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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而言,太阳底下无新事,即使坐在放鹤阁里闭门不出,有些议论照旧能传入他的耳里。乱雪说的着火处,是玉氏的祠堂。那日玉逄受伤,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导火索。玉中源曾找过秦道元讨要说法,却被他拒之门外,玉秦两家就此彻底翻脸。几日后,渔阳山山门被砸。再隔几日,数队外出寻找应宜声的玉家子弟遭袭,所有的佩剑被毁。玉逸率一干弟子强闯渔阳山门讨要说法,却遭了那秦道元的暗算,数名弟子被拘押,玉逸好容易才逃出包围圈,而两天之后,秦家把人送回,所有的弟子却都被销去了金丹,打成了废人。再然后就是三日前的sao乱。玉氏的祠堂险些被一个潜入的秦氏弟子焚毁。这导致玉氏本该在两日前举办的烟火节延宕到了今天。即使是在喜庆的节气里,玉家也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气息。争斗和矛盾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升级,江循丝毫不怀疑,早有一天,秦道元会倾全派之力攻打玉氏。而这场针对玉氏的疯狂报复,究竟想要针对的是谁,江循心知肚明。或者说,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玉氏向来袒护自己人,上到玉中源,下到玉家各弟子,均是如此。但问题是,玉氏的弟子对自己毫无感情,甚至以前还将自己当作世仇之子对待,他们同玉邈没有血缘,也根本不可能毫无芥蒂地为自己这么一个众人口中所称的“妖邪”鞠躬尽瘁。思及此,江循浅笑,又喂了自己一口酒。乱雪巴巴儿地盯着江循看了半天,才发现哪里不对,伸手抓了抓江循的胸口衣服:“公子,新衣服。”江循身上没穿往日那件琉璃白的衣裳,一件普通的玄色衣裳,越发衬得他的醉眼里波光泛泛。他扯了扯松松垮垮的领口,笑道:“喝酒呢。玉九那身太不耐脏。”乱雪见江循几乎开到胸口的前襟,忍不住伸手想把它拢拢好,江循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乱雪,突然开口道:“乱雪,我们玩个游戏吧?”乱雪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光在月光下有一种别样的柔和与温柔:“公子,想玩什么?”江循从怀里取出一条绦带,唇角轻挑:“捉迷藏。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你来找我,只要找到我,就算我输。”乱雪还是个小孩儿心性,一听有游戏眼睛就止不住地放光:“那公子不许耍赖。”江循跪坐起身,双手持带,蒙上了乱雪的眼睛:“当然,老规矩了,谁都不准动用灵力,地点限定在放鹤阁里。来,我给你围上。”乱雪的双眼被蒙上的一瞬,有点奇怪地皱皱眉,抬起手拂过了江循的脸颊,江循往后躲了一下,声音里还带着笑:“干什么干什么,怪痒的。”听到了江循的笑音,乱雪才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纳闷地提出了疑问:“公子,你很奇怪。我还以为,你有心事,很难过。”江循僵硬地努力把一个微笑夸大:“……我是挺难过的,多少天都看不到小秋了,你不难过啊?你……”一句话尚未说完,江循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乱雪双膝跪地,双眼即使被蒙紧,也能想象到在那绦带后晃动着的澄净的光芒:“公子,不难过。公子,有乱雪。”江循愣了愣,旋即用力把乱雪扣入了怀里,勒得他肩膀的骨节一阵劈啪作响。江循眼中朦胧的酒意已经全数消失。……抱歉,乱雪,我不能带你走。江循清楚,才能够晚春茶会那日开始,自己便成了众矢之的。秦家把秦牧之死算在了自己身上,不可能不找自己复仇,这些日子折腾下来,魔道也不可能不听到风声。江循太清楚,自己之于魔道,是怎样一块人人得而诛之的香饽饽。他再在玉家逗留,便是要拖着玉家和自己一起死。他若要离开玉家,一人在外,凭着身上的三片神魂,倒是可以自保,但是乱雪呢?乱雪灵力不足,跟着自己出去太危险,所以,待在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对他最好。这辈子,江循一个重要的人都不想失去,他要终止这个轮回,只有尽快找到应宜声,自证身份。而且,吞天之象随时都会复活,在这当口,玉秦两家却为着自己争斗不休,如果自己这个病原体不尽早离开,那么,仙派分裂,诸家自危,哪还有心思抵御外敌?给玉邈的信,江循已经写好了,放在放鹤阁的书桌镇纸下压着,满满几十页的纸,内里写着他所知道的所有的真相,转世轮回,衔蝉奴,吞天之象,江循无法当面对玉邈说清,写成文字,倒还能清楚详细一些。松开乱雪,江循起身,面对着蒙眼的乱雪,一步步退开,直退到了放鹤阁门口,才把手拢在唇边,高声道:“数二十个数,乱雪,二十个。”乱雪就地趴下,用双手捂住眼睛:“公子,我找到你的话,你就输了。”江循靠着门边,酸涩的气息在他喉间弥漫,一时间他几乎口不能言,但他还是挤出了个漂亮的笑颜:“是啊,找到我,我就输了。”乱雪问:“输了,有惩罚吗?”江循深呼吸一口:“输了的话,就罚公子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乱雪一听,兴奋地微微咬起了唇,摆正了姿势,很认真地一个个数起来:“一、二、三……”……乱雪,再会。江循无声地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很快,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不敢动用灵力,玉家现如今就像是一个敏感的大脑,被秦家的报复逼得草木皆兵,自己稍不注意就会惹来围攻。江循双脚踏风,身影在黑暗中飞速掠过,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绕过了重重围障,来到了玉家山门前。他就这样紧握着腰间的阴阳,望着被灵力闭锁住的正门门销,正准备折个路翻个墙什么的,一转身,就感应到一队轮勤的守卫正朝自己的方向而来。他只一个腾挪,便躲在了死角阴影处,然而现如今玉家着实是风声鹤唳,他本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来,却还是让两三个守卫察觉到了黑影掠过的瞬间那不正常的光影流动。“什么人?!”随着一声呼喝,这队守卫呈扇形朝江循的藏身处包抄而来。眼见避无可避,江循叹了一声,举起双手,从阴影间走出:“是我。”这帮玉家弟子沉默地望向江循那玄色的装束和腰间的阴阳,又齐刷刷地扫向他手里那空瘪的包袱皮,相视了然。没有人理会江循,在场的弟子就像是从未见过江循一般,重新结队,沉默地从江循身旁一个个走过。他们没必要去拦一个自愿要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