嘉琳走后,韩彦恍惚了好一阵子,时不时就到旗嘉琳住过的屋子瞧一瞧。旗四看不得他那个颓废样,把他撵到酒坊帮忙去了。那两年兵荒马乱,又加上日本子名目众多的赋税,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连饭都常常吃不上,自然少有人能喝得上酒。旗四开这个小酒坊,赚不来钱也赔不了,就这么要死不活地熬着。韩彦看着糊涂,私底下问旗四开这酒坊图啥。旗四只是笑笑不说话。韩彦虽然好奇旗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但旗四不说他也知道不能追问,就自个留心看着。到旗四酒坊买酒的大多都是村子里无所事事的屯溜子和狗腿子,其中就有几个是王元道跟前跑腿的人。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