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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滚过来,瞪大的双目向上,正对着他。他被身后的随行官员搀扶着往后退,下巴上的胡子颤了几颤,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四周寂静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利的高喊。“老贼!”常太师霍然抬头,举目四望,却额上一疼,被个臭鸡蛋砸中了脑门。恶臭顺着发丝滚下来,几乎把常太师熏个仰倒。但这只是个开端。周遭的百姓像是被这声叫喊点燃了般,也似是被空气里若有似无扩散的一丝血气惊扰了一样,突然一涌而上,疯狂地对着常太师扔出手里的菜叶子臭鸡蛋,咒骂声不绝于耳。他们或许完全分不清贺如声究竟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还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但只要他们有怀疑,需要宣泄,那只要有人将这个矛头选准了,带头插上了第一箭。那么他们自然而然,会贡献出万箭来穿心。百姓之心,是一把利器,也是一把杀器。春试泄题,不论这个屎盆子最后会扣在谁头上,就目前而言,常太师与杨晋的民声都已一落千丈。人心便是如此难以捉摸,存亡须臾。掐着嗓子默默退出人群的萧大将军捏着帕子,将手上的臭鸡蛋汤擦干净了,在城防卫赶来前,迅速撤离,绕了两条街的远路,回了宫。方明珏正在颂阳殿的院子里缓缓走着。毕竟腿断了一回,伤筋动骨一百天,若要恢复成往日那般,少不得也要多走动走动。萧乾把吃食往柳树下的汉白玉石桌上一放,招手让小皇帝过来吃饭。霖铃将温着的粥端上来,萧乾看了一眼,捏方明珏的腰:“下朝没用膳?”方明珏喝了口粥,答非所问:“你去看贺如声斩首了?”萧乾给小皇帝夹菜,冷笑道:“看了,常裕禄便是个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回便是不倒,也得是伤筋动骨,东山难起了。”方明珏摇头:“常家倒不了。他在南越经营数十年,三朝元老,纵然是老糊涂了,也不是这么一件春试泄题便能将人打发的。杨晋冒进,常裕禄却沉得住气。他节节败退,只因未曾真正动手。但若他真动了手,便是一击必杀。”萧乾听着,点点头,挑眉戏谑道:“过来人?”方明珏没笑,却唇一抿,低声道:“过来人。”萧乾笑意收敛,凑近了一手环住方明珏的腰,只看着他,不说话。方明珏看他一眼,唇瓣微张,萧大直男极其不解风情地拿过一块桂花糕,塞进方明珏嘴里。方明珏只觉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炸了。他咽下桂花糕,又被服务周到地喂了口茶,好一阵平复才忍住没喷萧大将军一脸,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萧乾亲了亲方明珏眼角,听他慢声道:“我幼年父皇卧病,不理朝政。右相退了,左相不存,杨晋还只是个小卒,常裕禄一人大权独揽。父皇虽糊涂,但驾崩前却明白了段日子,想铲除常裕禄,为我留下一条好路。”他顿了顿,似是笑了下,抬眼看萧乾:“所以,他除夕便死了。”一代帝王,不管昏聩英明,竟是连来年的爆竹都未闻一声,便顺着臣子的心意,暴毙了。留下一个幼小的方明珏,在深宫的漩涡里孤身挣扎,除了不会死,他又受过多少苦,遭过多少难,才养成如今一副冷极热极的心性?萧大将军一时心疼得不得了,完全没有留意到小皇帝暗搓搓往他怀里窝了窝,还趁机摸了两把他结实的胸膛。他一心疼,见小皇帝神色沉郁,便一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本话本,“我从茶馆弄到的,据说……是那个端砚台的的新话本。”方明珏低头一看,封面微皱,列着一行书名,。比正经多了,但一听便知晓还是本风月话本。拿起话本,小皇帝面上淡然,心里却转着小九九。他一边瞧着俩人此刻亲密姿态,一边想着看看话本,天雷勾地火的情爱之事可是端砚先生最爱,若是看着看着能勾起兴致这般那般……方明珏眼睫低垂,视线轻飘飘滑过萧乾光影刻落分明的修长脖颈,喉间微干。他也并非是欲念极盛之人,只是眼见自上回后萧乾便没了响动,一贯多疑的性子又冒了出来。莫非萧乾之前只是因药动情,对他却无半点心思?又回忆几月来诸多次,每每暧昧丛生,萧乾却总能坐怀不乱……胡思乱想一旦开了头,便再停不下来。方明珏越想越忧虑怀疑,却又难以出口,只得一狠心,掀开话本,打算试探一番。“是本好书,你也看看。”半个字儿还没进眼里,方明珏便一本正经,开口说了瞎话。不过这确实是本好书。萧乾只看了一眼,便是脸色陡变。“淮水之南,有一虫,名为‘常’。形貌凶戾,却甚得佳人喜爱。众美人共饲之,割rou以求……”第41章掌控事态若说贺如声的一嗓子是冷不丁在背后狠踹了常太师一脚,那曾子墨的,便是将这一脚踩实了,还蹭了蹭泥。如端砚先生的每一册话本一般,在短短五六日间风靡大江南北。连方明珏是上是下这种浑话都能编出七八个版本的南越老百姓,完全未将常太师那点玻璃心放在眼里。说书先生大嘴一张,把话本里最后那层遮丑布都给撕了,指名道姓,姓常名裕禄,家住城东太师府,行的是杀人灭口事,做的是断子绝孙人。常家家仆买菜路上听了,与说书先生理论起来,话没三句,便被四面八方伸来的脚给踩进了土里。南越百姓拍拍衣裳下摆,啐一口,各忙各的。而当这位端砚先生被扣上心怀叵测敌国jian细的屎盆子时,曾子墨现身鹿阳太守府,将那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公之于众。贪污腐败,结党营私。残害满门,触目惊心。鹿阳太守一夜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戳瞎这双招子,非要去看那什么劳什子证据。如今可好,一竿子打翻好几船人,纵使船上人终要落水,但这伸竿子的人,又何尝能明哲保身?他可不是那个疯到了一定境界,现如今还可平心静气,品茶作画的曾子墨!江南各方势力哗然,却一时谁也不敢动手,竖着耳朵听京城里的风声。但曾子墨的日子终归不会好过。他在江南落得与常太师同等的待遇,出一趟门,挂着满身菜叶子臭鸡蛋回来,身后坠着无数白眼,脑门上还渗着血,不知挨了几板砖。他换了衣裳洗了澡,随意在脑门上抹点伤药,将买来的药煎好,送到屋里给肖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