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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第一次来?”“嗯。”年轻人低声应了,肖梧在猜测他有多大,二十一?二十二?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远处有人招呼肖梧,是乔托,他出来了。肖梧回头应了一句,扔掉手中的烟,对年轻人说:“下次别来重型现场了,对心脏和耳膜都不好。”肖梧的背影在年轻人的眼里留下一块黑斑,不断缩小成点,融入黑夜。两年多没见了,乔托和肖梧都觉得对方变了一点,但有些地方又没变。熟悉的参照系变了,这座陌生的城市让两个人觉得中间隔了一道看不清的东西,但他们不急于打破这隔膜。乔托勾着肖梧的脖子:“去哪儿?”肖梧没看他,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天桥。”乔托跟着肖梧,两人一前一后,街灯将影子拉扯成两道泪痕。午夜,街道一片暗橙色,偶有几辆车从天桥下驶过,在两人的瞳仁中留下残影。肖梧抽出一瓶啤酒递给他:“喝。”乔托接过,用牙齿磕掉瓶盖,抬头便咕咚往下灌。肖梧:“说实话吧,我现在没钱,只能请你喝啤酒了。”乔托侧眼望他,一头小辫儿还是那么不羁,但乔托从他双眼里看到某种在渐渐冷却的东西。乔托仰头喝下口啤酒,苦笑:“做这玩意儿能撑多久?我不知道,但就是想趁着还有余温,发光发热一下,别到老了无所作为一辈子。”“我知道我这辈子算他妈在这东西上折腾废了,”肖梧恨恨地吐出一句,又沉默半响,问道,“东子和小指呢?”乔托想了想:“东子当老师去了,小指还不错,在一个正规乐团里做打击乐手。”“呵,我们里,也就小指混得最出息。”“下一次来这里又不知道是几年后了,”乔托望着车流感叹,“日子过得真他妈快啊。”“别说下一次了,明年我会不会待这儿还不一定呢。”“你走哪儿去?”乔托惊讶,“好不容易在这儿扎根了,怎么又要走?”肖梧没说话,只是摸索着自己左手的指尖。他的指尖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指甲很短,像五把小锤头,能牢牢地锁住琴弦。这是这几年的时间在他身上烫出的疤痕之一,物质层面上的。在他的大脑里,也有一些东西早已发生了变化。“乔托,”肖梧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我现在卡在一个地方……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前进,但后路已经被我封死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整天消磨时间,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乔托叹了口气,说:“也许你应该找份正经工作,这会让你觉得充实一些。”“可我没什么本事啊,”肖梧苦笑,“我只会弹琴,但现在玩音乐的那么多,不缺我一个。”“你可以去酒吧试试?像驻唱歌手之类的。”“我怎么可能没试过,我去过好几个酒吧,可他们已经有驻唱歌手了。”乔托说:“琴行老师?”肖梧摆摆手:“你说的这些我都尝试过,没一条路能行得通,算了算了,你别给我出馊主意了。”乔托无奈:“我这他妈不也是为你好吗?”肖梧看着天桥下璀璨的洪流,思考了很久后说:“我打算在这里过完冬,明年夏天,去趟西藏。”乔托笑了:“你还装文艺呢,啊?”“……我就知道你这反应。”“你有钱吗你?”“别小瞧我啊,青藏铁路的火车票还是掏得起的。”“得,”乔托朝他举了举啤酒,“先提前给你践行了,说话算数啊。”“废话。”肖梧笑着和他碰酒,咕咚把这瓶青岛干了。他们俩又断断续续地聊了很多,大多是关于过去了。乔托没有问肖梧现在的生活,话题离不开音乐,音乐,音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而建立在啤酒之上的谈话也不得不中止。两人站起来,眺望着宽阔平坦的马路,黑夜是形状最完美的休止符。?☆、四? 四乔托周六离开了这座城市,和乐队一起到下个城市巡演。肖梧把他送到了火车站。他们没多说什么,在火车站入站口,乐队成员和肖梧告别后,转身进了站。肖梧看着大包小包的乐队成员们,他们把全部家当——吉他、贝斯、合成器——当做自己流动的家。肖梧想起自己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曾像他们那样也是这流动乐团中的一员。但不知道在哪个节点上,出现了误差,这误差让自己越来越偏离那条轨道,最终成了现在这样。一晃神,他们已经消失在打工者的尿素袋子和军大装的人潮里了。肖梧忽然感到一阵冷气钻入他的脖子,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他拉上兜帽,双手揣在裤兜里,迈向归途。一场雨连下了三天后,寒冷包抄了这座城市。肖梧被这场突袭打了个猝不及防。温度个位数的天气里,他还穿着一件薄卫衣。中学的他总喜欢在大冷天穿一件T以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但现在他感到敌人愈发强大了。时间磨蚀他年轻时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脆弱的软体组织。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和牙齿一齐在打颤。寒冷使琴弦变得坚硬,需要手指更用力才能按紧,这加剧了他指尖的疼痛。他已经在地铁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了。过往行人把脸庞埋在温暖宽大的围巾里,企图切断和着寒冷世界的一切感知。他们步履匆匆,没有多打量角落里这名流浪歌手一眼。肖梧放弃了再弹下去的打算,他知道再弹下去生意也不会有多大的起色。这寒冷榨干人身上最后一丝温暖。他收拾好吃饭的家伙,离开了地铁站。地铁站是最后一处庇护所,当肖梧站在大街上时,他感觉自己的面部神经迅速麻痹,同样的还有双手。最初的疼痛褪去后,剩下的只有麻木。他弓着身子,尽可能地将脸埋在阴影里,企图减少一部分寒风的吹削。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雨势随即加大。肖梧看雨没有停止的迹象,身旁,一辆公交车刚到站,车厢很空,他索性跳上了公交车。这辆公交车回不到他的居所,但他不能忍受这瓢泼大雨的寒冷了。他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把琴盒放在腿边。公交车的暖气驱走他身上的寒冷,但也让他的痛楚迅速复苏。他的双手和脸庞的神经被激活了,发出针刺般的疼痛。窗外,雨水在氤氲中划出残痕。肖梧清楚地知道,雨的喧嚣此刻和自己毫无关联,这让他长吁了一口,渐渐放松。这会儿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处黑暗的房间,伴随着渐起的Múm式迷幻歌曲的,是不断变换的贝塞尔曲线,色带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