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回镜

    殷云度淡淡道：“算不上亲近。”

    他口中说着算不上亲近，但对这次拍卖会，分明是很重视的。如果不是非常在乎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亲自来酆都。

    “是……是女人？”

    殷云度随意地点了下头。如果是女人的话，有可能是阿娘姊妹，也有可能是竹马青梅。可如果是前者，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呢？

    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拐过了无数巷口，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很久的人，肯定早已迷路了。但看着少女自信的背影，洛瑶便不再担心了。

    她记起，自己也有一次在这种地方迷路的经历……

    两年前的酆都城中，也是这样幽暗的巷口，她被一群心怀不轨的修士团团围住。

    拼命反抗，却无济于事，大声呼救，只有行人的冷眼旁观。最绝望的时候，殷云度从天而降。

    洛瑶父母双亡，无亲无故，除了一个弟弟，便再没了其他亲人。她的心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只能容纳很少的人。在那夜过去之后，那高高在上的少年龙君便在其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一席，哪怕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于洛瑶来说，他是至暗时刻所降临的一束光。哪怕所有人都畏他，惧他，洛瑶也不会觉得他不好。小龙君就是这世上最最完美的男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映入眼帘的景色也越看越眼熟起来。

    洛瑶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一会儿，终于笃定。

    “当时，龙君就是在这里救了我。”

    看着眼前血迹斑驳的石墙，殷云度皱了皱眉，被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复苏。

    他很少记住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即便洛瑶曾在他面前屡次提起自己救过她，可他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印象，因此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可此时，看着这面石墙，他忽然记起，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龙君，就没有现在的洛瑶。”洛瑶背着手对他言笑晏晏，“龙君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

    殷云度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抬手插进她的发髻，又调整了下角度。

    洛瑶轻轻呀了一声，伸手扶住簪子，从手上传来的触感和形状判断，分明是她之前看中的海棠花簪。

    她半张开嘴，惊讶地看向殷云度。她在路边看簪子的时候，殷云度分明已经没耐心地走远了，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喜欢这只簪子……

    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男人转过头去，似乎很不耐烦地蹙起了英挺眉心。

    “一个簪子而已，看那么久，真给我丢脸。不是已经把钱袋放在你身上了吗，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这是龙君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很喜欢。”洛瑶抿唇笑起来。头上的簪子可能角度不对，插得并不非常好看，但她却没有再将它拔下来。

    “真好。”殷云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这样说。

    “是啊，这簪子很好看的。”

    “我不是说这个。”

    迎上洛瑶疑惑的目光，他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话。

    幸好，当时路过了巷子，也幸好，当时救下了她。

    站得高处的神没法体恤蝼蚁的喜怒哀乐。像这样的事，酆都城中每日都会上演，殷云度有时会顺手解决，大部分时候都置之不理。

    他已经记不清那日为何出手，可能并不是为了救谁，而只是对某个面孔看不顺眼，想杀人而已。

    洛瑶很笨但很特别，如果她死了，这世界上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这么特别的人了。

    离开斑驳的石墙，几经辗转，二人终于重回大道，而酆都城最大的拍卖行异闻阁近在眼前。

    虽然人来人往，却并不吵闹，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身份尊贵之人，绝不会大声喧哗失了自己的仪态。

    孟燕舟正在大门前焦急等候，看见二人出现，赶紧迎上去：“龙君，洛姑娘，钱袋追回来了？”

    殷云度冷哼一声：“你当我是谁。”

    “是，龙君神武无双，这世上没有龙君办不到的事。”孟燕舟不愧是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的老人，拍起马屁来比洛瑶还要炉火纯青，“快随我去包间落座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洛瑶将少女拉到一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朝她手心里放进几块碎银：“这些钱你拿着，要好好生活，偷窃终非长久之计，如果下次再遇见高人，或许就不能这样容易被放过了。”

    少女推拒不成，最终只得收下碎银，认真点了点头。

    殷云度喜静，异闻阁在为龙君预留的包间上也花费了心思，不仅周遭安静，而且几乎是整个拍卖会场视线最好的房间，能将下方正中的拍卖场清晰地一览无遗。

    一路松柏迎客，烛灯照耀，三人抵达时，隔壁房间忽然打开，一个鬼差打扮的侍从走了出来。

    他的模样很像当时在酆都城外拦截鹤辇的鬼差，但却一身阴森的白衣，唯独两腮红艳。

    鬼差似乎也没想到会撞见他们，赶紧后退一步，贴墙躬身行礼：“龙君在上。”

    洛瑶的视线移向他出来的房间，没想到今日的拍卖会如此藏龙卧虎，连城主白鬼王也来了。

    殷云度淡淡瞥他一眼，推门进了包间。等他进去之后，鬼差才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

    洛瑶凑近孟燕舟小声问道：“隔壁就是白鬼王，我们不需要去打个招呼？”她的想法也很简单，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孟燕舟笑道：“就算要打招呼，也是他上门来见我们龙君，那有龙君屈尊去见他的道理？”

    洛瑶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她正要进门时，不经意，却听到隔壁传来的一个年轻却满是戾气的声音。

    “你确定溯回镜就在这拍卖会上？若是搞错了，你知道后果！”

    她倏然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夜泉？他为何会在酆都城中。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道：“魔君放心，我的消息绝对错不了。这溯回镜号称寻人神器，任何物件，只要往这镜子面前一照，就能看见它的主人身在何处。不过我倒是好奇，让魔君如此大费周章也要找到的人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