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

    “既然你是菩萨，那为何却不渡我？”少年声音喑哑，带着莫名的情绪。

    洛瑶做了一个梦。

    梦中，艳丽的红灯笼照耀着朦胧弥漫的青雾，一切都像隔了一层水一般不真实。

    尖叫，男人们，刺耳的笑，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见屋脊上挂着一轮明月，少年站在明月前，提着一把剑，剑刃薄如霜雪。

    万籁俱寂，只剩无边风月。

    洛瑶听到了自己宛若擂鼓的心跳。

    窗外山鸟啁啾的叫唤将她惊醒，洛瑶睁眼，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今天，就是殷云度的生辰——小龙君要满十八岁了。

    她起了床，洗漱一番，站在窗前望着囚龙渊的方向发了许久的呆，终究轻轻的一声叹息，出门朝囚龙渊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她眉心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般。

    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脚步，行至一半，几颗山间碎石滚落到了她的脚边，下一瞬，地动山摇！

    一众魔族从她身边急匆匆跑过，神色慌张，跌跌撞撞。

    “怎么回事？忽然这样大的动静！”

    “囚龙渊出事了！玄龙好像要挣脱束缚了！”

    洛瑶心尖重重一跳，混乱中，不知被谁拉了一把，携裹着她跑到了神禁渊的白玉广场前。

    洛瑶抬头一望，天空中，两道人影正在斗法，原本晴朗的天气迅速黯淡下来，乌云滚滚，闪电咆哮，雷声震耳欲聋！

    正斗法的两个人中，并没有殷云度，但依旧是洛瑶所熟悉的人。

    其中一宽袍大袖，手挽拂尘，一脸阴鸷的长老是阳华，而他对面的年轻人，洛瑶曾在酆都城中见过，是收信的那位孟燕舟。

    孟燕舟面对魔族实力强劲的长老，却不露惧色，淡然轻笑道：“神禁渊囚禁玄龙，是想打破二十年前仙魔两道所立下停战契约吗？天衍道随时奉陪，但我很好奇，如今的神禁渊，是否还能承担得起开战的代价？”

    阳华长老挥挥拂尘，冷然一笑：“小龙君失踪，和神禁渊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们当下属的无能，怪天怪地还怪到了我们头上。”

    孟燕舟：“殿下成年期将至，半月前去往归墟渡劫，而失踪时，恰好就经过你们神禁渊。我还听说，贵族数位长老一夜重伤，天底下有这样的巧事？”

    “无知小儿，说话要讲究证据。”而阳华长老人老成精，硬是一点脸色也没变。

    话音刚落，伴随又一阵地动山摇，一道清越的龙吟声自不远处响起，缥缈的山间龙影腾起，搅动云雾。

    孟燕舟发势迅急，眨眼间便掠向远处，阳华拂尘高举，牵动闪电，往下悍然一劈。

    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过百招，终究是阳华略逊一筹，砰然砸进了洛瑶旁边的宫殿楼宇之中，激得烟尘翻飞，瓦石碎溅。

    “阳华长老！”洛瑶扶他起来，却见老人呛咳出无数夹杂着内脏的鲜血，双眸中神采急速消散。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翻手抓住了洛瑶手腕，声嘶力竭道：“快！让君上加快速度，杀了那玄龙！若事情败落，我族恐遭横祸！”

    洛瑶呆了呆，浑身血液一瞬间冷透。拒绝之言未来得及脱口，阳华长老就往她身体中灌入一道强势的灵力，那灵力携裹着洛瑶远离了变为废墟的广场。她眼中的最后一幕，是广场中大火四起，人们尖叫奔亡，而阳华长老提气一纵，燃烧神魂，再度飞向半空，阻挡那年轻人前进的步伐。

    那灵力将她带到了藏心谷附近的林中，洛瑶生来就灵根孱弱，修为低微，强行受了这样强大的灵力，仿佛五脏六腑都颠倒错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扶着树干干呕，但胃里空空荡荡，吐出来的只有清水。她强撑过难受，迅速跑向了囚龙渊，跑到一半，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面纱，遮住了面容。

    因那两次剧烈的地动山摇，谷地中的地形已经大变模样。更棘手的是，四周不知何时涌起了浓郁的白雾，她竟找不到往常熟悉的道路。

    比如此时，就有一颗巨大无比的石头挡在了她的前方，洛瑶小心地摸着石头绕开它，一道带血的身影忽然砸穿白雾，嵌进了巨石之中，将她吓了一跳。

    洛瑶凑近看去，“青木长老？”

    这位青木长老实力深不可测，从未掉出过魔族前三的宝座，每遇敌人，更是格外强横，叫人闻风丧胆！而此时，但见他浑身浴血，筋骨寸断，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

    “不可能，那玄武链连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能锁住！他竟然随手捏断了玄武链，这绝不可能……”

    “青木长老，您看见玄龙在哪儿？”洛瑶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他。青木原本陷入恐惧难以自拔，然而对视的瞬间，那双杏眼深处仿佛涌现出昳丽的色泽，叫他神色渐渐麻木下来，遂老实回应。

    “我看见玄龙，他在……”

    嘭！

    洛瑶的面纱，沾上了几滴湿润的猩红。青木长老竟然就这样在她面前头颅碎裂，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洛瑶瞳仁一缩，迅速起身，伴随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道颀长人影渐渐从白雾中显现。

    “小龙君……”

    果然是殷云度，但，又很不像他。

    原本剔透的浅色瞳仁变成了醇郁的血红，眉锋锐利，凝聚着刀锋般的冰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淡淡，那是一种将万物性命握于掌中却视为蝼蚁的漠然。

    只一眼，就让洛瑶打心底生出俯首称臣的恐惧。

    那是一种凡尘生命面对高阶生灵的本能反应，刻入骨髓的臣服欲，让人头脑空白，只知战栗。

    幸好，殷云度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了一瞬。就这么一瞬间，她回神喘息，宛若死里逃生。

    “小、小龙君，你还记得我吗？”

    殷云度歪了歪头，看着她，像猫看着一只老鼠。

    洛瑶压下心中恐惧，深吸一口气，轻缓地、柔和地、没有任何攻击性地慢慢朝他走去，而走到半途，他像忽然回神似的，抬手一抓，将洛瑶抓进了掌中。

    手指虚握着，他凑上前，在她脖颈处嗅了嗅，就像一只小猫在辨别主人的气味。

    “我是洛瑶，小龙君，我是来救你的。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洛瑶仿佛回到了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轻微的战栗感笼罩着全身。

    她感觉自己如垫着脚尖，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的细绳上。直到殷云度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像小猫拿爪子试探着什么。

    洛瑶感到耳后轻轻一痒，是他想摘下她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