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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个会报之以同等爱恋全护的人,他的小宝宝才是得到了他应得的幸福。可以说,遇上他是兆秋息的不幸,遇上他是很多个人的不幸,无数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站得离他很远的人反而要过得更好些。李沉舟任这些颓丧的念头一个个打在他心上,他忽然感到今后岁月的可怕的漫长与煎熬。从今以后,他将背负着更加沉重的歉疚踽踽独行,心头洒满故人冷却了的血。人们最好不要靠近他,靠近他的人大多活不长,活得长的也大抵不快活。这要是在以前,他是会被传作为不祥之物的,只配住在远离人群的荒屋里,昼伏夜出地过活。——呵呵,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挺有心思说笑。院里传来康出渔一如既往的元气充沛的聒噪,他依稀听见“吃元宵”三个字。是啊,他想起来,今天是元宵节。也只有康出渔还念念不忘这些寻常年份里的佳节了,在前线生活的越久,对太平日子里的事物就看得越淡,前阵子的春节他就一个人避在屋里,除了尝了些康出渔送来的蛋饺,就没有其他了。于死亡的阴影下过节有一种难以描摹的辛酸之感,节日给这些枯瘦麻木的士兵带来的与其说是欢乐,不如说是尴尬扭曲的刺激。李沉舟自己无需作战,都已经感受到这种深刻的刺激,遑论那些永远冲在最前面的分辨不出面孔的士兵。一阵熟悉的香烟味道蔓延而来,他望望连接后厢的那堵墙壁,知道那东西又在屋里抽烟了,幽幽的呛人欲咳的味道,其中有心事,当中有话语。李沉舟低头看看手上的花圈,决定这就去给摆到小公马的坟头,趁着尚自亮着的天,趁着尚未飘落的雪。他出去的时候,只见到院子里的勤务兵,勤务兵们看到他,停一停手上的活计,恭谨地略一点头。他们很少叫他,就算叫也是一声不甚敞亮的“李爷”,叫得也颇犹豫。李沉舟抓着花圈往外走,顶着渐紧的北风,这时节营地若干处都点了灯,道上偶有巡营的士兵结队而过,很快就在林子拐角消失了身影。来到小公马的坟头,他交叠地放下花圈,瞧瞧四周刮得噼啪相击的败枝,又寻了几块砖头压着花圈,不让风给吹没了。对着脚下覆着花圈的微微隆起的土地瞧上一会儿,手脖都冻得生冷,李沉舟叹口气,该回去了。然而刚转身,一个无限熟稔亲切的声音伴着一个无限亲切熟稔的身影飞投而来,“沉舟!——”那是赵师容。李沉舟堪堪来得及抱住她,抑制住激涌而上的惊讶,“师容麽,你怎么……”路道上又走来两人,一个是萧开雁,另一个个子高高的是——李沉舟愣住了。雪霰飞舞,浓云渐压,这已经不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下雪的傍晚,也不是很多很多年前南京的那一个窄窄的曲巷,眼前这个身着呢大衣戴礼帽的人也不再如当年那般年轻了。他深深地清楚这些,他深深地知道这些,尽管如此,当萧秋水越过萧二向他走来,一边走一边目不转睛而饱含深情地看着他的时候,他于一瞬间感到岁月的枷锁的开裂,天与地顿然的明亮与鲜活。他心里久久地颤抖着而说不出一个字,他只听见萧秋水走到他跟前,慢慢脱下礼帽,隔着纷乱的雪粒向他道:“李大哥——好久不见。”萧开雁决定告诉赵师容李沉舟还活着的事,他那日把兆秋息阵亡的消息告诉李沉舟,望着李沉舟仿佛绿树经霜瞬间凋零下来的脸,他就决定了。他感到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手脚无措过,也一辈子都没有感到时间过得如此拉犁般的缓慢滞重。他犹记得那日李沉舟如何盯着他递过去的电报一动不动,再抬头便是一张死灰般的脸。他一想起自己如何一遍遍仿若口吃般地说着抱歉二字,就感到一阵血涌的羞愧。他没有考虑太久,他以为之前由于自己私心作祟,已是很不妥当地拖宕太久了。他告诉自己需要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可是什么时机才是恰当的时机呢?还是说,恰当的时机就是永不相告,永远相瞒,以保证赵师容可以死心塌地地做自己的妻子?李沉舟就像是萧二口中一颗隐隐作痛的牙,再多的麻醉性质的止痛片吞下去,也不及钳子进去连根拔起来的痛快。而且他已经欠上李沉舟,因为兆秋息欠上了一条命,他敦方而脆弱的君子心肠几乎要为此寸断。他承受不起更多的赊欠,他早已融入血液的良好德行和教养几乎把他的心头压垮。那日李沉舟的面色是吓人的枯槁,萧开雁的脸色不比他的好上多少。他从柳五的农屋大院一出来,就走到发报室,给赵师容去了一张简短有力的电报:“李在柳营,身活体康,师容愿相见?”电报发出去,他长长地舒一口气,这一举动大大地安抚和取悦了他从小习得的各项准则。精神上的疲惫让他再也无力去想太多,他等待着重庆那边火山喷发式的反应。赵师容是在宋明珠住的小公馆里看到这封电报的。小公馆可算是孙天祚置下来收藏宋明珠这株娇花的金屋,宋明珠一个人跟两个帮佣的老妈住在里面,孙天祚每隔几日过来一次。其实对宋明珠,这位家道中落的孙家三少爷还是很喜欢的,宋明珠娇俏泼辣,见多识广,看人论事都很有一套。几年前他跟教育总长家的小姐订婚不久,一得到老岳丈的引荐,夺到了外事部主任的职位,当即他置了处小公寓给宋明珠,把宋明珠纳为了姨太太。后来他跟雍希羽合伙设套赚取黄金差价——而当时他也已同那位总长家的小姐完了婚,手里有了余钱,他便另选了处小公馆让宋明珠搬进去,并未做过多的掩饰。无人知晓孙天祚那位早年曾中过晚清秀才的老丈人对此有何反应,甚至知不知晓此事,总之孙天祚照常隔三差五到小公馆来歇夜,跟宋明珠——有时并着赵师容——聊聊天。赵师容他是知道的,成都萧家老二的未婚妻,而萧老二此刻已是长沙战区的师长兼少将,今后一路升到中将甚至上将也未必不可能。何况萧家——呵呵,仍是一匹看上去相当不错的骆驼,尽管那个萧家老大这两年在衙门里不大得势,萧家老三则一直稳坐法院的检察官兼刑事高级顾问的位置而没有被擢升的迹象,萧家仍是一头极尽体面而门楣闪耀久长的骆驼;不像他们孙家,土匪出身,不几年就祸起萧墙,树倒猢狲散了。因此孙天祚对于赵师容的频频造访非常欢迎,虽然他颇为好奇宋明珠如何会识得赵师容这般人物——一个手段不弱的女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自己是不会将这种女人列为自己的追逐对象的。“赵姊呀——”宋明珠面对提问,似乎不大愿意详谈,懒懒道:“我以前在商会做事,赵姊是商会的第一夫人,这个因缘怎么样?”孙天祚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看来大家都是有着不一般的过往的啊!他有时坐在沙发上打量赵师容,感到重庆在开战